第236章 請對手替自己辦事,把對手變成幫手(5)(1 / 1)

“事已至此,人死卵朝天,不死萬萬年,怕個屌!”爆了這句粗口,侯衛東也就輕鬆了下來。

他見到路旁有一所小學校,心中一動,又想起周昌全的交代“成沙公路是成津發展的瓶頸,這是一件好事,也是一件難事。這件事情抓得好,你在成津就有了威信,否則將步步艱難。”他便停了車朝小學校走去。

杜兵跟在侯衛東身後,他握著手機,道“侯書記,我馬上通知桔樹鎮領導。”

“不用了。”侯衛東邁開了大步,朝著小學校走去。

沙州在前幾年普及九年義務教育,各鎮都大規模修了村小,負債不少。經過這次強製普九,村級小學普遍成了沙州農村最好的建築。多數情況下,村兩委會辦公室就設在村小裡麵,占了三四間房子。

來到了小學校,見到了桔樹鎮龍頭村兩委會的牌子。小學校裡有許多婦女,都聚在了學校的空壩子裡。

侯衛東當過鄉鎮乾部,見到這架勢,就明白這是婦查。所謂婦查就是計劃生育手段的一種,是從源頭上控製住懷孕的有效手段。可是在嶺西廣闊的農村,要想搞好計劃生育工作,不用上這些手段很難有效果。

書生意氣,指點江山,這是容易做到的事情,也是很爽快的事情。可是要將涉及千家萬戶的具體政策落實下去,就需要有百折不撓的勇氣,甚至還會背上罵名。從這個意義上來說,書生意氣這個原來的褒義詞漸漸就變了味道,帶著些貶義的成分,至少在沙州就是如此。

村委會支部書記段五坐在學校大門前,抽著煙。他是一個辦事踏實認真的人,每一次婦查都要親自來到現場。今天情況還不錯,10點30分不到,村裡大部分適齡婦女都來到了現場。

“看今天這種情況,婦查效果應該不錯,乾脆開一瓶益楊大曲。”村裡辦招待,一般都是喝飛石鎮酒廠的老白乾。今天計生辦來的人多,段五就準備破例喝益楊大曲。益楊大曲雖然也不是什麼名酒,好歹是瓶裝酒,拿來待客還是強過老白乾。

段五正在盤算著,就看見了一個熟悉的麵孔走了過來,這是一張在縣電視台裡經常出現的麵孔。當來人走到麵前時,他終於確認此人就是縣委書記侯衛東。不過他還是稍稍有些懷疑“縣委書記到村裡來,怎麼沒有提前通知?怎麼沒有鎮裡乾部陪同?”

杜兵上前就道“你是龍頭村的乾部嗎?這是縣委侯書記。”

“真是侯書記,我還以為看花了眼。”段五熱情中還帶著些緊張,連忙讓座,道,“侯書記,農村條件差,你莫見怪。”

侯衛東和藹地道“你是村乾部?”

段五連忙點頭,道“我是龍頭村村支書段五,侯書記請坐,今天婦查,亂糟糟的。”

不一會兒,參加婦查的桔樹鎮計生辦主任以及龍頭村的駐村乾部都圍了過來,臉上帶著興奮的微笑。他們大多數看了《康熙微服私訪記》,縣委副書記侯衛東繞開鄉鎮乾部出現在村裡,就和康熙微服私訪的行為差不多,隻不過並沒有除暴安良或者扮豬吃老虎的情節。

侯衛東參加工作就在鄉鎮,懂得如何與村乾部打交道。他端起段五遞過來的大搪瓷杯子,狠喝了一口,又從口袋裡取了一包煙,團團地散給大家。

大家就興高采烈地抽著侯書記遞來的好煙。

“門口的公路,縣裡準備重新修過,大家有沒有意見?”侯衛東在上青林有過修路的經曆,很重視基層第一線群眾的意見。

段五道“修路是好事,有啥子意見。鎮裡開會講了這事,村裡都歡迎,這些爛氹氹確實害人不淺。”他用手在褲腿上抹了抹,又道,“還有一件事情,我要向侯書記反映,不知行不行?”

“有什麼不行,有話直說。”

“我是農民,肚子裡沒有彎子拐子,說話直,侯書記莫見怪。”段五是很聰明的人,說話之前先作了鋪墊,然後才道,“這次修路要占我們村裡不少田土,這是公益事業,老百姓都支持,可是也得考慮老百姓的利益,修建收費站應該退後幾百米。”

他指了指老公路方向,道“我們村裡的人主要住在小學校這一帶。聽說交通局要把收費站設在小學校的前麵,以後村裡的車進出都要交錢,村裡人對此反應很大。上一次交通局來看地形,我就跟他們說了這事。”

龍頭村位於大山前麵,村裡本身沒有什麼礦產,但是由於就靠著老成沙公路,跑運輸的人特彆多,有貨車的人家不少。修公路是好事,可是設了收費站以後,進出都要交錢,這無形之中就要增加跑運輸的費用,村裡人反對得很厲害。

一位圍觀的婦女大聲道“收費站修到小學校後麵,我沒有意見,我就不相信哪個龜兒子能在小學校前麵修得起收費站。”

這是一個極為現實的問題,收費站自然是想把所有的車都堵在站內,而村裡人當然不想被收費站堵住,這是利益使然。

侯衛東目測了小學校前後的距離,也就是一千米左右,這一千米對村裡影響確實很大。他道“段書記,你的意見我知道了。回去後,我讓交通局的同誌下來,與村裡同誌一起商量,應該能拿出一個雙方都滿意的方案。”

人群中又有一名婦女的聲音“侯書記是大官,你說了就算數,讓收費站修到小學校後麵去,我們全村人都支持。要不然,這個收費站就彆想修好。”

話音未落,另一個婦女道“我覺得收費站要修到前麵,我們村裡運菜到沙州的車多,修到後麵,運菜車就要收費。”

段五罵道“你這個傻婆娘,到一邊去。”

又一人道“不把收費站修到學校前麵去,我的田土不會拿出來。”鎮計生辦乾部一邊觀察著侯衛東的臉色,一邊招呼起隨便發言的村民。

兩派村民激烈地爭論起來。

收費站修在學校前麵,有利於運菜;修在學校後麵,有利於運礦。不管修到前麵還是修到後麵,總有人不滿意。

在村裡坐了約莫四十來分鐘,侯衛東告辭。

段五道“侯書記,你是村裡的貴客,一起吃頓午飯。”為了能讓侯衛東留下來,他又道,“今天婦查,我們安排了夥食。”

侯衛東從來沒有想當包青天,今天到龍頭村來看看是隨意之舉,主要目的是了解交通局和鎮裡對修路的動員情況。

從今天掌握的情況來看,交通局和鎮裡的宣傳工作還不錯,至少村裡的同誌都知道了此事。另一方麵,重修成沙路也存在著各式各樣複雜的問題。沿途數十個村,龍頭村的問題是個案,但是侯衛東相信,其他各個村應該都有不同的難題。

他婉拒了段五的邀請,回到了縣裡。

副縣長朱兵和交通局長景緒涯已經接到了電話,在小會議室等候。

侯衛東是縣委副書記,朱兵是副縣長,兩人級彆其實一樣。但是,深知內情的朱兵自然不會將自己放到與侯衛東平起平坐的位置之上。

兩人之間的上下級關係已經自然而然地進行了轉換。

侯衛東進了會議室,先客氣地道歉“讓兩位久等了。”

坐下以後,侯衛東道“景局長,你談一談在修建成沙公路中可能出現什麼問題。技術上的問題交給專家,暫時不談,我們隻談實際操作中有可能遇到的問題。”

景緒涯是老交通,修公路容易出現什麼問題他是了如指掌,道“除開技術方麵,最大的問題還是征用土地引發的問題。”

“具體一點。”

“雙河鎮是城郊鎮,社員有種蔬菜的傳統,收入可觀,截彎取直以後,將占用不少良田熟土,這可能是最大的問題,還有……”

侯衛東聽到景緒涯談得很空洞,臉上就冷了些,道“從桔樹鎮到雙河鎮,沿途二十七個行政村,具體到每一個村都有什麼問題?比如,桔樹鎮龍頭村的社員提了什麼要求?”

景緒涯為了修成沙公路,從市交通局到各鎮,著實做了不少工作。他隻是到了鎮這一個層級,對於村這一級,按慣例都是交由各鎮去做。侯衛東所提出的具體問題,他確實答不上來。

朱兵是分管副縣長,見景緒涯尷尬,連忙打圓場,道“景局這一段時間主要在跑市局和省廳,這兩塊也煩瑣得很,上麵的事情基本落實,下一步就要集中力量跑具體線路。”

侯衛東道“工作不細,到時就要唉聲歎氣。我上次布置過這事,沿途二十七個行政村,每個村有什麼問題,必須要做到心中有數。給景局長一個星期時間,把這事細細地過濾一遍,發現較為嚴重的問題要提前向縣委、縣政府提出來。”

景緒涯背上就有了些汗水,挺起胸膛保證“侯書記放心,我一定把事情辦好。”

副縣長朱兵和交通局長景緒涯剛剛離開了辦公室,政法委書記蔡正貴又出現在門口。他是維穩辦主任,為處理方鐵家人的事情,整整周旋了兩天,弄得他滿臉晦氣。若不是他把方傑臭罵了一頓,還不能脫身。

“這事真他媽不是人乾的。”蔡正貴在進門之前,在心裡發了一句牢騷。

等到杜兵給蔡正貴倒了茶水,侯衛東笑眯眯地道“蔡書記,你辛苦了,喝茶。”

蔡正貴喝了一大口茶,道“目前,方鐵父母的情緒基本穩定。方鐵的哥哥方鋼回到了廠裡,他們答應和公安局商談此事,暫時不到省、市去上訪。”

這幾年,上訪問題成了各地政府頭痛的大問題。省委、省政府將上訪人數作為一個考核指標,給各地政府施加了很大的壓力。社會輿論多把上訪原因歸結於基層乾部工作水平或工作能力,眾多壓力之下,基層政府傾向於花錢買平安。在這種思路的影響之下,會哭的孩子就有了奶吃,這從客觀上刺激了信訪行業的發展。

蔡正貴深知此事之棘手,他更傾向於用錢來解決問題,道“方鐵雖然非法持有槍支,畢竟還沒有造成嚴重後果,其行為更不至死,方家人死抓著這一點不放。另外,也不知誰將文書遺失的消息傳了出去,方家人現在強烈要求查看搜查手續,以及暫扣物品的手續。”

侯衛東痛心疾首地道“這件事情是沉痛的教訓。政法隊伍是保障社會公平的主力軍,如果政法隊伍都出了問題,何談保一方平安?蔡書記,這方麵的工作你要多開動腦筋,抓實抓細。”

蔡正貴敷衍了幾句,道“既然我們在此事上有瑕疵,建議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給方家人補助兩三萬元,免得他們四處上告,擾亂我們正常的工作。”

“這個補助有沒有依據?因公殉職的兩位民警,也不過隻有三萬多一點的撫恤金和補助。方鐵畢竟是違法人員,怎麼能和殉職的民警一個標準?”侯衛東頓了頓,道,“而且,方家人提出的標準是二十萬,給個兩三萬元,不一定能滿足方家人的要求,還要落人口實。”

聽見侯衛東反對,蔡正貴為難地道“如果不花錢,此事會越鬨越大,到時還得出錢。”

侯衛東道“如今信訪案件越來越多,此例一開,恐怕會帶來連鎖效應,我們得慎重。後天開常委會,你將此事提到常委會上去。”

蔡正貴出門之際,暗道“侯衛東一毛不拔,得罪方家的事情卻讓我來頂,我又不是傻瓜。”他慢慢走回了辦公室,心裡已經有了對策。

第二天一大早,蔡正貴將降血糖的藥停了下來,早上又痛痛快快地吃了三兩麵條,外加一個大饅頭。他素來愛吃麵食,自從前年檢查出來血糖高、血壓高,他就減少麵食的量。早餐就牛奶、雞蛋和一小碗稀飯,這種飲食雖然控製了血糖,卻讓他對大碗吃麵、大口吃饅頭的生活很是向往。

早上一頓猛吃,讓他格外酣暢淋漓。

在政法委辦公室坐了一會兒,他就招呼政法委開會。正開著會,他突然捂著頭,對開會的同誌道“身體不對勁兒,快送我到醫院。”

政法委的同誌們手忙腳亂地將蔡正貴送到了縣醫院,一測量,血糖達到了二十三,高壓一百七十,醫院馬上就下了住院通知。

侯衛東聽說了這個消息,急急忙忙來到縣醫院。聽醫生彙報了病情,見蔡正貴臉色蒼白,委靡不振,安慰道“蔡書記,這一段時間你太辛苦了,安心養病,彆擔心工作。”

蔡正貴吃力地睜開眼睛,道“我這也是老毛病了,沒有想到這個時間發作。”

雖然心有懷疑,可是蔡正貴畢竟血糖、血壓高得嚇人,侯衛東親切地安慰道“蔡書記,彆掛著工作上的事情,安心養病,身體才是革命的本錢。”

等到侯衛東離開,蔡正貴暗自得意,心道“侯衛東還嫩了些,要想讓我鑽風箱,沒有那麼容易。”

方傑前天被蔡正貴罵了一頓,就讓方鐵家的人從沙州回來了。一大早就聽說蔡正貴住院,來到醫院時,正好與侯衛東擦肩而過。侯衛東是縣委副書記,長期出現在成津報紙和電視上,在成津屬於一線明星,方傑早就將其看得臉熟。

“蔡叔,怎麼就病了?”

“你搞的那些事,縣裡讓我來揩屁股,東顛西跑,人老了不中用了,生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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