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方縣長道“我早就說過,他做錯了事,受處罰是天經地義的。我是老共產黨員,決不護短。”
“第二,我敢負責任地說,成津公安局絕對沒有找到方傑。在常委會上,公安局長鄧家春專門談到了此事。方傑這幾年做鉛鋅礦生意,鉛鋅礦生意很複雜,他失蹤很可能是由於生意上的事情。”
耐心地做了半天工作,又承諾讓公安機關加大尋找方傑的力度,老方縣長這才離開了辦公室。周福泉看著老方縣長蒼老的背影,深深地歎了口氣。
周福泉給公安局的分管局長打了電話,提了要求,又道“老方縣長的今天就是我們的明天,能幫忙還是要幫忙。”
送走了老方縣長,周福泉來到了侯衛東辦公室,將調查材料遞給了侯衛東,順便講了講老方縣長的事情。
侯衛東道“老方縣長心情可以理解,不過在方傑的事情上,成津縣沒有任何問題。方家報了失蹤,就隻能當失蹤案子來處理。”
“我也是這樣來勸老方縣長的,他愛孫心切,一時很難接受孫子失蹤這個事實。”幾句話將老方縣長的事情說清楚,周福泉就進入主題,道,“調查組已經得出了結論,首先從主要的方麵來說,金葉鉛鋅礦老板聚眾鬨事,打傷多名政府工作人員,事實清楚,證據確鑿。公安機關已經采取了相應的措施,拘留了六個肇事者。”
侯衛東在沙州就聽到了金葉鉛鋅礦上訪的消息,道“金葉鉛鋅礦跑到了沙州去上訪,說成津縣政府強行關閉企業是違法行為,還提出不發整改通知書就要求停產也是違法行為。我感覺金葉鉛鋅礦是有備而來,我再問一句,飛石鎮在整治過程中真的有問題?”
周福泉歎了一口氣,道“不是大問題,應該是在整個事件中有不足之處。飛石鎮基本上做到了依法依政策行事,在一個月前,鎮裡下發了整改通知書,規定了整改的具體內容和最後期限。這一次李建國帶隊到金葉鉛鋅礦,正好是最後期限之後的第三天。”
侯衛東追問道“為什麼金葉鉛鋅礦到沙州上訪時咬定沒有發整改通知書?”
“鎮裡企業辦是發出了整改通知書。我特意看了底根,確實是一個月前發出去的,壞就壞在了具體經辦人上。企業辦的那位同誌拿到整改通知書以後,正準備到廠裡去,遇到了另一個廠來辦事,中午喝了一頓酒,他就將此事耽誤了。以後就將此事忘在腦後,一直沒有將整改通知書送達,紀委找他談話時,他才從口袋裡將整改通知書拿出來。”
侯衛東在青林鎮工作時,青林鎮裡就有幾個酒乾部,上午不喝酒時,頭腦還是清醒的,辦事能力、態度也還行。隻要中午喝了酒,整個下午就毀掉了。聽說確實是基層乾部誤了事,他拍了桌子,發了火,卻也無可奈何,感慨道“難怪當年毛主席說,政策製定了,乾部就起決定性作用。如果飛石鎮那位企業辦乾部不誤事,金葉鉛鋅礦的事情就好辦得多了。”
周福泉在成津工作二十來年,對成津乾部隊伍情況很熟悉,也跟著感慨道“提高乾部隊伍素質,改變乾部隊伍的結構,這是多年提出的目標。可真要實現,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或者說,這是一代人兩代人的事情。”
侯衛東原本想鎮定,可是想著誤了大事的鎮乾部,禁不住怒火再次上湧,道“這個鎮乾部出了重大失誤,鎮裡要好好研究,拿出處理意見,必須得給此人一個教訓。”
周福泉點了點頭,道“現在最急的是如何處理當前的棘手事。”
侯衛東快速地翻看了材料,問道“當時李建國帶隊到金葉鉛鋅礦,根本沒有進入礦區,就在大門口雙方發生了衝突,是不是這樣?”
“金葉鉛鋅礦老板很囂張,不僅不讓進門,還在門口大打出手。”
“這樣說來,停產的行為根本沒有來得及實施,飛石鎮工作人員就被打了?”
“李建國一行根本沒有宣布要停產,雙方就發生了衝突。”
“看來金葉鉛鋅礦背後還有狗頭軍師,有意想將事情挑大,隻是金葉鉛鋅礦沒有沉住氣。如果他們等到李建國一行宣布停產以後再大打出手,李建國恐怕就要吃一個啞巴虧。現在停產決定根本沒有宣布,李建國作為行政領導人,帶著相關職能部門,完全有權力進場檢查工作,程序違法的問題自然不攻自破。”侯衛東出身於警察世家,又是在沙州學院學習的法學專業,思維很是嚴密,一語道出了金葉鉛鋅礦打人事件中的破綻。
周福泉也是工作經驗極豐富的老領導,被一語點醒,心領神會地道“那我就去修改調查報告,不提整改通知書的事情,重點在李建國依法檢查礦山安全,金葉鉛鋅礦聚眾鬨事。”
侯衛東點頭道“就以此為調查報告的基調,向沙州市委、市政府報告。”
周福泉離開不久,公安局長鄧家春又來到了辦公室。
鄧家春和周福泉都是瘦削之人,鄧家春隻有一米六五,矮且瘦,周福泉接近一米八,高且瘦。
鄧家春儘管矮瘦,卻雙眉濃密,兩眼如刀,帶著一股殺氣。進了門,坐定,道“大有收獲,我派人搜查了李勇兩個家,收了一把仿五四手槍,還有三把火藥槍、十來把長刀。審問了打人的幾個混混,都供認就是李勇指使打人。”
“是否夠刑了?”
“我到醫院去了,被打傷的那位鎮裡同誌已經出了院,沒有大問題,嚴格來說,還不夠刑事責任。”
“此事性質惡劣,不能便宜了金葉鉛鋅礦李勇。”
鄧家春建議道“此案走刑事很麻煩,我建議就走勞教。李勇涉及聚眾鬨事、私藏槍械,加上以前派出所掌握的情況,勞教沒有問題。與其不痛不癢地搞一年刑期,還不如讓他在勞教所蹲上三年。”
所謂勞動教養,是根據全國人大常委會第78次會議批準頒布的《關於勞動教養問題的決定》以及有關法律、法規建立的。勞動教養不是刑事處罰,而是為維護社會治安,預防和減少犯罪,對輕微違法犯罪人員實行的一種強製性教育改造的行政措施。對需要收容勞動教養的人,由大中城市人民政府下設的勞動教養管理委員會審查批準,手續相對簡單一些。
第三天,在全縣整治工作大會上,副縣長周福泉講了金葉鉛鋅礦事件的調查情況以及縣委、縣政府的處理意見。當聽到將報送金葉鉛鋅礦老板李勇的材料到沙州市勞動教養管理委員會時,參會的鎮委書記和鎮長臉上表情各不一樣,複雜得很。
侯衛東最後講話,他講了兩個方麵的重點一是在整治工作中,各鎮各部門必須嚴格依法辦事,不能出現任何瑕疵;二是對敢於違法犯罪的人,不管是任何人,縣委、縣政府決不手軟,堅決依法辦事。
蔣湘渝坐在侯衛東身側,暗道“都說秘書黨都是耍筆杆的,長於動口拙於動手,此話也不儘然。侯衛東這個典型的秘書黨就跟殺豬匠差不多,敢於捅刀子。”他將章永泰和侯衛東比較了一下,心道“章永泰是刀子舉得高,看上去嚇人,實際上砍人的時候很小心,侯衛東素來不舉刀子,遇事直接就捅要害。”
縣委、縣政府乾脆利索地處理了金葉鉛鋅礦事件,這對全縣小鉛鋅礦是一種極大的震懾。隻是這裡麵涉及極大的利益,為數不少的小鉛鋅礦主不甘心輕易地退出曆史舞台。
侯衛東先後收到兩次威脅,一次是寄信,一次是電話。鄧家春更是緊張,進一步增強了對縣招待所後院的防範,同時加緊了尋找有重大嫌疑的修理工,前者是為了保護現任的縣委書記,後者是為了偵辦章永泰的案子。
關於這些威脅,鄧家春多次道“方鐵、方傑、李勇這一係列案子,我認為都與章永泰被害案有關。隻要破了此案,一切都將迎刃而解。”
鄧家春是站在公安的角度來看問題,侯衛東作為縣委書記,眼光更寬一些,道“案子一定要加緊,但是縣委、縣政府要做好暫時不能破案的準備,是劉市長要來,就自作主張掛了標語。”
侯衛東轉頭用嚴厲的目光盯著縣委辦穀雲峰,問道“昨天你沒有來查看線路嗎?”
穀雲峰心裡將矮胖子鐘大海恨得牙癢,道“我是昨天下午過來看了線路,當時工人在補路,路邊沒有標語牌子。”他為了洗清自己,問矮胖子道“昨天下午都沒有標語,標語是什麼時候安裝的?”
矮胖子道“昨天下午才將標語做好,晚上連夜安上去的。”
侯衛東知道此時撤除標語將會使沿途場麵看上去很混亂,隻得作罷。他將穀雲峰叫到身邊,低聲道“今天暫時隻能這樣,你馬上通知各鎮為攔截上訪者做準備,並讓鄧家春做好緊急預案。”
穀雲峰看到沿途標語時,就知道此事要糟。成津正在大規模關閉非法開采的小鉛鋅礦,社會矛盾尖銳突出。寫這些標語,無疑就是通知上訪者有市領導到成津來了。此時成沙公路正在半幅通車,路況不好,如果真有上訪者攔了路,事情就不太妙。
穀雲峰一臉焦急地走到鄧家春身邊,道“鄧局,我馬上通知各鎮黨委書記和信訪辦,讓他們做好應急準備。公安這邊也多派些警力,遇到情況,先將現場解決再說。”
鄧家春比穀雲峰更加了解成津麵臨的複雜局麵,道“我剛才已經通知了增加警力,增派車輛。”穀雲峰見公安已有準備,這才稍為安心,就開始給沿途各鎮黨委書記打電話。
9點30分,從成津方向開過來一輛開道警車和一輛中型客車。以前這種情況,中型客車多用依維柯,這一次沙州政府提高了公務用車標準,將依維柯換成了豐田客車,作為領導視察專用車。
到了成津境內,豐田客車在侯衛東麵前停了下來。楊森林站在門口,招了招手,道“請侯書記和蔣縣長上車。”侯衛東和蔣湘渝連忙上了車,其餘領導就上了成津縣的依維柯客車,一輛開道警車,兩輛客車就朝成津縣城而去。
車內開著空調,市長劉兵穿著藏青色的西服,有檔次,有風度。
看著公路兩旁的標語,劉兵心平氣和地道“侯書記、蔣縣長,下次彆掛什麼標語。領導是人民公仆,應該深入基層,掛標語反而顯得我們脫離基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