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兩口打鬨一陣,丁小輝起床煮飯,不一會兒,廚房裡就響起了菜刀“劈啪”歡快的聲音。
“聽說要來一位漂亮女部長,還曾經是侯書記的領導,這幾天我聽到不少傳說,說他們兩家人曾經是鄰居,關係好得很。”
杜兵聽著話裡話外的意思不對,警覺地道“你這話千萬彆說,我是侯書記的專職秘書,你若跟著說這些話,要惹大麻煩的。”
丁小輝道“我知道事情的輕重,才不會傳這些話,隻是聽見彆人閒聊。”
郭蘭到來一事,知情者並不是太多,丁小輝所在的單位就已經傳出了這些閒話,這引起了杜兵的警惕。不過,他聽在耳裡,記在心中,卻並不準備馬上向侯衛東報告。
“郭部長後天就要來報到,我想請示一下,郭部長的家安在哪裡?”下午,侯衛東屁股剛落在了椅子上,縣委辦穀雲峰主任就進了辦公室。
“這種事情我就不管了,你是大內總管,征求郭蘭部長意見以後,酌情安排就行了。”
侯衛東來到成津以後,鄧家春為了保護侯衛東的安全,將縣委招待所一分為二,前院占了五分之四,主要發揮縣委招待所的職能,後院小而精,住著侯衛東、鄧家春和朱兵三位縣領導。如今郭蘭來到成津,最好的住處當然還是縣委招待所後院,隻是,郭蘭是美女部長,而且是與侯衛東有著不尋常感情的部長,因此,侯衛東不願意由自己挑明此事。
穀雲峰揣摩著侯衛東的意思,道“郭部長是女同誌,安全最重要,縣委小招的保衛工作最好,我建議就住在小樓底層,鄧局長隔壁那一套房子。”
侯衛東揮了揮手,道“我沒有意見,你去征求郭部長的建議。”
談完了住房問題,穀雲峰又道“李部長的小車用了四年多時間了,郭部長過來,換不換車?”
“車況如何?”
“李部長的車是桑塔納2000,跑了十來萬公裡,按理說應該換了。成津山多,車況得好一些,否則容易出事。”
最後一句話打動了侯衛東,他想了一會兒,道“市財政局季海洋局長之前答應幫助解決一輛車,你去聯係一下,選一部性能好又不太張揚的車。”
“侯書記,還有一件事情,郭部長的辦公室……”
侯衛東打斷了穀雲峰的話,道“郭部長的辦公室以及市委組織部何時將她送來,如何開歡迎會,這些事情,你找莫書記商量著辦,不必事無巨細都來跟我說。我這幾天都在省裡跑,縣裡有大一點的事情,幾個重點工程的進展情況,這些才是你這個縣委辦主任應該報告的。”
穀雲峰每天堅持給侯衛東打三次電話,報告成津縣內的大小事情,他想了想,道“這一段時間各項重點工程進展順利,關閉非法小礦也順利。值得關注的有一件事,李太忠辭去了沙州市城管局長職務,已經回到縣裡,據說是要接管李東方的企業。”
“李太忠是來接管另外兩家鉛鋅礦?”
“他現在已經住在萬安鉛鋅礦。”
侯衛東頓了頓,交代道“隻要他依法經營,就和普通企業老板一樣對待。”
李東方實際控製著萬安、萬發和萬順三家鉛鋅礦,但是真正掛李東方名字的隻有一家,另外兩家掛著其他人的名字。法院在封查李東方財產之前,想弄清楚財產所有權,覺得很棘手,特意請示了侯衛東。
侯衛東表態很明確“一切依法辦事,有違法事實就依法處理,否則憑什麼封查其他公民的財產。”
這個表態在成津班子中頗有爭議,有人認為這是對犯罪分子的縱容,侯衛東還是堅持了自己的觀點。
堅持這個觀點有三個原因一是他確實想要依法行事;二是這兩家企業完成了技改,生產正常,沒有必要打亂正常的生產,否則對眾多就業者以及政府稅收來說是不利的;第三點是周昌全臨走前的提醒。
在嶺西省人民醫院,郭蘭即將回到沙州。
臨行前,她還是不放心,將注意事項寫成小紙條,道“媽,我寫的這些條子,你每天抽時間看一看,不要有什麼遺漏的事情。”
“你這孩子真是的,我還沒有老糊塗。”郭師母一邊說著,一邊將紙條小心地折好,放進了自己的口袋。
郭師母壓低聲音,道“蘭蘭,你也老大不小了,一定要考慮個人問題了。你爸這個身體,我真是怕啊,他和我一個心思,想看到你安一個家,看著肉墩墩的小孩子。有一天我看見劉老師帶著孩子在商場裡,你爸看著那小孩子笑個不停。”
這個話題就如唐僧的咒語,每次都讓郭蘭頭大三圈,她問道“哪一個劉老師?”
“就是侯衛東的媽媽,她現在搬到新月樓來了,帶著孫女在商場買東西。”
“我記得是張小佳的媽媽在帶孩子,怎麼又是劉老師?”
“彆人家裡的事情我也說不清楚,那小姑娘長得真是可愛,你爸爸這種老古董,回家都說起過好幾次。”
幾個白大褂走進來,最前麵是一位年輕斯文的大夫,他走到郭教授麵前,彎下腰,耐心地問了幾個問題。
郭師母在郭蘭耳邊道“這位是梁博士,你爸的主治醫生,醫術很好,為人特彆和氣。”
檢查完了以後,郭蘭跟著梁博士出了門,問道“梁博士,我爸的病情嚴重嗎?”
梁進文翻了翻病曆,道“從目前情況來看,沒有什麼大問題,隻是以後走路會有些影響,腦阻塞的病人最怕摔跤,你們不應該讓郭教授一個人到圖書館去。沙州圖書館我去過,有一段特彆滑,以後再也不能讓郭教授一個人到沙州圖書館去。”
“我爸教了一輩子書,讀書已經是他的生活方式,一天不讓他摸書都不會習慣。以後我不會讓他到圖書館去,要看什麼書,我給他借回來。”郭蘭理了理肩上的坤包,問道,“梁博士是沙州人嗎?對沙州很熟悉。”
梁進文道“我愛人以前是《沙州日報》的,我陪著她到沙州去過好幾次,還到沙州圖書館裡查過資料。”
“你愛人是段英?”郭蘭在市委組織部時,經常與報社的人打交道,認識段英。
“對,你認識她?”
“我以前與段記者合作過好幾次。”
梁進文正處於新婚之中,對老婆的一切都感興趣,他見郭蘭氣質不俗,道“你是報社的還是電台的?”
“我叫郭蘭,以前在市委工作。”
梁進文道“我認識沙州的侯衛東,他和我愛人是同學,現在在成津縣,你認識他嗎?”
郭蘭淺淺一笑,道“難怪彆人說地球村,真是太小了,我和侯衛東曾經在一起工作過。”
梁進文再次看了看病曆,詢問道“現在新出了一種藥,對於病人的康複很有好處,就是稍稍貴一些,我給郭教授開上,沒有問題吧?”
“錢不是問題,關鍵是對身體有好處。”
郭蘭與梁博士聊了一會兒,互相交換了電話號碼,這才離開了省人民醫院。
郭師母將郭蘭送到了樓下,道“侯衛東是好小夥子,這位梁博士也是好小夥子,我家的蘭蘭這麼優秀,怎麼遇不到合適的人?”
郭蘭真有些受不了,嗔怪地道“媽,大街上男人這麼多,我就在街道上隨便找一個,你滿意嗎?”
“你都當領導了,還這麼孩子氣。”郭師母對郭蘭的固執亦是無可奈何。
這時,停在一旁的小車就開了過來,這是沙州市委組織部的小車。
人未走茶先涼
回到了市委組織部,郭蘭覺得氣氛不對,同事們神神秘秘的似乎都有話說,卻又故作嚴肅地在辦公桌前努力工作。作為老組工人員,郭蘭心中很有些疑問。
粟明俊見到郭蘭,則是心事重重的樣子,道“明天,我送你到成津,趙部長另有安排,就不送你了。”
郭蘭到成津縣去上任,按照常規是由組織部副部長陪送,隻是因為郭蘭是趙東到組織部以後,組織部走出來的第一位副縣級領導,趙東就有意送一送。原本說好的事,突然就改變了,加上辦公室不同尋常的氣氛,讓郭蘭意識到部裡應該有什麼事情發生。
回到自己辦公室,工作人員小林悄悄地走了進來。他見辦公室沒有外人,就指著桌上的一本《組工動態》,道“郭處長,趙部長的文章被《要情參閱》捅到了上麵。”
組織部裡有好幾個處長乾部,大家都是“張處”、“李處”地稱呼著。由於郭蘭是漂亮的未婚女子,在市委機關裡知名度頗高,稱呼“郭處”不免讓人想起另外的含義,因此部裡同誌心照不宣地稱呼她為“郭處長”,免得尷尬。
郭蘭雖然沒有見到《要情參閱》裡麵的文章,不過,光是想一想這事都是讓人倒吸一口涼氣“你怎麼知道這事?”
小林得意地道“趙誠義是我表哥,他跟我說的此事,趙部長還被朱書記當麵批評了一頓。”
郭蘭對去年9月才來上班的大學畢業生小林很是照顧,聽到小林的話,忙道“這話到此為止,不能再說了。”她加了一句,“涉及領導的話題,千萬要小心,這是組織部的紀律。”
小林吐了吐舌頭,道“多謝郭處長提醒,幸好我隻給辦公室的同誌說了此事。”
“明大姐知道此事嗎?”
“她當時也在。”
郭蘭心裡就明白,此事應該早已傳遍了組織部。她態度嚴肅地吩咐道“小林,以後誰問起此事,你都不要承認。”
小林見郭蘭如此認真,意識到自己可能闖禍了,心裡也有些發怵,道“郭處長,我去給明大姐說,讓她不要給彆人說。”
郭蘭有些哭笑不得,道“算了,你不要再提這個話題,有人問起一概否認就行了。”
市委組織部長趙東此時陷入了巨大的漩渦之中。
趙東的文章最初發表在市委組織部搞的《組工動態》裡,《組工動態》是組織部裡的內刊。他將自己的調查報告發在這裡麵,一方麵是供市委參考,另一方麵是給各縣領導人一個警告。
如果沒有一個名叫移山的記者多事,這篇文章也就如過眼雲煙,很快就消失在文件的長河之中。
誰知記者移山將此文加上編者按就朝上捅,《要情參閱》是資深記者向上反映問題的渠道,有句俗話叫做,資深記者寫內參,新進記者搞采訪,這內參的威力著實不容小覷。更惱火的是這個編者按還具體解剖了益楊城關鎮,每個數據絕對真實,得出的結論是,在益楊城關鎮,農民的負擔人均增加了三十四塊七角。
城關鎮這個實例加上趙東這個宏觀調查,一下就把沙州農民負擔問題暴露了出來。錢國亮省長沒有見到《組工動態》,卻見到了《要情參閱》上的這篇文章,當場就給朱民生打了電話,表揚了沙州市委勇於提出問題的決心,最後說了一句“民生,等省人代會以後,我一定要下來看看沙州的減負成果。”
朱民生既沒有看到《組工動態》,又沒有看到《要情參閱》,被錢國亮省長一番話弄得莫名其妙。勉強將錢省長應付了過去,第一時間讓趙誠義弄來這兩份內刊,看完之後,重重地拍了桌子,將趙東請到了自己的辦公室。
“你這是無組織、無紀律的行為,嚴重違反了民主集中製原則。”朱民生是個權威感特彆強的領導人,在他治下的官員中,居然有這種出格的行徑,這讓他既感到奇怪,更感覺惱火。
趙東出發點很好,可是眼見著事情超出了沙州範圍,引起省裡的重視,他一時覺得頭大如鼓。可是事情已經發生了,後悔藥是沒有的,更何況他並不認為自己有錯,於是解釋道“我這文章寫得很宏觀,沒有針對具體的人和事,隻是說一種現象,而且我的文章是發表在《組工動態》上,原本是在沙州內部通報一下情況,在全市範圍內督促一下。”
在朱民生的印象之中,趙東是一位中規中矩的官員,辦事穩重,思路清晰,豈知突然唱了這一出戲。他沉重地道“趙部長,你是班子裡最年輕的,位置也很重要,前途一片光明,為什麼會做出這種違反常理的事情?”
看著落款為“移山”的記者名字,趙東還是說了違心的話,道“這個叫移山的記者絕對是用心不良。朱書記,現在有些記者完全沒有職業道德,就如惡狼一樣盯著各地市縣,隻要出了什麼差錯,他們就撲過來提要求,要錢要物,吃喝玩樂,而且總是喂不飽。”
朱民生冷冷地道“那麼說,這個移山提過要求?到底提的是什麼要求?”見趙東說不出所以然,他指出“我一到沙州來就強調民主集中製,有些同誌還不以為然。你這篇文章與市委精神不相符,是個人出風頭,對沙州帶來的不良後果,你要負完全責任。”
趙東原本心裡十分懊惱,可是聽到朱民生說得如此尖刻,道“我的出發點是好的,文章中也沒有虛假的地方。”
朱民生用恨鐵不成鋼的語氣道“老趙啊老趙,你不是普通黨員,你是沙州市委常委、組織部長,什麼話能說,什麼話不能說,你應該心裡清楚。我們是一個班子,是一個集體,你說出來的話,不僅是你趙東所說,也代表著我們這個集體。”
《組工動態》的文章具有普適性,放在沙州、茂雲、茂東任何一個地方都適合,而移山在《要情參閱》所寫的文章則具體分析了益楊城關鎮。編者按與正文結合起來,就成了一篇既有理論又有案例的好文章,引起省領導關注就不足為奇。如果沒有那一篇一針見血的編者按,趙東的那篇調研文也就失去了針對性,少了三分之二的威力。
聽到了敲門聲,趙東將兩本雜誌疊放在一起,用文件壓住,又穩住了心神,這才道“請進。”
粟明俊請示道“趙部長,要送郭蘭到成津縣,你去不去?”趙東原本是要去的,後來又說不去,粟明俊在臨行前還是過來問一句。
趙東兩眉一挑,心道“這事本不是我的責任,況且我所說句句是實,何必作小女人態,在這裡愁腸千轉。”他站起身,大聲道“說了要去,為什麼不去?!走。”
侯衛東接到粟明俊電話時,正在跟莫為民商量事,放下電話,他道“莫書記,趙部長、粟部長送郭蘭已經出發了,我們還是按老規矩,到地界上去接。接風餐安排在縣委小招,在家的全體常委到縣委大會議室。”他加了一句,“請朱主任和經主席也參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