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衛國在沙州市公安局是業務骨乾,這幾年屢破大案,是粟局長的愛將之一。當他提出要與民警蔣笑結婚時,粟局長仰天大笑道“衛國,彆人是兔子不吃窩邊草,你倒好,把刑警隊的第一美女弄成了老婆,讓不少帥小夥子失望啊。”
侯衛國訕訕地笑道“粟局,我們是郎才女貌,互相吸引。”
粟局笑得更厲害了,副政委鄧家春正好從門口經過,聽到粟局笑聲震天,停止了腳步,伸頭朝裡麵看。
“老鄧,進來,衛國要結婚了。”粟局知道江楚搞傳銷的事情,他對侯衛國的前妻沒有絲毫好感,聽說他要娶蔣笑,自然十分快意。
鄧家春指了指侯衛國,道“你小子眼光不錯,肥水不流外人田。娶了蔣笑,可要知疼知暖,彆讓外人說我們刑警隻會舞槍弄棒,不會疼女人。”
侯衛國接著道“報告兩位領導,我和蔣笑結婚以後,兩口子都在一個單位,不太妥當,能否將蔣笑調一個單位,出入境管理處還缺人,領導能不能考慮這事?”
粟局拍了拍侯衛國的肩膀,道“我同意你的請求,家春,讓蔣笑到出入境管理處去工作,你看行不行?”
鄧家春爽快地道“有什麼不行,我沒有意見。”
在兩位局領導的善意嘲笑之下,侯衛國渾身暖洋洋地回到了刑警支隊。他走到蔣笑身邊,見左右無人,道“完成了你爸交代的任務,調你到出入境管理處。”
蔣笑沒有意料中高興,撇了撇嘴巴,撒嬌道“出入境管理處,我不想去。”
侯衛國見沒有人注意,飛快地伸手摸了摸蔣笑的臉蛋,道“出入境管理處是好單位,彆人想去都去不了。”
與侯衛國談戀愛以來,蔣笑便有了調出刑警支隊的心理準備,此時當真要調離,她略為失神,叮囑道“我離開刑警隊了,以後你就要脫離我的視線,遇上案子,彆總是傻乎乎地衝到最前麵。”
“我是領導,不朝前衝難道躲在後麵。”侯衛國注意到蔣笑嚴肅的神情,改口道,“保存自己才能更好地消滅敵人,這是沙州刑警訓練守則的開篇語,我作為刑警領導,肯定會遵守這一原則。”
“我們什麼時候去辦結婚證?還是要擇一個好日子。”刑警隊是高危行業,在警隊裡,有些民警比較相信良辰吉日等違心說法,蔣笑對自己的婚姻期望很高,就想著找一個吉日去辦結婚證。
侯衛國道“你找時間給小佳打電話,她對這些事最熟悉。”
蔣笑撥通了小佳的電話,小佳正在開會,她壓低聲音道“嫂子,我在開會,等會兒把你和衛國的農曆生日用短信傳過來,散會以後,我找人給你算一算。”
下午,蔣笑又給小佳打電話,仍然沒有結果。
蔣笑吃過晚飯,忍不住又給小佳打了電話。
小佳正在吃飯,她連忙放下碗,從手包裡拿出紙條,道“嫂子,已經算了出來,你記一記。”對於大哥的婚事,小佳還是相當重視,不僅算了良辰吉日,還算了注意事項。
等到小佳打完電話,侯衛東“嗤”了一聲,道“這些良辰吉日能有什麼作用,我記得大哥與江楚結婚時,我媽專程找了吳海最有名的陰陽算日子,結果還不是一樣離婚。”
小佳給了侯衛東一個白眼,道“作為女人,還有什麼事情比結婚更重要,我能體會蔣笑現在的心情。”
說到這裡,侯衛東腦子裡突然閃出了前嫂子江楚的樣子,道“江楚到廣東去了這麼久,也不知情況怎麼樣。她做什麼不好,非要去做傳銷,做傳銷,除了少數塔尖上的人,其他人都是犧牲品。”
小佳道“江楚完全被傳銷洗腦了,隻是她自己不覺得。”
正說著,門鈴響了起來,通過貓眼,侯衛東居然看到了久違的前嫂子江楚。
江楚身穿職業套裝,提著一個印有“同順源頭”的紙袋子。小佳剛剛與蔣笑通了電話,商量著結婚的日期,驟然見到前嫂子江楚,有些回不過神。
“江楚,快進來坐。”穿著隨意的小佳將江楚讓進屋裡。
江楚穿著整潔的職業裝,職業裝上還彆著小像章,看上去很是乾淨利索,氣色不錯,沒有想象中離婚女子的頹唐,道“我剛才到了你們原來住的地方,陳阿姨說你們搬到了這邊。”
侯衛東揣測著江楚的意圖,道“聽說你一直在廣東,什麼時候回來的?”
江楚一副成竹在胸的神態,道“上個星期從廣東回來,我現在是同順源頭沙州代理,回來開拓沙州市場。”
“你還住在原來那裡嗎?”侯衛東問道。
侯衛國和江楚離婚時,作為男人,侯衛國顯示了寬容之心,他將房子和大部分財產留給了江楚,基本上等同於淨身出戶。侯衛國如今住房是新月樓三期,由侯衛東出錢購買。
“以前房子太局促,我已經賣了,買了新房子。”江楚沒有過多地說這個話題,抬頭看了看房間的陳設,道,“衛東,聽說你當了農機水電局局長,事業發展了,更要注重身體。今天我是過來給你們送健康,現在農產品都被化肥和農藥所汙染,所以癌症才這麼多。”
侯衛東暗自歎息一聲“看樣子,江楚還在做傳銷,隻不過將清蓮產品換成了同順源頭。”
江楚從同順源頭的提包裡拿出了許多小瓶子,道“同順源頭的產品都來自無汙染的高原,用歐洲技術生產,能消除身體毒素,抵抗自由基損害,讓小孩子健康,老人延緩衰老,年輕人永葆青春。”
她將小瓶子擺在桌上,道“你們彆不信,我給你們做了對比實驗以後,就很清楚。”
侯衛東敷衍了一會兒,借口打電話,躲到了書房裡給小佳打了電話“你彆說話,聽著就是。江楚是前大嫂,給點麵子,隨便買點。”他補了一句,“也彆買太少,幾千塊錢吧。”
打了電話以後,侯衛東這才走出了書房,給江楚倒了茶水,然後坐在一邊看電視。
江楚語言很有套路,滔滔不絕如長江之水,小佳原本很是抗拒,不知不覺也聽了進去。到了10點,小佳買了近六千元的產品,儘管是六千元的產品,也不過就是幾個花花哨哨的小盒子。
等到江楚離開,侯衛東看著放在桌上的產品,道“這些東西有什麼用,我不會吃,拿去扔了。”
小佳拿著產品說明書看了一會兒,道“江楚說的還是有些道理,這些產品應該還是可以,就是貴了些。”
想起以前大哥與大嫂的幸福平靜的生活,侯衛東歎息道“好好的一家人,就這樣被傳銷拆散,我當初以為她不做清蓮產品就會過上正常人的日子,沒有想到又做他媽的什麼同順源頭,真是不知說什麼好。江楚這人,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江楚提著手包出了新月樓,她給自己鼓勁“在忍無可忍的時候再忍五分鐘,成功就會如期而至。”走到了一段無人的街道,她雙手握拳,道“我要成功,我一定要成功。”
到了東城區一幢破舊的樓,她回到了自己租住的房間,剛到門口,房東冷冷地道“房租應該交了,你拖了半個月了。”
江楚從口袋裡拿了六百塊錢,道“你放心,我們同順源頭的人講誠信,絕對不會拖欠房租,少得了日子少不了錢。”她晃了晃手包,道,“你這幢房子也要被拆了,乾脆你也加入我們的事業,我們的事業走在全世界前列,是世界大趨勢,隻要努力幾年,幾輩子都吃不完。”
房東早就把她的這一套聽膩了,不屑且刻薄地道“我聽不懂那麼高深的道理,我們這種小生意人講現實,如果同順源頭的人能買自己的房子,我就覺得這個生意可以做。”
房東離開以後,江楚輕聲罵了一句“朽木不可雕。”她回到房間裡,泡了一包方便麵,吃方便麵的同時,從一個小盒子裡拿了一粒同順源頭的產品,放在方便麵裡一起吃了進去。
休息半個小時,江楚提著手包又出了門,來到了一幢小區樓裡。在樓上,同順源頭正大開會,當江楚講到今天做了六千元的生意,所有成員都鼓起掌來。主持人意氣昂揚地道“大家跟我一起吼,提點勁,大聲一點。”
“在忍無可忍的時候再忍五分鐘,成功就會如期而至。”
“我們一定要成功。”房間裡回蕩著激昂的聲音,十來張臉上都充滿了憧憬,眼神帶著渴望。
省紀委第一監察室主任陳再喜在沙州住了六七天,按照“白包公”高祥林的要求,他在最後兩天,特意找到沙州紀委書記濟道林,聽取了沙州紀委關於反腐倡廉的情況,交換了意見。
回到省紀委以後,陳再喜向高祥林作了工作彙報。
聽了彙報,高祥林道“周昌全同誌在沙州任市委書記的時候,狠抓了建設領域的廉政建設,特彆注重了製度建設,從你反映的情況來看,儘管不能說明黃子堤同誌有違法行為,但是從現象來看,至少沙州在建設領域仍然存在一定問題。”
陳再喜道“下一步是否開展對黃子堤的調查?”
“憑著幾封匿名信,證據不足,暫緩。你以省紀委的名義下發進一步加強建設領域的廉政建設方麵的文件,給領導乾部提個醒,同時繼續進行觀察。”
黃子堤如果真的有事,牽涉麵可能極大,陳再喜隻覺得肩上的擔子沉重如泰山,道“我會密切關注沙州的情況。”
“不動如山,動如脫兔,這是省紀委的工作方法和要求,你可以調取公安局、檢察院的相關案子,查找線索。”高祥林沉重地道,“當年茂雲大案至今曆曆在目,我很不願意再發生這種震動全省的案子,但是我們反腐敗的決心不能動搖,隻要有了證據,就要一查到底。”
“濟道林副書記是一位政治覺悟很高的同誌,是一位可以依靠的同誌。”在陳再喜離開時,高祥林補充了一句。
其實,高祥林心中還藏著心事,在省委常委會上,黃子堤為沙州市市長人選已經獲得通過。在這個敏感而關鍵的時期,必須要有真憑實據才能進入辦案程序。
成為副市長候選人
8月1日,農機水電局黨建慶祝大會。
10點30分,侯衛東提前離開會場,讓駕駛員開車直奔嶺西。
到了金星大酒店,侯衛東讓駕駛員把行李拿進房間,他在大廳親自等候。等了一會兒,楚休宏打了電話過來“到貴賓電梯口,周省長馬上就要過來。”
侯衛東經常出沒於金星大酒店,卻不知道金星大酒店還有貴賓通道,他掛斷電話,見到麵熟的大堂經理走了過來。
大堂經理帶著侯衛東來到隱蔽的貴賓電梯口,很快就見到周昌全和楚休宏。
在電梯裡,周昌全道“今天給蒙書記餞行,是通過吳廳長聯係的。”侯衛東吃了一驚,道“今天是給蒙書記餞行?”
周昌全點了點頭,露出些笑意,道“電話不宜細說,今天是小規模聚會,吳廳長特意提到你,所以把你叫了過來。這次省市都有變化,陳曙光要到交通廳任廳長,你的事情也有些眉目,是沙州副市長人選。”
從2001年3月調到市農機水電局,5個月的時間過去了,事情又發生了戲劇性的變化。侯衛東壓抑著心中的興奮,真誠地道“周書記,我一定會好好工作,不辜負您的希望。”
侯衛東清晰地記得,當初在上青林第一次見到了沙州市人大主任時,他心如鹿撞,心情激動且久久不能平靜。此時他當過縣委書記,見過了大世麵,早非吳下阿蒙,可是和中央委員、省委書記蒙豪放如此近距離接觸,還是讓他感到了些許緊張,反而衝淡了成為沙州副市長人選的喜悅。
想了想熟悉的朱小勇、陳曙光,他給自己打氣,道“省委書記也是人,我為什麼要慌張。”悄悄地做了幾個深呼吸,將情緒調整到理想狀態。
在樓上等了二十來分鐘,吳英陪著蒙豪放走進了頂樓。當周昌全準備介紹侯衛東時,蒙豪放擺了擺手,道“不用介紹了,以前見過他一次,侯衛東是嶺西省最年輕的縣委書記,我這個省委書記對這事都不知道,也就是失職了。”
蒙豪放的相貌和聲音,侯衛東爛熟於胸,更準確地說,嶺西省稍有政治敏銳性的官員都對蒙豪放的相貌和聲音爛熟於胸。此時,蒙豪放開口說話,卻是意想不到的平和風趣。
聽到此語,侯衛東很有受寵若驚的感覺。
周昌全麵帶著微笑,道“蒙書記記憶力驚人,是有公論的。在二十年前,我參加過一次座談會,蒙書記是座談會的主持人。那次座談會是我們第一次見麵,隔了兩年,您還能叫得出我的名字。”
蒙豪放與侯衛東身高接近,但是他是用一種俯視的眼光看著侯衛東“我問你一個問題,你怎麼有勇氣拒絕勝寶集團?我想聽真話。”
這個問題猝不及防,侯衛東腦袋如計算機一樣高速運轉數圈,道“實事求是地說,我也想引資到成津縣,沒有外來資金,成津這種山區縣很難實現城市化和工業化,但是招商引資的最終目的是為了發展經濟,如果為了招商引資反而傷害了地方經濟,影響地方發展,這就得不償失。”
蒙豪放盯著侯衛東,道“你如何麵對來自上級的壓力?”
與蒙豪放未交談之前,侯衛東還有些緊張,當麵對麵站在一起時,他變得格外平靜,道“心底無私,自然不會考慮自己的私利,上級的壓力就會變成動力,而不是阻力。”
吳英一直挺喜歡侯衛東,怕他言多有失,在一旁道“今天聚在一起,不談公事了,大家聊聊家常。”
蒙豪放用手指著周昌全、陳曙光、侯衛東等人,道“我們這些人除了工作就是工作,如果不談工作,不就成了行屍走肉。”
侯衛東暗道“蒙豪放到底是大領導,將下屬們的心思摸得很透。在座諸位官場中人的生活和工作已經分不開了,官場即是生活,生活即是官場,工作時談論的話題是官場中的人和事,應酬時談論的話題仍然事關官場,除了官場長短,多數事情都不能引起官場中人的關注。”
整個午餐氣氛和諧,侯衛東官位小,人年輕,自然是陪聽陪坐的份。午餐後,蒙豪放照例要午睡,他和吳英走了以後,大家也就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