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光芬隻是名義上的老板,這種重大決策她不敢做,道“這是大事,我得認真考慮。”
何紅富道“我這個要求不過分,火佛煤礦每年利潤厚得很,作為創業者,還是應該給予我一些鼓勵。我早就想跟侯衛東說,隻是他平時忙得很,不好用這些小事來打擾他。”
帶著滿腹的心事,劉光芬返回沙州,在路上,她對老伴道“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我們每年給他十幾萬,他還想怎麼樣。”
侯永貴一邊開車,一邊道“我們老了,與時代脫節了。這事就讓小三去解決,我相信他有好辦法。”
回到沙州,劉光芬急急忙忙將侯衛東叫回了屋。
侯衛東聽了此事,半天沒有說話。
劉光芬道“你趕緊拿出個主意,要麼答應何紅富,要麼開除他,要麼給他加錢,總得有個法子。”
侯衛東想了一會兒,道“何紅富能直接提出請求,這是好事,總比他來陰的好。何紅富這人從本質上來說並不壞,隻是這兩年煤炭行情太出乎意料,他的心思我能理解。”
劉光芬道“你可以考慮給何紅富加點錢,但是股份是股份,不能隨便給。”
侯衛東並不同意劉光芬的觀點,道“現在流行一種理論,叫做管理層收購,主要是針對國有企業。從這個理論我也得到一些啟發,可以將火佛煤礦進行股份製改造,何紅富等管理人員都可以持有一定股份,比如給他百分之十。”
劉光芬有些心疼,道“小三,百分之十的股份是多少錢,你算過沒有?”
侯衛東道“我當然清楚此事,官場上有句俗話,為人處世不能吃掉整條黃鱔,我們吃了肉,得給彆人留點湯,否則要出事。況且,沒有何紅富守著煤礦,我們也難以在家裡享受勞動成果。”
侯永貴支持了侯衛東的觀點,道“老婆子,小三意見是對的,我們家的錢夠幾輩子花了,現在最關鍵的是要平安。”
侯衛東見母親仍然有些不樂意,道“我很有可能要成為沙州副市長,把煤礦搞成股份製企業,對我有好處。”
得知兒子有可能成為沙州副市長,劉光芬的態度馬上轉變了,道“成立股份製公司,也好,以後就是有福同享,有難共當。但是我覺得家裡人不在煤礦始終是個問題,乾脆把二姐叫到礦上,讓她去管理。”
侯衛東有些猶豫,此時正是進入市政府班子的關鍵時期,他實在不希望有任何影響,道“二姐有自己的生意,不可能到礦上去,而且二姐根本不懂煤礦生產,一山難容二虎,還是讓何紅富來當廠長,這樣有利於生產,你和爸定期去看一看就行了。”
達成共識以後,侯衛東給何紅富打了電話,道“紅富,我媽說了你的想法。”
何紅富在青林鎮天不怕地不怕,唯獨有些怵侯衛東,道“瘋子,你彆見怪。”
侯衛東笑道“有話直說,這是好事,我們是在商言商,先說斷後不亂。我想把煤礦搞成股份製企業,你是火佛煤礦的管理人員,可以擁有一定股份。”
何紅富從開石場起就跟隨侯衛東,兩人感情也挺深,今天鼓足勇氣向劉光芬提了要求以後,他怕得罪侯衛東,正在後悔。沒有料到侯衛東居然同意了他的說法,頓時大喜,道“瘋子,搞股份製企業是好事,我可以出資買一定股份。”
“暫時不談這些細節,我找人製訂個改製方案,到時再說股份的事情,一句話,絕對不會虧待一起創業的老哥們兒。”侯衛東叮囑了一句,“改製的事很快就會操作下來,這一段時間,你要給我站好崗,絕對不能出任何事情。”
此時,侯衛東已經決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完成股份製改造,從法律角度進一步讓自己與火佛煤礦脫離乾係。
意外的好消息讓何紅富格外激動,他在電話裡將胸膛拍得“砰砰”響,道“瘋子,你放一萬個心,有我在,絕對會保證正常生產。”
“正常生產很重要,但是安全更重要,沒有安全,一切免談。”
“瘋子,從上青林開始,我就跟著你,安全意識絕對不弱。”
放下電話,侯衛東稍稍有些放心,他又給母親劉光芬打了電話,道“你明天專門請個律師,詳細谘詢企業改製的事,一句話,不要讓我受到火佛煤礦的影響。”
劉光芬受黨教育幾十年,格外愛惜侯衛東的政治生命,甚至超出了對金錢的在意,道“那我明天就去找王律師,請他幫我們出出主意,他這人腦殼空得很,辦事也牢靠。”
“媽,股份製以後,生產的事就可以完全交給何紅富,他跟了我好多年了,能力是有的,心眼也不錯。”
“我和你爸合計了,還得經常到煤礦去。”
侯衛東聽母親聲音有些興奮,加了一句“老媽,你彆想這麼多了,早些睡覺。”
侯衛東叮囑母親好好睡覺,自己卻有輕微的失眠,他仔細梳理自己的從政經曆,自我總結有兩大優點和兩個硬傷。
兩大優點經濟上清白,沒有拿過任何人的大筆好處;人脈厚實,與周昌全、祝焱、吳英等人關係良好。
兩大硬傷家裡人在自己工作過的縣裡經營了煤礦和石場;沙州市朱民生、黃子堤和易中達等市委領導跟自己並不和諧。
這一次,他將用股份製改造來稀釋煤礦和企業中的侯衛東成分,至少將兩個硬傷之一減弱。
“不想這麼多了,睡覺。”侯衛東翻過身,抱著已經入睡的小佳,將手伸進其襯衣,上上下下撫摸了一會兒。小佳翻過身,順手抱著侯衛東,兩人很快就進入夢鄉。
早上起床,小佳匆匆吃了飯,開著車去單位。
侯衛東正在衛生間刷牙,母親劉光芬滿懷著心事找了過來,她站在衛生間門口,道“昨天我回到家與你爸合計了很久,我覺得你的仕途很重要,我們家又不差錢,所以股份製改造很有必要,你還有什麼想法?”侯衛東沒有馬上答話,他放下牙刷,來到餐桌邊。桌上擺著牛奶、麵包和雞蛋,他一邊吃早飯一邊對母親道“此事宜速,經過股份製改造以後,我才能基本心安。”
劉光芬道“你爸昨天晚上做了個夢,夢中煤礦瓦斯爆炸了,他半夜把我推醒,我們又合計了半宿,覺得現在煤礦這麼賺錢,安全就比賺錢重要了。如果出了安全事故,上麵部門來查,你的事情肯定會被人利用,到時想不曝光都難。我和你爸商量了,從現在開始到改製結束,你爸都到煤礦去守著,隻要我們家有個菩薩在煤礦裡,對何紅富也能有震懾作用。”
把父親侯永貴放在益楊青林鎮,侯衛東作為兒子,於心不忍,道“老媽,爸都退休了,何必讓他繼續工作。”
“你其實不了解你爸爸,他退休以後,成天心煩意亂,我肯放他到青林鎮去,他不知有多高興,你們侯家人都是做事的命,隻要閒著,渾身就不舒坦。你爸平時忙忙碌碌,很少生病,退休以後,衣服穿得厚了,稍微冷些還要咳嗽。”
兩人正說著,侯永貴也來到了門口。劉光芬不等他開口,道“我和小三商量好了,這段時間你守在煤礦,我去幫著找律師。”
侯永貴昨晚上一直在想兒子的事情,兩眼有些發紅,他聽了劉光芬與侯衛東商量的方案,道“據我多年的辦案經驗,小三的觀點是對的,人不能貪心,吃魚隻能吃中段,頭和尾還得讓其他人吃,否則肯定要出事。你賺錢,也得讓何紅富喝點肉湯,讓大家發財才是長久之策。”
三人商量了一會兒,侯永貴和劉光芬直奔益楊青林鎮。
吃過早餐,侯衛東慢悠悠下了樓,他給沈東峰打了電話,兩輛車在城外彙合,一起前往吳海縣。
吳海縣與沙州交界處,吳海縣李勁副縣長和水電局朱局長等人已經等候多時。從常理上來說,李勁作為分管副縣長不必到交界處來迎接,可是當朱局長給他報告侯衛東要來檢查工作,他主動道“侯局長是一把手局長,又當過縣委書記,我得到路口去接。”
李勁副縣長如此主動,朱局長自然是很有麵子。
出門以後,朱局長給侯衛東報告“侯局長,您明天什麼時候出發,李勁副縣長要到張家坡迎接您。”
侯衛東客氣地道“李縣長是老領導了,怎麼能讓他到張家坡來接我,不敢當。”
朱局長道“侯局長,李縣長很重視水電局的工作,他聽說您要來,堅持要到張家坡。”
侯衛東表揚了一句“朱局長的工作出色,所以縣裡才能如此重視水電局工作。”
到了張家坡,侯衛東等車停穩,快步上前,與前來迎接的李勁握了手,道“李縣長,你親自迎接,折殺我也。”
李勁握著侯衛東的手,道“侯局長是我們吳海縣的驕傲,歡迎多回家鄉檢查工作。”
客氣了幾句,侯衛東笑道“李縣長,那年還感謝你高抬貴手。”
“什麼事,我記不清了。”李勁回想了一會兒,沒有想起侯衛東所指是何事。
“我二姐叫侯小英,整頓基金會那年被請進了學習班,還是你簽了字,她才能從學習班出來。”
李勁認識侯小英和何勇,但是他早就將基金會的事情忘在腦後,經過侯衛東提醒,他才想起了當年之事,笑道“還有這事嗎,當時我才到吳海縣工作,就接到了這個炭丸工作。這幾年,國際絲價節節攀升,何勇和你二姐發財了吧。”
侯衛東道“絲廠的出口生意受國際行情影響很大,今天吃肉,說不定明天就喝湯,還望李縣長多指導。”
“何勇是搞外貿的行家,我哪裡懂國際貿易。”李勁將侯衛東送到車旁,特意解釋道,“今天朱縣長到市裡開會,中午不能過來吃飯,但是趙書記要陪同侯局長一起用餐。”
侯衛東曾經是全省最年輕的縣委書記,如今是沙州最年輕的正處級局長,木秀於林風必摧之,他擔心在選舉時會遇到莫須有的麻煩,因此有意到各地各部門去拜一拜碼頭。吳海縣是他的老家,縣委書記趙林與祝焱關係密切,侯衛東將吳海安排在第一站。
吳海縣水電局的工作彙報安排在縣政府會議室,彙報工作是常規工作,一招一式都有套路,在座諸人很配合地將這個套路演完。
侯衛東帶著禮物到吳海,隻是趙林沒有來,他並不急於將禮物送出。吃午飯時,李勁陪著侯衛東等人來到最好的酒店,進了最豪華的包間。過了十來分鐘,吳海縣縣委書記趙林推門而入,侯衛東趕緊站了起來,緊走幾步,上前與趙林握手。
與幾年前相比,趙林的鬢角略有些花白了,落座以後,道“吳海是衛東的老家,你有項目得向家鄉傾斜。”
“趙書記是我的老領導,吳海又是我的家鄉,無論如何也得扶持。”侯衛東答應得很是爽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