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誌遠道“要弄清這事很簡單,一是查賬,二是找印字的店,三是找檔案局的人談話,我希望你還是主動說。”
鄧有才急得臉青麵黑,結結巴巴地道“如果是我做的這事,我全家死絕,我,我,既然組織不相信我,我不當這個差額了。”話說到這裡,他急得眼淚都流了出來。
高誌遠又安撫了他一會兒,這才讓鄧有才回去。當晚,鄧有才進了急診室,並在急診室寫了厚厚的辭職信。
晚上11點,沙州幾大巨頭重新聚在一起。
濟道林首先道“我們找了檔案局辦公室以及財務人員談話,他們根本不知道不鏽鋼水杯之事。又找了印字店,他們回憶是一位二十來歲的年輕人訂的貨,招待所的服務員也曾看到掛著工作牌的年輕人來分發水杯。從幾方麵情況綜合來看,鄧有才做這事的可能性不大。”
朱民生臉上寫著苦大仇深四個字,道“既然不是鄧有才做的此事,那會是誰?動機是什麼?”
大家都在思考著朱民生提出的問題。
朱民生得出了結論“我認為,此人的動機就是給選舉添亂,讓市委出醜。”
“中達部長,你找到合適的差額人選沒有?”
易中達一臉為難,道“這個人選很難挑,如果讓能力強威信高的正處級領導來做差額,選舉結果很難保證,隻能從能力弱一些職能弱一些的領導中挑選。我打了好幾個電話,聽說是這件事情,都找各種借口推辭了。”
朱民生不悅地道“中達部長對乾部掌握還是不夠,全市這麼多的正處級乾部,總有講黨性的人,誰在關鍵時期站出來,組織上不會虧待他。”他知道易中達到沙州時間不長,確實對乾部不熟悉,便對黃子堤道“黃書記分管組織,又是老沙州,對乾部極熟悉,看一下能否有合適的人選。”
黃子堤原本不想多話,此時朱民生點到了頭上,他才道“商委主任錢寧是一個比較合適的人選,此人能力和威信都一般。”
朱民生又問高誌遠、步海雲和濟道林,道“你們有沒有意見?”
征求意見以後,朱民生久久沒有決斷,最後才勉強地道“既然大家都沒有意見,就是錢寧。你們下去做工作,各方麵都要合法,又要實現組織意圖。”
喧囂而忙碌的一天終於結束了,當房間燈關下以後,侯衛東睜著眼睛,想著明天即將到來的選舉,他原本以為要失眠,不料很快就沉入了夢鄉。
手機嘟嘟響了起來,侯衛東醒來以後揉了揉眼,打開手機,屏幕的光線一下就將黑暗中的臉照亮。
“祝選舉順利。”
這是一條簡短的祝福,侯衛東看了看時間,已經接近淩晨一點,他在床上也回了一條短信“夜深了,早些睡。”
與郭蘭同住的人大代表發出了呼嚕聲,在深夜裡格外清晰。郭蘭采用了堵耳朵、蒙頭等好幾種方法,仍然無法將呼嚕聲杜絕在耳中。
“我收到了檔案館的杯子,聽代表議論,說要選一個老實人上去,你得小心。”郭蘭睡不著覺,乾脆給侯衛東發起了短信。
“現在管不了那麼多,砍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現在著急的不是我。”
郭蘭發短信的速度不如侯衛東,她縮在被窩裡慢慢地發著短信“我相信你能夠成功,幾個內定候選人不成功,不好交代。”
侯衛東一直在納悶誰在選舉中搗鬼,郭蘭的短信卻一下子觸到了他的神經,暗道“如果檢舉信是針對我,那麼水杯事件則是針對誰?”
想了一會兒,侯衛東道“睡覺,不想這些鳥事了。”
早上起床,侯衛東和方勇一起到食堂去吃飯,進了食堂,不少熟識的代表都是將他當成了副市長來對待,既恭敬,又表示親熱。
“看來住在招待所的決策是正確的。”在人代會中,給每一位代表都安排了房間,但是住在市裡的代表一般都不願意住在招待所裡。侯衛東是候選人,為了增加與人民代表的接觸時間,他決定住在招待所裡。
招待所的桌子都是大圓桌子,侯衛東和方勇一起端著飯菜走到了一個空桌子上。當周圍的桌子全部坐滿以後,這張桌子還空著些位置,主動坐在這張桌子的人都是各縣的領導乾部。在所有代表的潛意識之中,已經將侯衛東當成了市領導,身份不夠的代表自然不敢或者說不願意坐在侯衛東身邊。
吃完飯,侯衛東隨著眾多代表進了莊嚴的會場,此時他已經將會議的議程拿到了手。
他坐在椅子上,將文件包打開,會議的主要內容是1、聽取和審查政府工作報告、計劃報告、財政報告;審查和批準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計劃;審查和批準財政預算;聽取和審查人大常委會工作報告、法院工作報告、檢察院工作報告。2、選舉產生市級國家機關領導人員市人大常委會組員、正副市長、法院院長、檢察院檢察長。
市人代會的內容都是固定的,年年都差不多,具體從事會議準備工作的人大工作人員,基本上將上一次人代會的議程複製過來就行了,唯一的差彆就看有沒有選舉內容。
侯衛東坐在大堂,掃了掃空空的主席台,又看了看表,還有十分鐘,大會將正式開始。
此時,省政府鄭浩存秘書長一大早來到了沙州,住進了離人代會會場不遠的賓館。市委書記朱民生和市人大主任高誌遠在會議開始前來到了鄭浩存的房間。
鄭浩存用護膚霜擦了臉,道“朱書記是老組工,高主任是老人大,我是充分相信你們,隻是按照統一安排,我還是得到沙州來一趟。”
朱民生客氣地道“請鄭秘書長作指示。”
鄭浩存道“一句話,選舉必須成功,很快就要開會了,我想問一句,選舉過程中到底有沒有問題?”
朱民生稍稍猶豫,沒有講出水杯事件,道“我們做了充分的準備,能完成組織交給的任務。”
鄭浩存昨夜喝得太多,此時頭痛欲裂,巴不得朱民生和高誌遠早些離開,故作輕鬆地笑道“那我就在賓館坐等好消息。”
等到朱民生離開,鄭浩存到衛生間洗澡,昨天晚上他正準備到沙州,副省長吳永忠打電話讓他一起接待東北客人,喝到高興處,大家打起酒仗,他酒量原本不錯,不料客人更厲害,喝得大醉回家。
此時他頭腦還發痛,在衛生間衝了澡以後,身體才稍稍舒服。
中午,朱民生、高誌遠等主要領導一起陪著鄭浩存吃飯,鄭浩存恢複了精神,詳細詢問選舉的準備情況。
朱民生又收集到一些不和諧的音符,便道“早上時間緊,有一件事情沒有向秘書長報告。”
聽了此事,鄭浩存露出了鄭重之色,道“你們處理得很及時,新換上來的差額是否可靠?”
“錢寧是商委主任,他搞商業是有一套,但是他和傳統的乾部形象不太一樣。”朱民生回想了錢寧的形象,道,“他有些詩人氣質。”
鄭浩存點了點頭,道“如今風氣不比以前,選舉中出問題的情況不少,你們得密切關注代表的動向。”
政協會比人代會提前一天結束,政協委員離開以後,原本擠得滿滿的招待所相對清淨一些。晚上,侯衛東剛從朱民生辦公室出來,接到郭蘭電話“據我了解,代表對高榕有些意見。”
侯衛東也聽到了一些對高榕不好的說法,他身邊恰好有人,道“人大代表素質是很高的,人民的眼睛是雪亮的。”
沙州近年來房價漲勢很快,以前新月樓一千多元已經被視為高價了,幾年時間過去,收入沒有翻番,新月樓第三期樓盤已經到了兩千五百多元。高榕一直分管城建這一塊,關於她的小道消息挺多,這對她有著不小的影響。隻是,她作為老資格副市長,資格老,人脈廣,在選舉問題上,朱民生等人並不擔心她,而是收到不少檢舉信的年輕侯衛東,以及省政府派下來的乾部姬程,更讓人值得擔心。
第二天上午的主要任務就是選舉,侯衛東和代表們一起步入了會場。主席台下是一排竹盆景,台上擺著些鮮花,大會主席團成員在台上紛紛落座。經過表決等幾個固定程序以後,開始了正式的選舉,拿到選票以後,會場徹底靜了下來,偶爾的咳嗽聲立刻傳遍全場。侯衛東是正式代表,他拿到了選票,市長是等額選舉,隻有黃子堤一人的名字,副市長候選人依著姓氏筆畫依次是馬有財、楊森林、侯衛東、高榕、錢寧、姬程。
按照組織原則,侯衛東應該放棄錢寧,可是他考慮了一會兒,決定放棄姬程。以前他和李晶到省城見過姬程,如今為了減少不必要的麻煩,並不願意姬程來到沙州。
填完票以後,侯衛東暗道“謀事在人,成事在天,現在沒有我什麼事情了。”他徹底輕鬆了,安心等待宣布結果。
在小會議室,鄭浩存、所有常委以及高誌遠、步海雲等人齊聚會議室,根據票數統計,此次選舉出現了異常情況。票數從高到低的順序為楊森林、馬有財、侯衛東、姬程、錢寧和高榕。看到錢寧的名字在高榕前麵,朱民生就傻眼了,臉色變得極為難看。大家麵麵相覷,過了一會兒,朱民生道“秘書長,我對選舉負有責任。”
由於朱民生曾經是組織部常務副部長,鄭浩存對其很是信任,他沒有想到唯一的女性老資格副市長居然會被選掉,等到朱民生開始檢討,他才道“錢寧是臨時找的差額人選,對不對?”
“是。”
“他有沒有賄選等違法行為?”
“沒有。”
鄭浩存是按照分工來指導沙州換屆選舉,如今沙州出了問題,這讓他很沒有麵子,他壓抑著怒氣,道“那就如實地向省裡報告。”
省裡很快給出了答複“選舉有法律效力。”
高榕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會落選,聽到這個消息以後,表麵上很是鎮靜,她在椅子上坐了一會兒,身上才恢複了力氣。走出了會場,坐了車,她用手帕蒙住了眼睛,任眼淚打濕了手帕。
司機已經覺察到了異常,他不敢多問,等了一會兒,才道“高市長,到哪裡?”
高榕哭了一會兒,冷靜了下來,她是組織上內定的候選人,被選掉了,組織上應該給一個說法,道“回辦公室。”
第二天,印著新一屆市政府領導人照片的報紙被送到了沙州各地,在陳慶蓉和張遠征所居住的老廠區,那些居委會老太婆們聚在了一起。
“侯衛東,侯副市長,以前就住在那邊樓上。”
“他和張小佳沒有結婚的時候,我就見過他。”
“張家的祖墳冒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