涉及六千人的改製
在沙州副市長侯衛東的召集下,益楊縣新任縣委書記印天全、市教委主任吳亞軍、沙州大學校長段衡山、南部新區主任朱仁義在益楊縣委小會議室參加了協調會。
協調會上,侯衛東代表沙州市政府作了發言“剛才各位充分發表了意見,我講四點。第一,沙州市委、市政府已經有了明確意見,工作必須得圍繞著市委的戰略意圖開展,希望大家求同存異,完成任務,確保在明年9月完成新校區搬遷。今天的主題不是搬不搬的問題,而是如何搬的問題。第二,大家要看到新的變化。沙州大學搬遷的根源,在於高校擴招已經不可逆轉,各個學校都要想辦法招到更多的學生,在這種背景下,把學校放到沙州市區對招生更為有利。第三,沙州大學要擴招,首先要解決校園問題,老校區有山有湖,但是擴展空間有限,作為沙大的主體確實很有局限,可以作為成人教育基地和沙州乾部培訓基地。第四,沙州大學大多數老師都願意將學校搬到交通更便捷、經濟更發達、基礎更完善的沙州市區,放在沙州,能吸引更多的優秀教師。”
侯衛東三十剛出頭,與在座諸人相比實在是年輕。印天全等實權派卻不敢絲毫小覷,一個個都洗耳恭聽。
今天的最大受益人是校長段衡山,聽完侯衛東最後講的四點,懸著的心放回肚子裡。散會之時,他興致勃勃地發出了邀請“沙州大學的湖景在整個沙州市都有名,春天時節,許多沙州人都開車過來踏春。今天天氣好,我陪各位領導到校園走一走,欣賞春日裡的湖光山色。”
侯衛東笑道“談了公事,現在我以沙州大學畢業生的身份,給大家當個向導。”
在沙州大學校長段衡山陪同下,幾人沿著湖岸行走,欣賞校園景致。南部新區主任朱仁義是組工乾部出身,穩重得很,跟在後麵不說話。市教委主任吳亞軍五十剛出頭,頭發花白,他聊天亦是一板一眼的,挺嚴肅。隻有新任縣委書記印天全將肚子裡的笑話抖了一些出來,增了幾分笑聲。
晚餐安排在湖心小島。
吃飯之時,侯衛東恰好能看到西區教授樓樓,要實打實地談具體措施,不要玩虛的。”
打完電話,侯衛東關掉客廳燈光,坐在沙發上,慢慢喝茶,沉在黑暗中。電視光線讓其陰晴不定。這間房是他掘出第一桶金時給自己的禮物,有著特殊的紀念意義。隔壁住著郭蘭,讓普通的房間帶上了青春的氣息。
正在回想著以前的日子,樓下響起了汽車聲。
郭蘭下了車,習慣性地抬頭看了看侯衛東的陽台。平時,那個陽台總是在黑暗中關閉著,今天意外打開。她皺了皺眉,暗道“難道我那天沒有關陽台?”為父親辦喪事的那幾天,她傷心且勞累,在侯衛東的房間住過兩晚,後來仔細打掃過衛生。不過是否關陽台,確實有些記不清楚了。
打開侯衛東的房門,郭蘭聽到了電視發出的聲音,她立刻意識到不對,想退出去,又覺得不妥,還是推開房門,問道“你回來了嗎?”在公共場所,她會稱呼侯衛東為“侯市長”,在私人的居所,她沒有稱呼官職,也沒有稱呼名字。
侯衛東聽到開門聲,便知是誰,他一下激動起來,心臟怦怦跳動著,走到門口,道“郭蘭,回來了,進來坐。”
郭蘭完全沒有想到侯衛東會突然出現在房間裡,脫口道“你怎麼在這裡?”她馬上反應過來這是侯衛東的房屋,他什麼時候回來住都是應該的,笑了笑,道“難得在這幢樓遇到你。”
侯衛東解釋道“今天過來開協調會,談沙州大學搬遷到南部新區的事情。晚上在湖心島吃了酸辣魚塊,喝了點小酒,想在這裡住一晚。”
“沙大真的要搬遷嗎?”
“益楊校區無法擴展了,擴招以後,根本住不下這麼多學生,肯定要搬,市委、市政府已經定了調子。”
郭蘭比平時顯得更加清瘦,下巴尖了些。她將手裡的鑰匙遞了過去,道“謝謝你。”
“進來坐,這鑰匙你拿著,平時我不過來,你得幫我透透氣。”
“嗯。”
“我燒了些開水,喝茶嗎?”侯衛東很快給郭蘭泡了一杯茶,放在她身旁的茶幾上。
“謝謝。”郭蘭神情中依然帶著憂鬱,道,“我想調回沙州大學工作。”
“這是臨時起意,還是深思熟慮?這一點很重要。”
郭蘭很平靜地道“我已經想了很久了。”
“你現在是成津縣委組織部長,調到沙州,需要有相應的安排。”
“這個沒有必要,有個工作崗位就行了。”
看見她鬱鬱寡歡的神情,侯衛東湧起強烈的保護欲望,他直視著郭蘭的目光,道“我有兩點想法,一是要慎重,現在的職位也是辛苦工作而來,並不是誰恩賜的。二是真的要回學校,我會想辦法給你安排合適的崗位。”他是副市長,其權力還不足以做如此安排,但是他說得斬釘截鐵、不容置疑,有著強烈的自信心。
郭蘭能感受到侯衛東的心意,看著侯衛東英俊的臉龐,眼睛慢慢地濕潤,兩滴淚珠順著臉頰流了下來,晶瑩如寶石。
侯衛東抬起手,溫柔地將晶瑩的寶石抹在指尖。
父親過世以後,為了寬慰母親,郭蘭一直強撐著,此時,壓抑許久的情緒猛然爆發。她把臉伏在侯衛東寬厚的肩膀上,痛痛快快地哭了起來,最初還強抑著聲音,漸漸地,哭聲越來越大。
侯衛東側過身,抽了紙巾,幫她擦了擦眼淚。郭蘭的眼淚如冰山融雪,幾張紙又怎能擦得乾淨。他如哄女兒一般,輕撫其背,低聲道“痛痛快快地哭一場,好受一些。”
郭蘭緊緊抱著侯衛東,此時,她什麼也不用想,什麼也不顧,將所有的思念及傷痛化作了傾盆淚水。
等到哭聲稍歇,侯衛東將郭蘭扶在沙發上,這才起身,關掉了微微開著的防盜門,找了一條乾淨毛巾,在熱水中泡了泡,遞給郭蘭。
痛哭一場,胸中積鬱之氣倒是排解出來,郭蘭這才停止了哭泣,用熱毛巾擦著臉,不好意思地看著侯衛東胸前的一片濕痕,道“這是第二次把你衣服打濕了。”
在1993年那個悶熱的夏天,因為失戀,郭蘭伏在侯衛東肩頭哭了一場。在2002年的初夏,因為父親過世,她的淚水又打濕了侯衛東衣襟。
梨花帶淚、楚楚可憐的郭蘭,讓侯衛東湧起了深深的疼惜,他拋棄所有想法,伸出胳膊,將郭蘭擁在懷裡。
擁抱一會兒,侯衛東低下頭,輕輕在她額頭上親了親,然後吻在嘴唇上。
侯衛東用心地親吻著異常柔軟、濕潤的嘴唇,情緒慢慢地高漲起來,他用手溫柔地撫摸著郭蘭的身體,細膩又光潔的皮膚、熟悉又陌生的體味,讓他深深迷醉。
享受著對方,兩人將現實世界拋在了腦後。
當乳房被指尖觸碰之時,郭蘭如觸電一般,身體不由自主發出陣陣戰栗。發燙的臉靠著侯衛東肩頭,長長的睫毛輕微地顫抖著,如一朵不勝涼風般嬌羞的水蓮花。
侯衛東的呼吸漸漸粗重起來,跪在沙發旁,解開了郭蘭的上衣。她的臉如天上火燒雲,緊緊閉著眼睛,雙手平放在沙發上。陽台上的湖風帶著一絲涼意,皮膚上就出現了許多小顆粒。
拿下黑色花邊的胸罩,兩朵俏生生的花蕾便躍然而出,膚如凝脂,花蕾則是罕見的鮮紅色,格外醒目。侯衛東的舌尖在小腹滑過,在下腹部停頓了,然後逆而向上,溫柔而又霸道地親吻著鮮紅的花蕾。郭蘭身體一直在輕微戰栗著,臉上染出朝霞的顏色。當侯衛東嘴唇朝下滑動,越過了小腹,她突然清醒過來,道“彆。”
郭蘭離開了許久,侯衛東仍然在屋裡走來走去。論豐滿,郭蘭不如段英;論勻稱,她不如小佳;論風情,她不如李晶,可是她有著天生的淡淡書卷氣,落落大方中帶著羞澀,讓人不覺沉迷其中。
手機傳來“啫”的一聲響,這是她發過來的一條短信“我們是兩條平行的鐵軌,可以相向而行,互相關心和溫暖,卻永遠不能交彙。珍重吧,我的愛人。”
看過這條短信,侯衛東胸口堵得慌,半天說不出話。
蔣希東想留在絹紡廠
早上,晏春平在7點來到了沙州大學教授樓下。聽到汽車聲,郭蘭來到陽台上,站在一盆茉莉花後麵,看著樓下。
不一會兒,侯衛東的身影出現在汽車旁。上車時,他回過頭,朝著陽台回望一眼,然後上了車。
小車悄無聲息地滑走,消失在了湖光山色之中,將昨夜的激情和那個女人留在了湖邊。
回到市政府大院,站在這一塊特殊的水泥地上,侯衛東的魂魄從沙州大學湖邊小樓回到現實之中,他吩咐跟在身後的秘書“今天上午不見其他客人,隻和蔣希東談話。”作為分管企業的副市長,市絹紡廠是繞不過去的一道難題,他必須要麵對。
9點,沙州絹紡廠廠長蔣希東準時來到侯衛東辦公室,屁股還未坐穩,接到了一個電話。蔣希東看了號碼,眼睛跳了跳,他冷靜地說了幾句,掛斷電話後,道“侯市長,組織部易部長要找我談話,估計是我的去向問題。”
侯衛東準備了一堆問題,要與蔣希東細談,剛開頭卻隻能結束,他與蔣希東握了手,道“你是絹紡廠的老領導,最了解情況,我們另外找時間談一次。”
蔣希東黑臉上沒有笑容,道“侯市長想問,我是知無不言,言無不儘。”他離開了侯衛東辦公室,來到衛生間,蹲在坑位裡,抽了一支煙,這才慢慢地來到組織部長易中達的辦公室。
閒話幾句,組織部長易中達道“蔣廠長,你到絹紡廠之前是二輕局副局長,這一次有意將你調回到行政機關,市政府研究室、經委、計委等幾個部門,你都可以考慮,職級不變。”
蔣希東臉黑如漆,語調生硬“感謝組織對我的關心,絹紡廠出了這麼多事情,組織上調整我的崗位,我能理解。”
“國有企業麵臨著困難,這是全局性問題,並非絹紡廠一家,你既有行政機關工作經驗,又有豐富的企業經驗,回到政府綜合機關,可以為市政府決策好的建議。”易中達以前在省委組織部,有著典型的機關乾部形象,臉色白淨,微胖,與蔣希東的黑瘦形成鮮明的對比。
蔣希東聲音略高“我沒有把絹紡廠搞好,辜負了組織和全廠老少爺們的希望,感到很是痛心。我從哪裡跌倒就在哪裡爬起來,我願意在絹紡廠當一名普通工人,為絹紡廠重新站起來出一份綿薄之力。”
“你不願回市政府機關?”
“我不願意回機關,自願留在絹紡廠當一名普通工人。我以黨性擔保,絕對支持新一屆班子的工作。”
易中達沒有想到蔣希東會堅持留在廠裡,緩和了口氣,道“蔣廠長的年齡也不小了,還是留在機關更保險,如今從企業回機關難度很大,你能回機關,而且擔任職務,機會難得。這也是朱書記、黃市長對你的照顧。”
蔣希東態度堅決“我想和六千絹紡廠職工在一起,哪怕一起失業,也心甘情願。”
易中達沒有再勸,盯著蔣希東,似乎想洞穿他的思想。蔣希東麵無表情,目光凜然不畏。
過了一會兒,蔣希東道“現在易部長是征求我的意見,不是宣布組織的決定,所以我才向組織說出了心裡話。我是共產黨員,不論心裡怎麼想,還是願意服從組織的安排。不過,也請組織考慮一位老黨員的心聲。”
易中達點了點頭,道“我會向朱書記彙報你的想法。如果可能,儘量滿足你的要求。但是,如果組織需要,你還是要有到機關去工作的準備。”
蔣希東再次鄭重地道“請組織滿足一位老黨員的心願。”
蔣希東離開以後,易中達打開了窗戶,讓微涼的空氣穿透房屋。觀其言,察其行,是審視乾部的不二法門。憑他在組織戰線的經驗,他不相信蔣希東所言,卻摸不透其真實意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