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此刻,在距離火災現場不過一公裡左右的主乾路邊上,中海衛視的新聞記者盧笛,正氣惱的對路邊一個燒烤攤的老板說:“老王,你大晚上耍我玩呢?這麼點小事,還忽悠我說什麼大新聞,騙鬼呢?”
燒烤攤的老板三十來歲的年紀,一邊烤著一大把羊肉串,一邊看著眼前漂亮卻又有些憤怒的美女記者,笑嘻嘻的說:“小笛,牲口車車撞人逃逸,這不是大新聞嗎?”
盧笛氣鼓鼓的說:“人就一點擦傷而已,連血都沒出,看見攝像機就說不追究了,這樣的素材壓根沒法播出,你還跟我說是大新聞啊?”
燒烤攤老板嘿嘿一笑,說:“彆生氣嘛,大不了這個新聞我不收錢,以後再有大新聞,我肯定還第一時間告訴你。”
說著,那老板遞過來一把羊肉串,笑道:“來來來,大記者,吃把羊肉串!”
“不吃!我減肥!”盧笛鼓著腮幫子,跺了跺腳,隨後遲疑片刻,從他手裡數了三根鐵簽子,說:“我就吃三串,這是你請我的!我可不付錢啊!”
燒烤攤老板樂嗬嗬的說:“付啥錢啊,隻要你盧大記者一句話,三十串、三百串我也請你。”
盧笛撇撇嘴,把羊肉串放到嘴邊擼了一口,咀嚼兩下,感歎道:“老王,你這烤串的手藝確實很牛啊!”
“那當然。”那老板挑挑眉,得意的說:“正宗的活羊現殺,吃一串想八串,不夠再給你來點兒!”
“夠了夠了!”盧笛說:“我晚上一般不吃東西的,控製體重,今兒已經是破例了。”
老板急忙說:“你說你們這記者可真辛苦,大半夜還要出來跑新聞。”
盧笛瞪了瞪眼,說:“老王你彆氣我啊,要不是你,我現在都到家了。”
老板賠著笑問:“你今天晚上都跑了啥新聞啊?”
盧笛一邊吃著烤串,一邊說:“跑了一個偷自行車的,一個走失兒童被派出所收留的,還有一個路麵坑窪積水導致行人騎車受傷的。”
老板咂咂嘴:“這跟我提供的那個新聞也都大差不差嘛!”
盧笛說:“起碼這些還是能上新聞短訊、湊個時長的,你這個,連當邊角料的資格都沒有。”
說完,盧笛已經吃完了三串烤串,看著老板手裡的大把烤串,咂了咂嘴,道:“不跟你說了,我得回去休息了,下次有新聞記得給我打電話。”
“得嘞。”老板又遞來一把烤串,說:“要不拿著路上吃?給你那個攝像師傅拿點兒。”
“不了不了。”盧笛說:“他最不喜歡彆人在他車裡吃東西,他自己都不行。”
說完,盧笛從口袋裡掏出二十塊錢,放在爐子旁邊,道:“下次再拿雞毛蒜皮的小事忽悠我,我可真一分錢都不給了啊!”
老板拿起錢趕緊要還給她,盧笛已經快步跑向了路邊停著的一輛噴塗著中海衛視標誌的普桑轎車。
剛一上車,盧笛見老板拿著錢跑了過來,便急忙對負責開車的中年男人說:“張哥,趕緊走吧。”
“好。”那司機點點頭,開車駛離了路口。
車開出幾百米,司機開口道:“小盧,這樣的小新聞,你還給他什麼錢啊,這素材到時候采納不了,這錢領導可不給報啊。”
做前線記者的,多少都會發展一些自己的新聞線人,這樣一旦哪裡有什麼突發事件,線人會第一時間通知他們,這樣一來,他們就有機會拿到第一手獨家新聞。
作為回報,記者會根據新聞的大小、時效的快慢以及預計的影響力,給線人支付辛苦費。
盧笛剛進台不久,再加上又不是本地人,所以線人開展的不是很順利。
老王這個路邊燒烤攤的攤主,還是她有一次在這吃燒烤的時候,厚著臉皮硬發展出來的“下線”。
剛才是老王報上來的第一條新聞,她跑過來一看,原來就是路口一輛趕畜力車送菜的,蹭到了一個行人,屁大點事兒,人家行人都不準備追究。
老王硬拉住他,說自己認識人,可以幫他討個公道,對方說體量趕車的不容易,不需要討什麼公道,可老王塞給人家一把羊肉串,說你坐這兒,就當我請你吃烤串了。
要不是老王烤串手藝確實了得,人家還真就起身走了。
一想到老王用他自己的IC卡給自己打了個電話,又搭了一把烤串,盧笛心裡也多少有些過意不去,這才自掏腰包,給了他二十塊錢。
司機老張知道這錢肯定是報銷不了,覺得盧笛這丫頭有點傻。
不過他倒不準備跟盧笛分擔這個成本,畢竟他隻是攝影師兼職司機,兩人平時雖然是二人組搭檔,老張開車、扛攝影機,盧笛拿麥克風出鏡,不過老張是不跟業績掛鉤的,畢竟他隻能算是輔助。
找新聞、追新聞、新聞現場臨場發揮,這基本上都是盧笛的職責,如果追到大新聞,也是盧笛的業績,所以追新聞的成本,也是盧笛自己承擔。
車開出幾分鐘了,盧笛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
一看來電顯示,又是剛才老王打電話的那個座機。
於是她便接通電話,問:“老王,有什麼事呀?”
電話那頭傳來老王的急切的聲音,說:“小盧你快來,有大新聞!真的有大新聞!”
盧笛無聲的歎了口氣,問:“啥大新聞啊我的哥!”
“火災!就在我這附近的弄堂裡,著得可大了!”
一聽說火災,盧笛神經頓時就緊繃起來。
她的工作經驗雖然不是很足,但是,火災在台裡的優先級她還是很明白的。
這二年,國家一直在重點宣傳消防安全意識,電視台的公益廣告,關於消防的至少占了一半。
有專門提醒市民防患於未然的公益廣告,廣告裡是一個男人抽煙隨便亂扔,結果扔到被子上引發大火;
還有提醒市民不要堵塞消防通道的,廣告裡是一棟居民樓發生火災,居民在疏散的時候被消防通道堆積的雜物堵塞;
甚至還有一條公益廣告,專門給市民科普119救火不收取任何費用,廣告裡是一家工廠著火,老板打電話給119求救,然後又問了一句:“一輛消防車多少錢?能不能少來幾輛?”
每天電視台插播十條公益廣告的話,至少五條都是這些。
正因為有培養全民防火的主觀意識,電視台對火災的報道非常熱衷。
在中海衛視新聞部門,有一個內部規定,凡是火災造成人輕傷及以上的火災新聞,必播出;造成五千元以上損失的火災新聞,必播出。
所以,基本上隻要沾上火災倆字兒,在中海衛視都不是小新聞。
盧笛聽說火災,內心可謂是水火交織,即為抓住大新聞而高興,又為火災本身而擔憂。
職業精神還是讓她在幾秒鐘的時間裡,拋棄了所有的個人主觀意識,追問老王:“具體是哪條弄堂?”
“光明裡!”老王脫口說:“我聽一個客人說的,他說從光明裡出來,路過看見一棟樓燒著了!哦對了,他說那棟樓還是個黑旅館!”
“媽呀!”盧笛腦子嗡的一聲。
一棟樓燒著了,還是黑旅館,盧笛本能的意識到,這很可能是一場重大火災,於是急忙對司機老張說:“張哥,光明裡有火災,趕緊調頭!”
車剛開出去三四分鐘,老張一聽這話,立刻調頭猛踩油門,兩分鐘後,車就已經衝到了光明裡的入口處。
由於光明裡外麵兩側沿大路的建築都比較高,所以裡麵的棚戶區從外麵基本看不到,於是盧笛急忙催促老王把車往裡開。
開進一百多米的時候,盧笛已經能看到不遠處靠右的一側天空中映著火光。
她急忙讓老張加快速度,把車開到了著火的小巷邊上。
盧笛四下裡看了看,急切的說:“沒見到消防車,估計還沒來,老張,我先扛攝像機進去,你把車停到外麵再進來找我,車千萬彆當了進出的路,不然萬一消防車開不進來就麻煩了!”
老張點點頭,說:“攝像機重,你小心點!”
“好!”
盧笛急忙下了車,從後備箱取出攝像機和連線麥克風,有些吃力的提在手上,本能的先打開機,隨後便提著攝像機往著火的巷子裡跑。
一衝進人聲鼎沸、火光衝天的院子,她便被眼前的景象嚇得雙腿發軟!
院子裡,傷者很多、提著各種滅火器的年輕人也很多。
二樓窗戶噴湧而出的火勢很大,由此可見,二樓內部的火災情況非常緊急。
三樓、四樓的窗戶口都滿是呼救的人群,哭喊求救聲,他們隔著防盜窗呼喊救命,讓盧笛感覺心驚肉跳,在她眼裡,那些防盜窗已經不是防盜窗,而是煉獄的大門……
她壓住內心的恐懼,艱難的扛起攝像機,拍攝著眼前驚心動魄的火災現場。
現在,整棟建築已經有了一定的煙囪效應,樓下的火蹭蹭往上燒,如果不能儘快滅火的話,恐怕上麵兩層的人就危險了……
這時候,她注意到了院子裡,正在著火兩扇窗戶前、搭著人梯、拚命噴灑滅火器的許逸陽、張駿楠還有其他的陌生人。
於是,她立刻將鏡頭對準了這些年輕人。
因為空間有限,一共有四個人,正搭著人梯往裡麵噴滅火器,來壓製兩扇窗內噴湧而出的滾滾火苗。
這其中就有許逸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