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數人看著蘇業,並沒有高聲叫喊,他們眼中浮現無法掩飾的嫉妒,但是,同樣無法掩飾的,還有羨慕。
蘇業的前方,所有士兵主動向兩側分開,空出一條寬闊的大路。
蘇業拍拍地獄獨角獸的後頸。
地獄獨角獸如同人來瘋一樣,興奮地長叫一聲,身體猛地膨脹數圈,皮膚開裂,岩漿流淌,先是快步助跑,然後高高一躍。
如天馬飛空。
太陽高懸天空,而它,遮擋太陽。
眾人發出驚訝地叫聲,它仿佛是從太陽之中降臨的魔王。
之前隻在戰場遠遠看到,現在如此近地觀看,才能清晰感受到那恐怖的壓迫力。
地獄獨角獸穩穩地落在高台之上。
對麵明明是傳奇戰士,但地獄獨角獸毫不畏懼,仰頭嘶鳴,獨角衝天。
“好!”即便是米泰亞德,眼中都流露出無法掩飾的欣賞。
不遠處的高台下,一個足足三米高、全身長著淺黑粗毛的中年男人冷哼一聲。
在場的人要麼嫉妒蘇業,要麼羨慕蘇業,隻有這中年男人望著地獄獨角獸一臉羨慕嫉妒恨的模樣。
“讓您見笑了。”
蘇業跳下地獄獨角獸。
地獄獨角獸立刻轉身,麵向高台下的所有人,噅噅叫著抬起前蹄,獄火飛揚。
惹得眾多士兵大聲為它歡呼。
它也是馬拉鬆之戰的大功臣。
“米泰亞德大將!”蘇業將右拳置放於左胸,微微低頭致敬。
“馬拉鬆之王!”米泰亞德目光溫和,麵帶笑容,但他的笑容中,藏著與之前頒獎不同的東西。
兩人相對而立,側對台下的眾人。
“我隻是一個魔法師。”蘇業不卑不亢地道。
米泰亞德微微一笑,一言不發,他一伸手,打開侍衛托著的木盒,取出最左側的第一枚勳章。
他高舉青銅勳章,朗聲道:“這一枚,是‘無罪者’,它幫助我們的英雄避免惡意攻擊!”
眾人歡呼,米泰亞德親手把勳章佩戴在蘇業的左胸前,蘇業像每一個接受勳章的人一樣,低頭致謝。
米泰亞德拿起一枚又一枚勳章。
“這是‘榮耀者’,因為他是戰士,也是照耀全場的那個人!”
“這是‘擊退者’,因為他是扭轉戰局的主宰,他是吹響衝鋒號的第一人,他是發起反擊的信號!”
“這是‘救援者’,因為他不僅最先到達,不僅勇於戰鬥,還在馬拉鬆麵臨滅頂之災的時候,英勇出手!”
“這是‘覆艦者’,因為他親手擊潰了波斯魔法旗艦,那艘號稱全世界最強大的戰艦。他使用魔法師煉製的魔法器,摧毀了波斯幾乎所有的魔法戰艦。他,覆滅了整個海灣。”
“這是‘巨人屠戮者’,因為他連續兩次擊潰巨人。他比巨人屠戮者更可怕,殺巨人並不難,但讓巨人望之潰逃,即便是我都做不到。”
“這是‘護邦者’,因為他保護住了馬拉鬆要塞,保護住了這裡的每一個人,保護住要塞之後大片的田地,大量的希臘人,以及,每一座城邦!”
“這是‘戰役首功者’,因為,他是毋庸置疑的馬拉鬆之戰的第一人,無人能比!”
“這是‘偉業者’,因為,當上麵的所有功勞加起來,他拯救的,不隻是我們這十幾萬人,不隻是馬拉鬆要塞,還有拯救了後麵的雅典,後麵的阿提卡,後麵的伯羅奔尼撒半島,以及全希臘!他,偉業加身,英雄在立!”米泰亞德大聲喊叫。
“偉業加身,英雄在立!”
“偉業加身,英雄在立……”
眾多將士大聲叫喊。
柏拉圖學院所在的地方,那些少男少女們同樣大聲喊叫著。
吉米高舉雙手,滿麵通紅。
艾伯特喃喃自語:“這才是英雄,這才是真正的魔法師,跟他比,柏拉圖學院的這些同學什麼都不是。”
帕洛絲低聲重複了幾句,才意識到自己失態。
她突然皺起眉頭,望著“烏拉克”。
“為什麼總覺得好像在哪裡見過他,為什麼他能讓我心跳加快?一定是錯覺!”少女的內心有些不安。
不遠處的科莫德斯雙目閃光。
不愧是幫我擊破角鬥場牆壁的男人。
不愧目標是大地與天海的男人。
總有一天,我也要成為偉業者!
卡斯托耳雙拳緊握。
這才是半神血脈應該追求的榮耀。
安德列輕歎一聲,喃喃自語:“真不知道把他推到資深將軍之位,是幫了他,還是害了我。為什麼我越來越敵視他。”
說完,他的目光落在柏拉圖學院的學生那裡,掃過那個紅色的身影。
高台上。
“我代表所有希臘人,感謝你。”米泰亞德說完,向蘇業彎腰鞠躬。
蘇業愣了一下,急忙伸出雙手阻攔,但米泰亞德已經完成致意。
一個是高大的傳奇大將,頭發花白的老者。
一個是妖孽般的魔法師,一頭黑發的年輕人。
老人在感謝年輕人。
過去在認可未來。
全場沸騰,歡呼陣陣。
“米泰亞德!”
“馬拉鬆之王!”
所有人輪流歡呼兩個人。
沒有人因為米泰亞德彎腰而輕視他,反對因此對他敬重十倍,百倍!
他在代表所有希臘人感謝。
他也在代表自己感謝所有希臘人。
他感謝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代表未來和希望的力量。
“米泰亞德!”
“馬拉鬆之王!”
許多年輕的戰士擦著淚水,高聲歡呼。
每個人都感到前所未有的榮耀。
高位階的法師和戰士看到這一幕,心中湧動著彆樣的情感。
或許,這就是他成為傳奇的原因。
永不固步自封。
永遠認可甚至主動認可新生命。
米泰亞德把第九枚偉業者勳章,佩戴在蘇業胸膛。
隨後,在將士歡呼聲回落的時候,米泰亞德拿起第十枚勳章,所有人都很眼熟。
“這是士兵長勳章,好吧,看著這個‘勳章牆’,我好像有點厭煩了!我突然發現,這個該死的年輕人竟然是第一次上戰場!這個混蛋,是來打擊我們的嗎?來,大家跟我一起趕他下台!”米泰亞德一臉嫌棄。
眾人大笑,紛紛起哄。
“這是隊長勳章,懶得誇獎他!”
“這是兵團長勳章,看看,第十二個,這衣服真結實!”
接著,米泰亞德拿起第十三枚徽章,高高舉起,麵帶笑容。
“看,這就是將軍勳章,我還記得特修斯陛下為我佩戴勳章的那個下午,他說:‘小家夥,希望有一天,你也能為彆人佩戴勳章。’我當時心想,我一定會。但現在我才明白,特修斯陛下當時的心情很複雜,畢竟,他麵前的小夥子,將來可能比他更優秀!”
眾人放聲大笑。
帕洛絲聽到爺爺的名字,眉眼彎彎。
為蘇業戴上將軍勳章,米泰亞德轉身望向所有人。
木盒子裡,最後一枚勳章靜靜躺在其中。
他的雙目,突然變得無比深邃。
“我其實犯了一個錯誤。”
全場鴉雀無聲,靜悄悄地看著米泰亞德。
“這個年輕人的軍功、榮耀和實力,已經超越了我們的想象。按照慣例,我應該磨一磨他的性子,可以避免他驕傲自大,也可以避免他被罪惡攻擊。我們那代人是這麼過來的,我們的父母、我們的祖輩,都是這麼過來的。我們做這種事,不是為了害他,不是因為怕他超越我們,而是在保護他。”
許多人輕輕點頭。
“我被磨礪我,地米斯被磨礪過,我認識幾乎的所有人,都被磨礪過,當然,有的慢慢成長,有的一蹶不振。無論是我還是那些人,我們總覺得這是應該的,這是正確的,直到這個年輕人出現後,我開始懷疑。”
眾人疑惑不解地望著米泰亞德。
“我們那樣的作為,需要一個基礎,也就是‘我們比他正確’。在對魔法的運用上,我比歐幾裡德正確嗎?不。在麵對巨人軍團的時候,我比這個年輕的魔法師正確嗎?不。那麼,我為什麼會覺得,我可以替他選擇?為什麼我會覺得,我可以磨礪他?萬一,我是說萬一,萬一我錯了怎麼辦?”米泰亞德望著所有人。
無人能回答。
“經過一整夜的思考,我終於明白,我保護他沒有錯,但是,我在傲慢地保護他。如果我們這些老人真的是正確的,那我們人類就不會一代更比一代強。如果我們這些人是正確的,那未來的人又算什麼?我相信人類的未來會越來越好,但,我卻用實際行動來否定自己。”
眾人靜靜地聽著。
“我想啊想,想啊想,突然睡著了,做了一個夢。夢到現在的我,突然回到過去,遇到過去的我。”
“過去的我,沒有多高的智慧,力量也不強,還會哭鼻子,正遭受不公平的待遇,他被誣陷,被惡意攻擊,非常非常痛苦。他問我,為什麼那些高高在上滿口道德的人沒有幫助他?甚至連那些認可他的人,也沒有伸出手?”
“我想了想,說,這是每個人的必經之路。”
“然後,他突然說了非常粗俗的話,但我卻回答不出來,他問:你一直吃著飯,但有一天,突然有人逼著你吃了一口屎。很顯然,你不會因為一口屎而死掉,你會繼續成長,繼續成長。那麼,你長大後會說,每個人都應該吃屎嗎?你會說,逼你吃屎的人是在間接幫助你嗎?”
“我這才意識到,我們人生的路上,注定會被喂各種各樣的屎,我們不缺任何一口。我們來到這個世界,我們努力,不是一定要吃屎的,但一定要讓自己不吃屎,要讓更多的人不吃屎。我應該說,這件事情是磨難,我們應該從磨難中學習,但我們也應該狠狠揍一頓逼自己吃屎的那個人,避免他源源不斷喂自己屎喂彆人屎,因為,喂彆人吃屎是錯的。”
“我內心充滿愧疚,原來,過去的我一直遭受磨難,從未間斷,他缺少的不是磨難,不是痛苦,是關懷,是幫助,是愛。”
“他突然笑著問:非常感謝你的善良和保護,但是,你能放下你的強權,讓我自己選擇嗎?”
“我突然驚醒,慢慢擦乾眼角。”
“我坐起來,說,好。”
米泰亞德微笑著掃視全場。
“我沒有背叛過去的我,即使頭發白了,腰背彎了,也一直在成為更好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