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六十八章 不對!(1 / 1)

醉迷紅樓 屋外風吹涼 2010 字 1個月前

輔政大臣馬齊,雖然資曆不如李光地與陳廷敬,但是亦是跟隨太上皇數十年,備受寵信的老臣。

若非如此,也不會在太上皇閉關時,與李、陳二相一起,被列為輔政大臣。

而忠順王贏遈,也不至於將他視若派係的定海神針。

在被隆正帝忽然暴起,以暗子密間打的慌亂不堪,幾無招架之力時,匆忙祭出此老,瞬間海晏河清。

可見其威望之隆,地位之重。

因此,他對太上皇的筆跡,絕無認錯的可能。

既然他當殿點頭承認了,也就是說,這份太上皇的手諭,必是太上皇親筆所書。

如此的話,那麼……

現下雖是五月豔陽天,殿外烈陽高照。

光明殿內更是人頭湧動,熱氣橫流。

陛壇上的冰鑒,也隻能保得龍椅周邊的清涼。

可是,百官們卻無人感到炎熱,哪怕一個個都滿頭大汗。

然而大多數人,卻隻覺得遍體生寒,甚至是冰寒入骨。

怎會如此?

怎能如此?

無數人生出這樣的疑問。

那可是至高無上的皇權啊!

曆朝曆代,哪個拱手讓出皇權的太上皇,能得善終?

天家無親情,至高皇權之下,一切父子兄弟叔侄之情,皆為虛妄。

太上皇難道會不明白這個道理?

百官們正是深知這一點,才會放心大膽,甚至是肆無忌憚的與隆正帝抗衡,打壓……

太上皇對於這種情況,也是采取默許的姿態。

可誰知如今,太上皇卻……反手一擊。

群臣們無不感到深深的寒意。

天要變了……

隻是,太上皇啊,您老人家究竟是怎麼想的?

大多數人都在迷茫,都在慌亂,都在不解……

但這群人能夠站在這裡,尤其是前方的那幾排高官。

他們治國安天下的能為或許不夠強,但論起心術權變之道,卻絕對皆為當世第一流的人物。

賈環和索藍宇兩個青頭小子能夠想到的,他們自然不會想不到。

先前,也隻是被權術至上的心態給迷住了眼。

此刻方才想起,相比於皇權而言,對太上皇來說,長生,或許更為重要。

在想通這點後,大多數人的臉色,卻更難看了。

孫誠等人,更是麵如死灰。

上次宮變逼宮之時,他就充當過一次排頭炮。

不過後來清算時,隆正帝受困於太上皇保持朝堂安定的諭旨,因此抓大放小,隻圈禁了葛禮和陳夢雷兩個內閣閣老,卻放了他一馬。

可是如今,太上皇徹底放權。

以隆正帝的心性,用膝蓋想,也不會放過他,他該大禍臨頭了……

至於太上皇……

現在誰還指望太上皇,誰特麼就是真正的二傻子!

太上皇以百官為磨石,磨了隆正帝整整二十年,將其磨成了今日之恐怖心性,令人思之而生畏。

既然隆正帝已經功成圓滿,那麼磨石,還有何用?

帝王之術,從來都講究一個“飛鳥儘,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聖人之下,皆為螻蟻。

帝王眼中,又何嘗不是如此?

因此,太上皇絕不會救他。

或許,看在舊情上,李光地馬齊之數十年老臣,太上皇會照顧之。

可是靠賄賂忠順王起家的孫誠,在太上皇眼中,怕是連條狗都不如!

念及此,豆大的汗珠,不斷的從孫誠肥胖流油的臉上低落。

他臉上的肉都在顫抖著,麵色慘白,目光驚恐。

不行,絕不能就這樣坐以待斃。

絕不能。

他不想被抄家滅族,他不想被滿門抄斬!

他還想活,他還想活……

眼中閃過一抹狠辣的厲色後,孫誠噗通一聲跪倒在地,聲音激昂道:“陛下方才之言,臣有不同之意,著實不敢苟同!”

光明殿內,沉悶凝固的氣氛,被這一道聲音打破。

無數人的目光驚訝,甚至驚駭的看向了跪在大殿中央的孫誠。

有人憐憫,有人欽佩。

這算是,寧死不屈嗎?

這算是,拚死一搏嗎?

這算是,文人的風骨嗎?

了不起,了不得!

實在沒想到,孫誠竟有此膽魄!

隆正帝亦是細眸眯起,眼中寒芒乍現,看著下方的孫誠。

他嘴角彎起一抹譏諷,寒聲道:“不知孫尚書,有何高見?”

孫誠滿麵慷慨激昂之色,甚至是一臉不屈的正氣,他直視著隆正帝,高聲道:“臣冒死進諫!陛下之前所言,有誤矣!”

隆正帝臉色愈發陰沉,他沒有想到,到了這個地步,還有人妄圖壓製他,否定他,指摘他的毛病過錯,就如同前二十年一般。

隻是……

他以為,今日還是以前嗎?

眼中閃過一道濃鬱的殺機,隆正帝聲音愈發森寒,道:“有何誤?”

孫誠擰著脖頸道:“準葛爾內附,及收複西域萬裡河山之策,的確乃太上皇高屋建瓴所製。

然而,太上皇也隻是提出了這麼一個看法。

具體的所為,具體的操作,卻是陛下您所操勞的啊!

這曠世大功,自然由太上皇占大半,但也絕不能忽略了陛下的皇皇天功!

陛下您雖然至誠至孝,不願分潤此大功。

可臣卻絕不願陛下這等千古仁孝之君,被隱沒了大功,屈名於青史。

不,臣絕不能答應!

否則,臣的良心必然會日夜飽受煎熬,難以心安!

因此,臣冒死進諫,請陛下與太上皇,共同封禪於泰山!

共留青史盛名!”

說罷,一臉“正氣”的孫誠,砰砰砰的連磕了九個響頭。

再抬起頭滿眼尊崇的仰視著隆正帝時,肥胖的額頭,已經是一片青紫,隱隱帶血了……

光明殿內的地麵,鋪的可是金磚啊。

人走在上麵,連聲音都沒有。

孫誠居然能磕出聲來,可想而知,他磕的有多重!

孫誠的話音和磕頭聲,在光明殿內回蕩著。

滿殿死寂。

無數人震驚的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呆呆的看著孫誠。

然而,緊接著,又站出幾名九卿、侍郎級的人物,均是相貌堂堂,滿臉正氣,亦均是正正經經的進士及第出身。

他們緊跟著跪在孫誠身後,聲音鏗鏘有力道:“臣等附議,陛下仁賢之名,絕不容略去。

臣等請陛下與太上皇一起封禪泰山,上尊號!”

百官更加震驚了。

這些……

這些,都是忠順王一脈的死忠啊!

這些,都是士林清流最尊崇的當世文人脊梁啊!

他們……

高坐龍椅上的隆正帝,在這一刻,也神情恍惚了。

連他都沒想到,會有這個局麵出現。

不過,他好像又突然明白了。

明白為何英明神武的太祖高皇帝和太上皇,都會對勢力龐大的軍功集團,優容厚待。

隻是扶持對立,儘力平衡,卻沒有像前朝那樣,在天下定鼎後,便大肆誅殺功臣,以絕後患!

看看吧。

看看此刻堂下不停下跪請命之人,他們都是什麼人。

他們一個個都正氣凜然,他們一個個都“誓死不屈”。

他們,都是文臣!

他們都是一身正氣的讀書功名種子!

好一身風骨,好一身正氣!

在看到大半數朝臣儘數“倒戈”後,隆正帝麵容上並無任何得意之色。

因為,這些人說到底,都是他的臣子,也是他的……恥辱!

隆正帝垂下眼簾,掩飾住眼中森寒血紅的殺意,而後,隻淡淡的說了聲“不準”,就起身離去了。

蘇培盛卻滿麵興奮,極尖銳也難掩亢奮的聲音響起:

“陛下回宮,百官退朝!”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一地雞毛!

……

“啪!”

皇太後宮,壽萱春永殿。

甚至沒到散朝,光明殿的消息,便如點墨滴入水中般,以極快的速度傳散開來。

第一個得到消息的,怕就是皇太後宮中。

此刻,忠順王贏遈再也無法保持他賢王的形象,甚至無法在皇太後麵前保持乖巧幼子的形象。

他麵容猙獰將手中的青花瓷茶盞狠狠的摔在地上,濕漉漉的茶水伴隨著破碎的瓷片橫飛,一片狼藉。

陡然聽到這個消息時,贏遈還不信,以為隆正帝瘋了。

可再三打探後,得知連馬齊都確認了那封諭旨為真的,而孫誠等人更是毫無廉恥的當庭改換門庭時,贏遈簡直快要氣炸了。

他咆哮道:“怎麼可能?怎麼可能?父皇瘋了嗎?他是不是閉關閉的走火入魔了?他怎麼可能下達這種旨意?本王不信,本王不信!

一定是他走火入魔了,一定是他走火入魔了……”

“閉嘴!你這個逆子,想死耶?”

皇太後起初也被這個消息震的不輕,可此刻聽聞贏遈的咆哮聲,還是被唬的麵色一變。

先對身邊的一位老昭容使了個眼色,讓其清退了殿內的眾多侍奉的宮女和內侍後,才對驚慌失態,神色驚恐絕望的贏遈厲喝道。

贏遈聞言,終於清醒了些,可是神色卻更加慌亂驚恐,他哀聲道:“母後,您以為,兒臣還能活命嗎?”

“混賬話!”

皇太後再次厲喝一聲,道:“你如何不能活命?你是太上皇和本宮的皇兒,你是皇帝的同胞親弟!尊貴非常,誰敢將你如何?”

贏遈聞言,連連搖頭,步伐淩亂的退了幾步,癱坐在一把楠木交椅上,苦澀道:“母後,您不用再安慰兒臣了。自古以來,奪嫡失敗者,可有幸免者?”

皇太後聞言,氣道:“那是他們的父皇母後都駕崩了,所以他們才不能幸免。可你父皇至少還有四十年的壽元,比你還長壽,你怕什麼?

最多,日後你不要再想那個位置就是了。

待你父皇出關後,你再去說幾句好話,讓他恢複了你的輔政親王之位,和從前又有什麼分彆?”

贏遈還是歎氣道:“母後啊,如今看來,兒臣隻是父皇用來磨礪四哥的磨石。既然父皇已經滿意了他的作為,要放大權與他,如何還會用兒臣去做那位的攔路石?

怕是從今往後,兒臣也隻能夾著尾巴做人了。”

皇太後聞言,麵色一變,也認為此言有理。

不過,她見贏遈這般落寞,到底心疼幼子,道:“你放心就是,總不能讓你過的憋氣。

你父皇既然不讓你繼續執掌大權,你就不執掌便是。

有你父皇和母後在,你就是本朝最尊貴的親王。

隻要不涉及權位之爭,你那皇帝四哥也得讓你三分。

否則,本宮都不依他。

當個富貴賢王,多來陪本宮說說話,不也很好?”

贏遈滿麵苦澀,怔怔的出神,喃喃道:“事到如今,怕也……隻能如此了。”

……

東宮,寢殿。

皇太孫贏曆神色恍惚的看著手中的紙卷,眼神有些迷茫。

怎麼可能?

絕無道理啊……

他這麼些年來,從未間斷的一件事,便是去近距離的揣摩他的皇祖。

以他的了解,這件事,那份手書,都絕無可能出自太上皇!

可是,那筆跡,卻又是真的……

究竟是怎麼回事?

透過淡淡的杏黃窗紗,贏曆茫然的目光看向了北方龍首原上,那座高高矗立的龍首宮。

不知是不是心理緣由,往日見之氣象萬千的巍峨崇閣,樓宇重重。

此刻,竟有一種風雨飄搖的動蕩感!

不對……

不對……

贏曆的心,變得極為慌亂起來。

不對!

“來人,傳東門將軍,葉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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