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九十三章 愚蠢(1 / 1)

醉迷紅樓 屋外風吹涼 3004 字 1個月前

大明宮,紫宸書房。

又經過一夜操勞後,上書房外間的西洋鐘連敲了五下,隆正帝抬起頭,頸椎部傳來一陣“哢哢”輕響聲。

他太久沒抬頭了……

細眸微紅,稍微看遠一點,眼睛有些花。

長時間盯著奏折上的小字,極傷眼。

再者,歲月不饒人……

心裡暗歎一聲,隆正帝看向禦案左下側的案幾,忠怡親王贏祥眉頭緊皺著,麵色凝重,還在持筆批改著奏折。

之前的鐘聲,對他仿佛絲毫沒有影響。

他身前的案幾前,也摞著兩摞高高的奏折。

一摞是已經批改完的,一摞是還未批改的,幾乎等高……

這些奏折,都是經內閣篩選後,分出來的。

最緊要的一部分,交由隆正帝批改。

其次的,交由總理王大臣贏祥處理。

當然,這並不是定死的。

隆正帝時常將自己的折子劃給贏祥看,贏祥也時常請教隆正帝一些問題……

一般來說,分權,最為帝王所忌。

但贏祥不同,他最得隆正帝信任。

這與他謹慎謙恭的作風有關。

雖然有權,卻不貪,更不攬。

對於贏祥而言,這份權利,與其說是他擁有的,不如說是承受的。

權利並不是他的紅利,而是他幫助隆正帝的心意。

這點隆正帝也知道。

他私下裡曾問過許多人,許多高人。

那些人都告訴他,對於一個半步天象的絕世高人而言,世間的權勢遠遠不如邁出最後一步有吸引力。

若是跨過傳說中的最後一步,便為6地神仙,甚至破碎虛空羽化飛升都有可能。

神仙,和權勢,二者選一,連皇帝都會選前者。

不管是真是假,總之,隆正帝對贏祥極為信任,也願意分權與他。

“十三弟,天又將明,你也歇一歇吧……

走,隨朕出去轉轉,緩一緩,也換換腦子,悶了一宿了……”

看著贏祥隱現血絲的眼睛,隆正帝笑道,他近來心情不錯。

贏祥猶豫了下,還是將手裡的筆放下,抬頭笑道:“也好,不過皇上,您該去休息了……”

“出去轉轉,不就是休息嗎?”

隆正帝嗬嗬一笑,從蘇培盛手中接過打濕的錦帕,擦了把臉後,一邊往外走,一邊笑著問道:“十三弟,西征大軍離京幾天了?”

贏祥想了想後,笑道:“今兒七月初七,大軍六月三十離的京,八天了。他們清一色的騎軍,又沒甚大的輜重,今兒差不多能到武威了。”

兩人笑談著出了禦書房,站在漢白玉砌成的遊廊上,眺望著巍峨的宮城,隆正帝眼神悠遠,望向西邊,道:“也不知情況怎麼樣了……罷了,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打仗的事,就交給軍機閣去處理吧。”

這本就是大秦祖製,政事交由內閣總管,軍事交由軍機閣掌總。

政事上皇帝還能插的上話,可軍事上,一般都不需要天子言。

養在九重深宮中的天子,又能知道什麼軍事?

前明若非崇禎皇帝瞎指揮,戰事未必就一定會崩壞到不可挽救的地步。

太祖高皇帝和聖祖太上皇帝有感於大明的前車之鑒,便定下了祖製。

非馬背上成長起來的天子,隻需要在軍隊打勝仗後,嘉獎賞賜軍方就好,不要隨意乾涉軍機閣。

當然,如果軍隊打了敗仗,軍機閣的人也需要承擔責任,背黑鍋。

勝者有大賞,不吝貴爵賞賜。但敗者,同樣也會被滿門抄家……

不過儘管如此,隆正帝還是為之心憂。

贏祥聞言笑道:“皇上儘放心就是,厄羅斯狼子野心,雖不知他們為何忽然變了心,改助攻為侵占,可想來,也是臨時起意。

倉促起國戰,本就埋下了必敗的根基。

再者,他們的軍糧嚼用大都需要從厄羅斯老遠的往西域運,路程遙遠,花費頗多。

遠比我大秦代價高的多,這絕不是長久之事。

因此臣以為,他們應該隻是想借一場大戰,勒索我大秦一二。

畢竟,當初賈環同那位厄羅斯的伯爵克列謝夫密謀時,僅僅許下了水泥和伏特加的方子為出兵代價……

嗬嗬,臣當時就覺得此事荒唐,也隻有賈環能做得出。

不過還彆說,居然真讓他把人給哄來了。

那克列謝夫動用了十萬鐵騎,戰死了三萬多人,幫大秦打下了準格爾。

想來對方也回過神兒來了,覺察出上了賈環的大當,不願就這般輕易的將西域交出去,不然,委實太荒唐了些!”

“哈哈哈!”

想起當初賈環賊頭賊腦的來給他報喜時,他自己的表情,再看看贏祥的臉色,隆正帝說不出的快意,道:“這就叫荒唐人辦荒唐事!

賈環那混帳東西,和厄羅斯那位國公之子,倒是有異曲同工之妙,都是一水的紈絝貨色,像的緊!

他能將那紈絝膏粱子弟哄騙,不過是他這紈絝,技高一籌罷了!”

贏祥聞言一怔,想了想後,隨即也陡然大笑出聲。

他以為,隆正帝這話,形容的還真貼切。

將堂堂國事,用這種事來勾連,竟成了買賣,豈不是紈絝兒戲?

笑罷後,贏祥歎息了聲,道:“也算是有福氣的,紈絝都能紈絝出潑天的大功來……

隻盼他這回在西域,不要再胡來了,不是每回都有好運的。”

贏祥說的是賈環跑到準格爾龍城,為秦梁取藥引的事,在他看來,著實莽撞的緊。

稍有差池,就是必死的結局。

彆說賈環,就是現在的他,以半步天象的身手,也不敢說能從敵國全身而退。

隻是隆正帝卻以為贏祥依舊在說賈環的紈絝之事,尤其是賈環以太上皇的禦命金牌,拿下嶽鐘琪之事。

他哼了聲,道:“臨出前,朕再三警告過他,朕不是太上皇,平日裡可以慣著他些,可在大事上,絕不許他胡鬨!

軍國大事,國之根本,他若再敢像上回那般,用一金牌拿下九邊重將,朕絕不輕饒!

不過十三弟放心,他現在是個懂事的,以前年幼,又被太上皇那般縱著,才會亂來。

如今長大了,會明白輕重的。”

贏祥順著笑道:“也是皇上調理的好,如今,他也就怕皇上,衝臣也敢瞪眼,嗬嗬,早晚收拾他一頓……”

這當然隻是個玩笑,可隆正帝卻當了真,生怕自己最倚重的弟弟和賈環那愣種懟上,忙道:“十三弟莫要和那混帳一般見識,他就是不讀書不知禮罷了,朕以後多提點他一二。

十三弟看在朕的麵子上,不要與他計較,不搭理他就是!”

贏祥無奈苦笑,點了點頭,道:“不會讓皇上作難的,賈環此子,看起來飛揚跋扈,可正如皇上所言,都是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大事上,他還是知道分寸的。

也正是因為如此,反而輕易拿不住他的痛腳,奈何不得他什麼。”

隆正帝聞言,嗬嗬一笑,不願再提這個,岔開話題道:“十三弟,糧荒已經緩解了麼?”

贏祥心裡好笑,這句話隆正帝已經問過他好幾回了,每次回答,都能讓隆正帝嗨上一會兒……

他笑道:“皇上,南海水師源源不斷的將安南和暹羅米糧運回,張廷玉在江南布下了好大一個陣仗。將這些糧米,一點點出給那些哄抬米價的大糧商,可那些人哪有財力吃掉兩個國的大米?

撐到最後,都撐不住了。

之前賺的黑心米錢,都吐出來不說,還搭上了老本。

可還是收不完越來越多的糧米。

皇上,江南災情大為緩解!”

儘管已經聽過許多次,再聽一遍,隆正帝還是感覺到身心愉悅!

他彎起嘴角,笑容卻有些血腥,道:“聽說,那些快要破家的黑心奸商們,還想鋌而走險,燒了運糧軍船?還聚眾鬨事?”

贏祥聞言,麵色微微一變,又笑道:“都是一群糊塗了心的,竟沒看出那些船是朝廷的兵船……”

隆正帝嘿了聲,滿臉殺氣道:“他們可不是糊塗了心,他們精明的很!”

“皇上……”

贏祥有些擔憂的喚了聲,勸道:“皇上,糧荒已解,如今國朝的大事就是西域的國戰。

在國戰未結束前,不好再大動乾戈了。

江南之事,絕非隻是幾個糧商,他們又算得了什麼?

這內中牽連,實在太廣……”

隆正帝冷笑一聲,道:“十三弟放心,朕又豈會不明白這個道理?

為了收複西域,朕連京中都暫停下來,更何況那些魑魅魍魎的狗東西!

既然災情已解,朕如今有的是耐性等著他們的下場。

待西域大軍攜勝歸來,朕就用那些殺坯們去教教那些名教子弟,聖人門徒,國法二字,是如何寫的!”

又談了會兒國事後,兩人走下丹陛,沿著禦道散步,隆正帝笑道:“聽說荊王又往賈家送禮了?”

贏祥聞言,麵色有些不自在,點點頭,道:“是,贏宜極想在離京前,將親事定下來……也難為他了,這些時候,他的日子不大好過。

宗室諸王對他極疏遠冷落,冷眼等著他倒黴,再落井下石的人不知多少。

他在京時,還能時常跟皇上請安,不會出甚大事。

他卻怕他離京後,京裡再出變故,牽連到他。

所以,贏宜一心想將世子贏穀和賈環親姊的親事定下來。

與賈家成了姻親,總能在京城裡照看一些。

以賈環對家人的嗬護,定見不得彆人欺負她婆家……”

隆正帝嗬嗬一笑,對於荊王的心思,他心知肚明,而且也樂意見到。

他自己和宗室的關係就極不好,有許多帳還沒清算。

可世人最重親族,天家作為世人表率,在這方麵也不能做的太差。

總要體現出“親親”的天家氣氛。

隆正帝做不到和那些仇人親親,隻能在宗室裡選擇適當的人親親。

除卻忠怡親王贏祥外,他看準了兩個人,還算得他的心意。

一個就是宗人府宗正,孝康親王。

另一個,便是荊王。

相比於烏煙瘴氣的宗室皇親而言,荊王一脈雖然出現了贏皓那樣的混帳,但總的來說,不招權攬權,不乾擾地方的作風,還頗合他的胃口的。

既然看中了眼,對荊王贏宜的一些算盤,他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何況,贏宜曾主動向他請示過……

不過,隆正帝想說的卻不是這個,他笑的有些深意的看著贏祥,道:“十三弟又托贏宜往賈家送禮了吧?”

贏祥聞言,臉色一紅,點了點頭。

隆正帝哈哈笑道:“當真是動了淑女之思,十三弟,正好那混帳不在,朕替你去提親如何?想來他家太夫人,不會駁朕的麵子。”

贏祥聞言,眼神一凝,麵色頗為意動,不過想了想,還是搖搖頭,苦笑道:“還是算了……”

隆正帝聞言眉尖一挑,道:“十三弟是怕賈環回來同你鬨?你放心,等生米煮成熟飯,他也沒法子!朕倒是不信了,堂堂一親王王妃,貴重非常,還委屈著他了?”

贏祥又猶豫了會兒,眼神掙紮,但最終還是劃開了,目光坦然,笑道:“多謝皇上的好意了,倒不是怕賈環同臣弟鬨。

臣弟再怎麼說,也是國朝一等親王,天家貴胄,豈會怕一臣子?

臣弟隻是……隻是不想逼迫她……

就這樣,也好……”

……

榮國府,東路院。

賈璉滿臉焦躁的在庭院內來回走動著,賈母、薛姨媽、李紈、婁氏並一眾婆子婢女在內堂上坐著。

早早的騰出的一間淨室內,滿是酒精的味道。

幾個穩婆在裡麵忙碌著。

“啊……”

“啊……”

“啊……”

一聲又比一聲淒苦的聲音不斷從淨室內傳出,令人揪心。

今日,正是王熙鳳的產期。

懷胎十月,今朝分娩。

這個時代,女人生孩子,就如同在鬼門關走一遭一般,極為凶險。

熬不過去的,大有人在。

穩婆常說的一句話,就是“保大人,還是保孩子”。

放在後世,毫無疑問,自然是選擇前者,但在這個時代,通常都是選擇後者……

已經折磨了整整三個時辰了,賈璉心中早就有了這樣的擔憂。

隻是他擔憂的雖然也是這個,可牽絆的理由卻並不是夫妻感情。

賈環曾明裡暗裡的跟他批判過這種做法,因為孩子沒了,大人在就還可以再生。

可大人沒了,就再沒機會了。

儘管賈璉對這一看法不以為然,不孝有三無後為大的年代,子嗣遠比老婆重要。

大人沒了,還可以再娶。

他爹是這樣做的,他大爺也是這樣做的。

隻是,這話他卻不敢同賈環這般說……

“唉!”

歎息一聲後,賈璉唯求能母子平安,這樣就不用糾結保大人還是保孩子的難題了……

不是他沒心沒肺,隻是……

他今年已經二十三了,成親也有六七年了,可卻一直都沒有動靜。

不孝有三,無後為大。

出門在外,朋友們吃酒時都要小心的避開這個話題,以免傷了他……

賈璉不覺得這是他的問題,反而覺得是王熙鳳的問題。

他知道,王熙鳳心裡一直都不大瞧得上他,不僅處處要強,還將他管的極嚴,是個大醋壇子。

彆說納妾,就連通房丫頭平兒都不能隨他吃,隻能看她的心情,同施舍一般。

與她圓.房過生活時,也隻能按照她的意思來,稍微換個花樣都不許。

無趣的很。

定是這個原因,才使得他們多年來,一直沒有所出。

如今終於要生了,賈璉隻求一定是個兒子,這樣,就能在外人麵前抬起頭來,也能放下包袱,日後可以在外麵隨意頑了……

“啊……”

“啊……”

產房內掙紮,不,是掙命的聲音,越來越弱了,滿滿的血腥味。

孩子還沒出來,胎位原本就不大正,此刻有些難產……

最危險的是,折騰了大幾個時辰後,王熙鳳,已然沒了力氣。

這是最危險的。

幾個從宮裡調出來的穩婆,一個勁的大喊“用力”,聲音“振聾聵”,可是已經陷入半暈厥的王熙鳳,哪裡能聽得進去。

雖然滿耳裡都是“魔音”,可聽到最後,也隻剩下了恍惚……

心裡隻有苦澀,她一輩子爭強好勝,沒想到,終究還是倒在了女人最大的難關上。

但願……

但願能保住孩子吧……

“奶奶,你再加把勁兒啊,奶奶,不能放棄啊!”

平兒見王熙鳳麵若金紙,一雙丹鳳眼微眯,眼中神色茫然無神,頓時大哭不已,不顧血氣,伏在床頭大聲哭道。

不能放棄……

可是,我真的沒力氣了……

王熙鳳心裡苦澀的想到。

平兒依舊大哭不已,隻是勸說。

產房裡的動靜,終於還是傳了出去。

賈璉自是跺腳不已,為難的不得了,卻也隻是無法。

賈母等人放在產房門前聽信兒的丫鬟回報了消息後,賈母終於坐不住了,拄著拐杖,來到了淨室。

“老太太,您怎麼來了?您快回去歇著吧,天兒太熱……”

賈璉賠笑上前說道。

賈母看了眼滿頭大汗的賈璉,歎了口氣,道:“這會兒子,我哪裡還能坐得住?鳳哥兒這孩子,是我最疼的孫媳婦,到了這會兒,我得去瞧瞧,勸勸她……”

賈璉還想再說什麼,就見賈政和趙姨娘也聞信趕來了。

他又要問安,賈政道:“這個時節,就不要講究這些了。”

說罷,賈政又對賈母道:“老太太,命裡皆有定數,天意有行,不可強求,您也不要太過擔心……”

賈母聞言,抽了抽嘴角,道:“你自去讀你的聖賢書去吧……”

說罷,由鴛鴦攙扶著,進了產房。

背後,留下趙姨娘安慰尷尬的賈政的聲音……

……

西北路,武威城。

經過近一個月的路程後,黃德、占並數十位先榮國家將複仇係的核心成員們,終於踏足到了這座暫歇的落腳地。

在西域收回前的日子,他們都會被安置在這座黃沙軍團的大本營。

這座被秦家經營的銅牆鐵壁一般的西北大城。

甫一入城內,黃德、占一行人就被秦梁派遣的心腹親衛接手,帶著數百兵馬,護送他們徑直前往一座深宅裡安置。

帶隊的人是一文士,對黃德等人的麵色並不算太好,並沒有因為他們先榮國家將的身份,而頂禮膜拜。

原因很簡單,黃沙軍團僅次於秦梁的一位重將,就是死在十三將的手下……

在不大友好的清冷氣氛下,黃德、占等人,被護送到了緊靠著軍營駐地的宅院內。

那文士隻將黃德一行人送至門口,就告辭離去了。

還好,倒也沒留下士兵看守……

不過,等黃德等人推門而入,看到庭院當中的人時,麵色紛紛一變。

“二哥!”

黃德、占二人驚喜的喚道。

隻是,那位身量高大,滿頭白,獨著一目的老人,臉上卻滿滿是惱怒之意,眼神淩厲的吐出兩個字:“愚蠢!”

……

(未完待續。)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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