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24號。

昨天恰好是秋分，下午的溫度大概就是夏末最後的餘威了。

當天邊那抹火燒雲散去之後，夜裡便突兀的起了風。烏雲堆積起來，隨風而走，漸漸將下弦月擋住。這一夜忽然開始有了些涼意。

這時程煙和唐清影還沒睡。

到淩晨兩點，細雨便落了下來。

入秋了。

早晨九點，外麵的雨落得淅淅瀝瀝的。

唐清影坐在前台內的椅子上，正無聊的看著外麵的街道發呆。

她昨天來的時候為了顯得自己很淑女清純，特意穿了一條無袖的白色雪紡裙。但她顯然沒想到這溫度說降就降，而現在她又不好回去拿衣服，於是隻得就地找了一條浴巾當披肩披在身上，然後把臉掙在桌子上打著嗬欠，無意識的晃蕩著小腿。

這雨沒有夏季那麼暴躁，但看起來似乎會格外的綿長。她倒是沒有任何一點心煩的意思，隻覺得安靜得很舒服。

“這種降溫的天氣就應該窩在被子裡好好睡覺……”唐清影默默的想著，忽然有些嫉妒程煙了，但她瞥了眼此時正坐在對麵沙發上撐著拖把腦袋一點一點的打著瞌睡的殷女俠，又不由露出一個笑意。

“待在姐夫這兒也不錯嘛！”

唐清影悄悄一笑，接著不知想起了什麼，她又忽然扭頭瞥了眼樓梯。看見樓梯空空蕩蕩，她像金魚似的鼓起了嘴巴。

殷女俠繼續坐在沙發上抓著拖把的塑料杆打著瞌睡，眼睛都不由自主的眯上了，像是一隻打盹兒的貓。而李將軍則坐在門口望著外麵人行道上撐著傘來往匆匆的行人，但天氣惡劣，少有人停下來買他的鍋盔。

時間就這麼一點一點過去。

忽然，有一家三口從樓上走了下來。

唐清影看見他們拿著行李，頓時拍拍腦袋打起精神，對他們笑了笑，又像是怕驚擾了雨天的安靜似的，小聲問道：“是要走了嗎？”

坐在沙發上的殷女俠也抬起頭來看向他們，揉了揉惺忪的眼睛。

“嗯，退房了。”提著行李箱的年輕男子也笑了笑，他拿出房卡，又從錢包裡抽出押金收據，一並遞給唐清影。

“殷丹姐，309查一下房。”唐清影說。

“哦。”

殷女俠麻利的往樓上走去。

唐清影又對這一家三口點了點頭：“請稍等，很快就好，可以這邊坐。”

“不用了。”

“昨晚休息得還好吧？”唐清影又問道。

“睡得很舒服。”年輕女子笑了笑，她懷裡抱著個看起來最多兩歲的小孩子，但從外表完全看不出她已經是個孩子的媽了。

“是啊！”唐清影又笑道，“下雨降溫就很好睡，尤其是春秋季節。”

“你們賓館也裝修得很有味道啊，一走進來就覺得很舒適，很安心的那種感覺。”女子笑道，昨晚就連平常很愛哭的孩子都睡得很香，有了孩子後，他們小兩口已經很久沒有休息得這麼好過了。

“噢！”唐清影不以為然的笑了笑，分明就是下雨的原因嘛！

她很快便回過神來，依舊甜甜的對小兩口說：“既然住得滿意的話，兩位記得在網站上給我們一個好評哦！”

“一定一定。”

當這一家三口打車離開後，程雲才慢悠悠的從樓上走了下來。

他手中拿著一件薄外套，一眼就看見了披著浴巾的唐清影，頓時露出一臉不出我所料的表情：“冷著了？”

“有點兒……”

“帶厚衣服來學校沒有啊？”

“沒呢，懶得帶！”唐清影說著揉了揉眼睛，“過兩天去買兩件就是了。”

“天氣預報說這雨得下好幾天，那你這幾天都這麼裹床單過麼？”程雲說著將外套遞給她，“這是我的，你先將就著穿吧，待會兒我回家裡拿點衣服，到時候你就可以穿程煙的了。”

“那你呢？”唐清影愣愣的看著他，然後不滿的扯了扯浴巾的邊角，“這不是床單……”

“我又不冷，身體好著呢！這是特意給你帶下來的。”程雲說，“要是不想穿的話就開空調吧。”

“哦！謝謝姐夫。”唐清影立馬扯下浴巾穿上了外套。這件外套穿在她身上有些大，但有種莫名的安心感覺，讓她不由微微咧開了嘴角。

“程煙呢？”程雲忽的問道。

“她還沒起床吧。”唐清影說。

“還沒起床？”程雲皺起了眉，“她平常不是都起得很早嗎？那她沒起床你們早餐吃的什麼？”

正巧，樓梯口傳來程煙的聲音——

“我昨晚睡前就訂好了外賣。”

程雲扭頭一看，發現程煙也穿得很單薄，正從樓上緩緩走下來，同時她還說：“昨晚被某位不願意透露身份的同學拉著聊到淩晨，加上今早上也確實好睡，所以睡過了。”

“是的！”唐清影點頭，“今早上我們收到了早餐，正好四個人的，所以我、殷丹姐、俞點姐和李靖就吃了。”

“哦。”程雲點點頭，又問程煙，“你吃早飯嗎？吃的話我去下點麵。”

“再等會兒都該做午飯了。”程煙走到前台，看了眼外麵的雨，忽然餘光又看見正穿著程雲外套的唐清影，雖然有著櫃台的遮擋無法看見那件衣服的全貌，但她一眼就認得出來，那就是程雲的衣服。

於是隻見她眼睛微微一眯，頓了頓，才繼續對程雲說，“我本來還說今天叫你陪我去買兩件衣服呢，沒想到下這麼大的雨。”

“買衣服？”程雲一愣。

程煙回頭麵無表情的瞥了他一眼：“上新學期了不應該買兩件新衣服嗎？”

“可是……我陪你去買？”

“不然？”程煙微微皺了皺眉，“一個人逛街買衣服怪怪的。”

“那你以前呢？”

“以前都是你媽和我一起逛。”程煙淡淡的瞥了他一眼。

“好吧……”程雲無奈的點了點頭，“可是我很少陪女生買衣服誒！”

“沒經常陪唐清焰？”程煙挑眉。

旁邊的唐清影也頓時豎起了耳朵。

“很少。”程雲老實回答。

“我不信。”程煙和唐清影幾乎異口同聲的說道。

“額……”程雲尷尬的看了看她們倆，扣了扣腦袋說，“主要是那會兒瞎忙，人又懶，課都沒空去上，好不容易擠出點時間都花在遊山玩水上了，和她出去約會除了看電影和吃飯好像就沒什麼了……”

說完，他又擺了擺手：“都是過去的事了，不提了不提了！”

“你遊山玩水不大多都是一個人嗎？”

“咳咳，是吧，她要上課嘛。”

“嘖嘖嘖。”程煙咋舌感歎了下，“這樣都能跟你一直談到畢業，真愛啊！！嘖嘖！”

程雲：“……”

“我後麵有空了也想個辦法掙錢，掙了錢我也到處遊山玩水去！”程煙道。

“你現在就很有空。”程雲說道。

程煙：“……”

“你穿這麼薄不冷嗎？”程雲看著她道。

“嗬嗬。”程煙冷笑了兩聲，又看了眼唐清影，“你現在才意識到這點嗎？”

唐清影將外套拉鏈又往上拉了一點。

“沒、沒沒……”程雲連忙擺手，“我是說正好現在有空，天氣也降溫了，不如我們回家裡拿點春秋穿的衣服。順便幫夭夭也拿一件，不然她老是穿我的也不好。”

“我看她穿得很高興嘛！”程煙繼續道。

“是啊是啊，我穿得挺高興的。”唐清影也在一邊一個勁的點頭附和道，好似她完全沒看見程煙的冷眼似的。

“額……”程雲十分尷尬，遲疑道，“那個……到底要不要去啊？”

“廢話！”程煙說，“這麼冷不回去拿衣服，你想凍死我啊！”

“你瞧瞧你這是和監護人說話的態度嗎？”程雲也很無奈，猶豫了下，摸出手機打開滴滴軟件，“那就走吧，我先叫個車。”

“等等，我上樓收拾點東西！”

“拿什麼？”

“有幾本書看完了，拿回去放著！夏天的裙子也可以收起來了！”程煙沒好氣的說道，從她這個站位，隻要眼睛一瞟就能看見穿著程雲外套笑嘻嘻的唐清影，她總覺得這位同學臉上的笑是某種類似勝利者的笑容，是對自己的諷刺——

‘你瞧，明明是你的親哥哥，十幾年了，但你還爭不贏我，略略略~~’

“好吧，快去快去！”程雲說。

沒多久，當程煙再次下來時，她一手提著一個大大的紙袋，一手抱著幾本書，但那幾本書有點重，似乎拿得不怎麼穩，隨著下樓梯的顛簸像是要掉了似的。

這時李將軍進來倒了杯水，和程雲聊著今天的生意。

“到現在為止，好像隻賣了不到三十個。”李將軍歎了口氣，看了眼外麵的糟糕天氣，“可能今天也隻能賣幾十個了。”

“雨天還能賣這麼多，已經很不錯了。”程雲安慰道。

程煙右手用力抱緊那幾本書，兩步從樓上跨下來，並儘量使自己的步子穩一點。但這即使不算厚也絕對不薄的一疊書用一隻手抱著本就艱難，又受到這一顫，還是不免嘩啦啦落了一地——程煙想快點將它放到茶幾上都沒能做到！

李將軍就站在不遠處，連忙過來彎腰幫她撿，但他剛彎下腰，其中兩本書的封麵就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一本名字隻有一個字，叫做《贏》。

還有一本就大名鼎鼎了，書名上寫著《孫子兵法大辭典：修訂版》。

李將軍眼中閃過一抹狐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