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9章 原來他曾經真的是大佬!(1 / 1)

燈關了。

窗簾阻隔了外麵的所有光線,臥室黑暗下來,僅剩機頂盒還在閃著微光。

程雲沉沉睡去。

小蘿莉則在黑暗中睜著一雙大眼睛四處掃視,不多時,它從自己的小公主床上爬了起來,躡手躡腳的跑到了程雲床上。

……

程雲又夢見了長曜道人。

自老道人死後,長曜道人便獨自雲遊天下。

沒有目的地,也不管方向,想走便走想停就停,走到哪裡就在哪裡歇下。

遇上城池便暢快買酒,見到村屋就上前討水,古榕樹下躲雨,高山崖洞避風,在黃昏來臨時休息,在日出東方時啟程。有時遇見風景絕佳或居民樸實的地方,他也停下來休息兩天或小住些時日,這便是他雲遊天下運氣很好的時候了。有時遇見邪人妖魔作亂,他也不介意召劍殺之,為天下除害。

有時他走入山妖群宴,隻為蹭頓酒喝,有時他與小兒嬉鬨,也隻為博一樂。

拜訪名山聖地,與修行一途的佼佼者切磋聊天,尋找妖魔居所,被大妖趕得灰溜溜的逃竄。

有時候他也會與人結識,無論書生還是農夫,無論老叟還是小兒,甚至無論人還是妖,他隻在意緣分。但他絕不肯留下什麼愛恨情纏,聚時淡然,散時灑脫,離開時絕不多留戀,最多揮一揮衣袖,一邊喝酒一邊行走的背影便逐漸隱沒在山路儘頭,踏著晨霧與水露。

仿佛這才是緣分該有的樣子。

他是自以為瀟灑的。

亦是不敢結緣。

但有時候命運是難以阻擋的。

……

他曾遇見過兩個讓他想將之收為徒弟的人,他想過如他師父那般留下傳承,也在雲遊的路上找個伴。

一個書生,家道中落,在城外的小破屋自耕自食,讀書為考功名。

一個農夫之子,心地善良,勤勞淳樸,與幾隻妖結了善緣。

於是長曜道人與他們締結了五年之約,說五年之後雲遊回來,若他們還有尋仙問道的念頭,且還保持著這顆赤子之心,他就收他們為徒。

五年後回來。

書生死了,癆病,凡人無藥可醫,更何況一個根本買不起藥的書生。

農夫之子已經娶妻了,娶的是隔壁村的一戶女子,不知他心底是否還存有修仙的念頭,但他現在正在為一家人的生計發愁。

長曜道人便離開了。

五年!

於他來說,走了幾個地方,見了幾處風景,很短的一段時間。

但於凡人來說,五年,足夠完全改變一個人的人生,甚至足夠讓一個人死去。

這是命。

凡人無法抗拒,他也無法抗拒。

……

長曜道人心中記得兩個女子。

一個是凡間女子。

那時天下已經亂象橫生,有妖魔四處作亂、迷惑君王,也有心術不正的修行者為博利益攪得一方土地雞犬不寧。被正道人族擠壓多年的邪魔妖道再起烽煙,與人族的名山大派、仙域聖地展開大戰。一時間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都冒了出來,像是冥冥中一個掌控規則的存在睡著了,於是原本遵循規則的人啊妖啊全都亂了。

長曜道人初到許州城,小路兩旁滿是白骨,一腳踩下去咯吱咯吱的響。

野狗啃食人屍,路人抓到青蛙蝗蟲就往嘴裡塞,小孩子與女人不敢出門,怕被餓急了眼的饑民打死拖走當肉糧。城市裡行人稀疏,多是年輕人,沒有老人,偶爾有人被風一吹倒在街上,馬上像是散了一地金子似的引來一大群麵黃肌瘦、眼冒綠光的人。

城市裡彌漫著濃鬱的臭味,有糞便,有腐臭也是妖氣。

當時知府正被難民圍攻,在難民中還夾雜著昔日的兵甲、衙役,不乏知府熟悉的麵孔。沒有飯吃,每個人都變成了野獸。

長曜道人喝退這些人,鏟除製造亂世的妖怪,倒是不一定救了這滿城生民,至少救了知府一家。

知府的女兒長得年輕貌美,自幼讀書,性子剛烈,本已做好引火自焚的準備,卻被雲遊的長曜道人所救下,心裡十分感激。

那時的長曜道人還不是這個邋遢的中年人模樣,他雖不修邊幅,但也生得英俊,並且麵容年輕。

半月後,長曜道人離開許州城。

知府之女央求與他同行,被拒絕後便一直跟在他身後,出城、翻山。

長曜道人無奈之下,化作劍光衝天而去。

他以為這樣能甩掉那女子。

可那女子依然四方打聽著他的蹤跡,跨山越河,走錯了很多路,也很多次與他擦肩而過,很多次差點追上他。

長曜道人再見到她時,她蓬頭垢麵,衣衫襤褸,原本白嫩的皮膚變得黝黑粗糙,渾然不複昔日美貌。她卻還惦記著他。

長曜道人不在意這些。

但他是修行之人,雲遊天下,怎麼能帶上一個凡俗女子呢?

他活了幾百年時間,一些情感早就退化了,沒退化的他也刻意壓製著,以免再造心結,又怎會接受一個凡俗女子的情感呢?

他再次拒絕女子,並飛天而去。

他折返而歸,看見女子已上吊而亡,屍體被隨意的丟在異鄉城外的林中。

長曜道人沉默很久,才按著這世上修行者的想法說:“我不該回來的。”

……

另一個是個大魔頭。

她修行千年,法力通天,掌控了一座偏遠城池,城中所有生靈都是她的牲畜,為她提供精元、魂魄和血食,以讓她延年益壽,增長法力。

在這座城中,每個人都逃不出她的魔爪。

長曜道人修行已成,持劍而至,帶著憤怒與自信,意圖鏟除這魔頭。

可這醜陋的妖魔卻說他們曾經相識。

說什麼前世約定,說什麼等了他千年,說什麼這滿城都是他的仇人,於是她在此世世代代折磨他們。

嗬!妖魔之言!不過是想提前亂我心智!不過是想蒙騙於我,讓我放你一條生路!

這種類似的話他聽過太多次了。

要是著了道,輕則被這妖魔逃脫,重則被她反殺甚至成為她的傀儡。

長曜道人一句不聽,劍若雷霆。

劍刃將至,那女魔頭卻說容她回去做些準備。

長曜道人驕傲入骨,自是不怕她的。他在城中祠堂外設下劍陣,以免她逃脫,便讓她隨便去準備,他心中想的是等她準備好了再打破她的唯一生路,堂堂正正斬殺掉她。

若能如此,必能震懾天下之惡!

或許……這世間作亂的,妖魔也好,惡人也罷,能因此收斂一點!

可那女魔頭出來後,手中卻沒拿任何武器,身後也沒有任何幫手,隻有兩隻女妖化作了兩個嬌滴滴的小姑娘跟在她身旁。而那女魔頭也改了外貌,不再醜陋駭人,興許是變回了她入魔道以前的模樣,也興許是照某個人類美女變的,她還塗抹了粉,染紅了朱唇,手上牽著一匹小紅馬。

“你可記起了?”她問道。

“冥頑不明!”長曜道人輕嗤一聲。

“唉……”

“轟隆!”

雷霆縱橫,劍光照亮方圓千裡,整座城池都在靈力下顫抖。

收劍,淩空而立。

妖魔灰飛煙滅!

長曜道人卻緊緊皺著眉頭:“這魔頭為何不躲,莫非它還有逃生之計?”

先翻祠堂,掘地三尺。

再找城池,不放過一磚一瓦、一草一木。

耗費了十天。

這十天裡,他每一天都比前一天更煩亂,總是想起那魔頭變成正常女子的模樣,她那釋然的眼神、最後的歎息。

更糟心的是,他在城裡聽到了一些令他十分心煩的傳說。

最終長曜道人淩空而立,望著那片隻剩下一個深坑的祠堂:“這魔頭當真是內心陰險,竟早早的安排此計,明知不敵我,肯定要死,卻還在最後關頭意圖亂我道心!”

他不斷對自己說:“魔頭就是魔頭,內心不可以常人度之!陰險,當真陰險……”

如是幾遍,他破空而去。

世上關於‘酒劍仙’的傳說到此為止!

百年後,再無人記得他。

……

程雲陡然蘇醒,腦袋疼得厲害。

這尼瑪……他現在抵抗力好不容易比以前強得多了,所以一股腦給他灌輸這麼多東西?

程雲心裡罵著,揉了揉腦袋。

忽然感覺脖子邊癢癢的,有個暖暖的毛絨絨的東西,還在動。

程雲轉頭一看,小蘿莉似乎被他的動作弄醒了,正隨著他揉腦袋的動作而慵懶的活動著身子,最終從枕頭下抬起半邊腦袋,睜開一隻眼睛盯著他。

程雲無語:“你怎麼又跑我床上來了!不是給你說了你睡你的床,我睡我的床嗎,你又給我弄一枕頭的毛!”

小蘿莉睜著眼睛盯著他,半天才清醒過來,它猛然抬起頭來,又偏頭看了看外麵。

這人類今天怎麼起這麼早!!

它瞬間從程雲枕頭邊鑽出來,小跑著一溜煙回到自己的小公主床上,還鑽進了小被子中,隻露出一個頭,這才繼續睡眼惺忪的盯著程雲。

“嗚?”

“我沒看錯,我沒在做夢,我現在很清醒。”程雲蛋疼的說。

“嗚?”

“裝瘋賣傻……”

程雲瞄了眼枕頭邊落的毛,叫它待會兒自己清理乾淨,也就懶得理它,半坐起來靠在床頭軟軟的靠背上,思考著昨夜的夢。

看起來長曜道人似乎並沒多瀟灑。

反而滿身心結的樣子。

隻是……

“最後一個故事好狗血的樣子。”程雲皺起了眉,夢中的很多東西他已記不得了,很多畫麵也變得模糊不清,但那種感覺他依然感同身受,就像是他自己也經曆了一遍隻是太久遠了記憶模糊了似的。當然他對這些事的感受不一定和長曜道人一樣,但總歸能據此揣測一二。

“是真的妖魔設計,臨死前也要亂你道心,還是真的有輪回?”

“輪回啊……”

程雲很久前問過老法爺‘靈魂’的事,後來也請教過雪地之王統領和小法師。

總的來說,輪回是由宇宙規則規定的,它是一種循環機製,但並不是每個宇宙都存在這種規則。每個宇宙都存在‘靈魂’,隻是每個宇宙的規則不同導致這個宇宙中‘靈魂’的概念和作用也不一樣,總之這是一個構成相對複雜的東西。有些宇宙專門有個機製用來循環靈魂,人死後靈魂化作空白,再重新附加到新生兒的身上。有些宇宙則人死魂散,令其回歸天地本源,每個生靈新生時再重新構建一個新的靈魂。

比如地球宇宙,就不存在這個規則。

隻是地球一部分人循著對往生的本能向往,幻想出了這麼一個東西。

鷹神曾推測過:有可能是因為超凡宇宙的人可以接觸‘偏離能量’,靈魂的構成要複雜得多,所以構建新靈魂難度更高,導致宇宙衍生出了這麼一個輪回機製,多多少少可以為‘它’省點力氣。

程雲沒問過長曜道人他的世界是否有輪回,但這個可能性很高。

搖了搖頭,他不想去想這些,太影響心情了。

隻是他沒有想到:“這人曾經還真是個大佬!”

起床穿好衣服,看見小蘿莉正站在他枕邊認認真真的撿自己的毛,它還順便把他掉的頭發也撿了並分成兩堆,程雲搖搖頭開始洗漱。

他順便去樓上走了一遭,準備活動一下身體呼吸呼吸新鮮空氣再下來做飯,卻看見長曜道人坐在一張樓頂邊緣的椅子上,麵對東方,似乎在看遠方城市邊緣升起的紅日。

他提著酒葫蘆,那酒葫蘆在他手中不斷顫抖著。

隻見長曜道人緊握著酒葫蘆,似是在對那酒葫蘆悠悠的說:“安靜些許,你我原本的宇宙已經毀滅了,雖說逃出來了一些人,但來到這個世界的隻有你我。你該感謝我把你帶出來,若非是我,你現在跟著那宇宙毀得連最基本的能量也不存在了!”

酒葫蘆依舊顫抖著。

長曜道人也不在意,反倒搖了搖頭:“誒,想開點,你我熟悉的世界都已毀滅,你我所見過的、認識的一切也早已不複存在了,剩下我們在此相伴也是緣啊……”

說完,他忽的轉身看向程雲:“你也醒這麼早?喲,看起來氣色不怎麼好啊!”

程雲點頭:“昨晚被人折騰一整晚,沒睡好。”

“誰?誰在折騰你?肯定不是什麼女娃娃,如果有仇怨,我替你料理了,隻需半瓶那什麼紅毛藥酒做報酬……”

“紅毛藥酒?那是騙人的。”

“嗯?”

“我給我爺爺買過,被收了個智商稅,其實就和紅糖兌酒差不多,屁作用沒有,還怪難喝。”

“原來如此,那半瓶五糧春……”

“彆想了。”

“嗯?”

“我怕你打不過他。”

“噢……”長曜道人長長的噢了一聲,“那算了算了……”

“……”程雲有點無語。

他又看了眼長曜道人手裡已經安靜下來的酒葫蘆——這酒葫蘆跟隨他也很多年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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