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沿著彎曲的公路平穩的在山間穿行。

殷女俠捧著手機打著電話。

小蘿莉依舊端端正正的坐在儀表台上，一臉嚴肅的盯著前方路麵，像是壓陣的大將軍。偶爾它會小幅度的將頭轉到餘光剛好瞄得到殷女俠的地步，偷瞄著打電話的殷女俠。或者它也會低下頭，目光凶悍，帶著警告性質的盯一眼明明什麼都沒乾的大花二花。

小法師安靜坐在後座，打量著酒花。

他身上有著花妖血脈，但他那個世界的花妖可與酒花妖完全不同。他那個世界的花妖是一種精靈，一種據傳來源於某種花卉、喜愛自然與植物的精靈。所以他喜歡植物，喜歡花，也對這酒花感到親近。

前提是那兩朵花不出口成臟的話。

車內很安靜，隻有殷女俠的聲音不斷響起。

“……啊對，就是我。”

“抓到了就好，抓到了就好……”

“嗯沒錯，因為我要打工嘛，我要趕著回去乾活，就先走了。”

“誒對，我回賓館做完我的活兒就來找你們做那什麼筆錄，你們把獎金準備好……”

“你這什麼話，要不是本女俠，他們跑完了都！”

“嘿你管得還真多……”

“……”

小蘿莉微微的偏著頭，眼珠子卻極力的轉到了最右邊，偷瞄著對著小方塊兒不斷講話的殷女俠——有著雪地之王驕傲的它當然不會被這隻愚蠢的人類發現！

但殷女俠還是發現了，她掛了電話，看向小蘿莉：“你這隻小東西剛剛是不是在偷看我？”

小蘿莉連忙收回目光，裝作才剛聽到的樣子，轉過頭直視著殷女俠，一臉茫然。

“嗚？”

殷女俠皺起了眉：“還不承認！”

偉大的雪地之王被質疑說謊，小蘿莉有些惱怒了：“嗚！！”

殷女俠眉頭皺得更緊了，但還是沒和這小東西起直接衝突，而是嘟囔道：“連話都不會說，一天到晚就知道嗚嗚嗚的叫還凶得很……一根草都會說話！”

小蘿莉越發不滿了，反駁道：“嗚！！”

殷女俠盯著它的表情，沉吟許久，才試探性的問道：“你該不會是在說你會說話吧？”

小蘿莉聞言一愣。

殷女俠見狀頓時笑了出來：“噗哈哈哈，居然被我猜中了！本女俠太聰明了！哈哈哈，太好笑了！”

“哈！！”

“哈哈哈哈，太好笑了！”殷女俠無視了小蘿莉的威脅，笑得前仰後合，一邊笑還一邊嘲諷道，“就會嗚嗚叫它還說它會說話呢！誰聽得懂你說話啊哈哈！？”

“哈！！”

小蘿莉呲牙咧嘴，作凶悍狀。

明明小鯊魚聽得懂的！

明明它每一聲嗚都不一樣的！

這隻愚蠢的人類太可惡、太猖狂了！也太狡猾了！

程雲頭疼道：“你們倆彆鬨了。”

殷女俠的笑聲為之一滯，接著她很快坐正，收起笑容，調整著安全帶，解救了被勒得微微變形的胸。

程雲又打開了音樂播放器，一人一獸這才終於安靜下來。

酒花受到的來自小蘿莉的壓力也小了一些。

隻聽大花問道：“這個是什麼東西？”

二花則疑惑的誒了一聲。

“什麼？”程雲一愣。

“這個我們坐在裡麵，跑得很快的東西！”大花重複道，它的花莖扭動著，不斷轉著花朵到處亂看。

“哦，這叫汽車！”

“人類的馬車？”

“汽車！”程雲解釋道，“是我們這個世界的交通工具，你們那個世界沒有的。”

“……這真的是另一個世界！？”

“你還沒信啊……”程雲有些無語，“我都給你說幾次了。”

“誰信你們人類的鬼話啊！”大花冷哼一聲。

“誰信！誰信！”二花終於找到了插話的機會，它模仿著大花的神情。

“現在相信了？”

“……”大花沉默了。

二花瞄了眼大花，也跟著表情沉重。

片刻後，大花問道：“我們那個世界真的毀滅了？”

“很不幸，是的。”

“所有的生物都沒有了？”

“差不多。”程雲大概猜得到它的意思，“你恐怕是幸存的唯一一株酒花了……也不對，有可能其他世界也有相似乃至相同的物種存在，但估計你很難遇得到了。”

大花歎了口氣：“唉……”

二花見狀，也跟著歎了口氣：“唉……”

片刻後，大花的注意力又放到了殷女俠身上：“那這隻人類剛才在對著什麼東西講話？”

聞言，小蘿莉立馬轉頭瞄向了它。

來自雪地之王的目光嚇得它連忙退了幾步，乾乾淨淨的嫩黃色根須充當了腳。

程雲再次解釋道：“那是手機，我們這個世界的一種通訊工具，用它可以和其他地方的人通話。”

小蘿莉聞言不滿的嗚了一聲——

明明還可以玩！本王經常見你玩！

大花哦了一聲，沒再吭聲。

一個多小時後，程雲提醒道：“快到了。”

大花立馬驚訝了：“這就快到了？”

“怎麼？”

“沒……沒怎麼。”大花當然不好意思說‘特麼老子費儘力氣跑了一晚上，你一會兒就到了’。

“沒怎麼，沒怎麼！”二花也跟著著。

程雲便沒有就這個話題說下去，而是對其他兩個人說：“等下我在賓館周圍把你們放下去，你們去買你們的蛋糕然後自己走回去，我帶著它倆去買花盆。”

小法師和殷女俠都點了點頭。

程雲又對兩朵花說：“待會兒我給你們買個花盆，你們自己可以選，但不可以讓人聽到你們會說話。”

大花驚詫道：“花盆？”

程雲點頭說：“我隻能把你們種在花盆裡，因為我們的城市不像鄉村，門前沒有土地和菜園子。我樓上的花壇也全部種滿了花，沒有你們的地方。”

大花沉默了。

二花則舉著兩片葉子嚷嚷道：“我要個很大很大的花盆，很大很大！”

程雲瞄了眼從根須到花朵還沒有一尺高的它們，扯了扯嘴角：“差不多就得了……”

沒多久，小法師和殷女俠下車。

程雲則繼續載著它們開往花鳥市場。

兩朵花倒在儀表台上，裝作普通的花，花朵卻都麵向擋風玻璃，顯出五官打量著這個陌生世界的城市。它們難以想象昨晚上的萬家燈火放到白天竟是如此繁華，這讓它們有點害怕。

人來人往，車水馬龍，很是熱鬨。

路麵是瀝青構築而成的，兩旁幾乎一樣高的香樟樹排列得整整齊齊。

車內要安靜些，隻有輕微的嗡鳴和自動播放的音樂聲，都是些程秋雅常聽的歌——

啦……我是自由行走的花……

……

到了花鳥市場，程雲提著花找了一家賣盆栽的店子走進去，老板一邊疑惑他這是什麼花，一邊驚訝於這株花的根須乾乾淨淨一絲泥土都沒有，並直言這樣是不對的。

大花二花聽得淚流滿麵，辛酸不已。

泥土……這種東西隻存在於它們幾百年前的美好回憶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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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法師和殷女俠要先回賓館。

這時候才剛剛中午。

當程雲抱著一盆花回來時，立馬與前台的一群人大眼瞪小眼起來。

電磁爐上麵的不鏽鋼煮鍋中滾滾冒泡，紅油和辣椒在鍋中翻滾，火鍋的香味彌漫著整個賓館。茶幾上擺滿了一盤盤葷素的菜肴，裝盤很好看，每人麵前都有一罐雪碧或王老吉。

好豐盛……好熱鬨……

幾秒後，程煙淡淡的先開口了：“回來啦？”

程雲扯了扯嘴角，心塞塞：“我一走你們就吃火鍋？”

唐清影嘿嘿笑了兩聲，說：“我們不會做飯嘛……姐夫你吃飯了沒啊？”

儘管小姨子很甜，可程雲還是表示內心很受傷。

唐清影便主動起身想把他拉過來，要不是程煙坐在旁邊，她還很想好好安慰安慰他。

程雲先把酒花放在前台，然後把鑰匙遞給程秋雅，坐在了唐清影旁邊。

程煙吸了吸鼻子：“你身上有酒味！”

唐清影一愣，連忙跟著湊到程雲身上嗅了嗅：“不像是姐夫身上的，外麵飄進來的吧？”

程雲：“……”

程煙又問：“你怎麼沒吃飯就回來了？李懷安不給你飯吃？”

程雲：“……”

程秋雅則瞄了眼酒花，問道：“怎麼還抱了一盆花回來？誒這花還挺好看的。”

程雲隨口說：“撿的。”

俞點小姑娘起身往樓上走：“我去給你們拿碗筷。”

小蘿莉跳上茶幾，轉頭對她叮囑道：“嗚！”

沒一會兒，俞點小姑娘拿著一副碗筷和小蘿莉的飯盆走下來，程雲說了聲謝，便開始吃起來。

程煙依舊聳動著鼻子，時而湊到程雲身上嗅一嗅，時而聞聞空氣中的味道，皺著眉道：“怎麼忽然不知道從哪裡飄來一陣酒味，還蠻好聞的。”

程雲這才說：“是花香，這盆花不知道怎麼回事，香味很像酒香。”

程煙皺起眉：“什麼花？這麼神奇？”

唐清影在邊上一臉‘這就是你見識少了吧’的表情看著她：“這算什麼，還有一種花叫石蘭花，據傳聞它的味道更加神奇，可惜我沒見識過。”

程雲額上立馬浮現幾條黑線。

程煙眉頭則皺得更緊了，但還是沒有多問，繼續涮著肥牛。

程雲因此鬆了口氣。

眾人繼續吃著火鍋喝著飲料。

沒人注意到，擺在前台的那株花好似轉動了一下角度，花朵朝向眾人的方向，花蕊上隱隱有五官浮現。當殷女俠嗤的一聲拉開雪碧的時候，枝頭上的那朵花頓時一顫。

吃過午飯，程雲才抱著花走上樓頂。

他把它們擺在了小魚池的池邊，便說：“你們就在這裡，注意隨時可能有人上來，不要大聲講話。”

說完，程雲就想往下走。

可大花卻叫住了他：“喂！”

程雲轉身，有點疑惑。

大花抬頭瞄了眼天上的太陽，用兩片葉子叉腰道：“給老子多澆點水！老子還要肥料，肥料你懂得吧？不要人們人類的排泄物，惡心死了，要草木灰和肥土！”

二花也跟著叉腰道：“水！肥料！”

程雲臉一黑，真想撒泡尿上去！

但他還是提起邊上的花灑，在小魚池邊上的水龍頭下接滿了水，對著兩朵花就淋了上去：“我說你們倆的態度能不能好一點啊，下回老子給你們澆鹽水你們信不信！”

水澆在兩朵花上四處濺射，真·花枝亂顫。

大花好似全然沒有聽到他的話，隻一個勁的喊道：“啊好爽，再多一點，多一點，嗚嗚好舒服……”

二花依舊附和著它：“舒服，舒服，淋到我的花心了……”

程雲滿頭黑線。

很快，大花喊道：“滿了，裝不下了！好了，好了，夠了！”

程雲抬起了花灑。

大花滿臉享受的表情，小小的五官都擠在了一起：“嗚嗚好滿足，好感動，好喜歡……”

二花也揮舞著兩片葉子道：“滿足！好喜歡這樣的澆灌~~”

程雲臉色很黑。

但聯想到它們可能幾百年都沒這樣過了，而且它們也心思單純，他還是原諒了它們。

大花這才正經起來，嚴肅的道：“這個花盆太小了，我們叫你買大的，你偏不肯！”

程雲懶得理會他們，直接轉身走了。

午後的陽光極好，照在兩朵白色的花上反射著亮眼的光。剛被澆灌過的花瓣上掛著晶瑩的水珠兒，兩朵花隨著微微的風搖擺，盆中的泥土也是濕的。

偶爾一滴水沿著花瓣滑落，落在葉子上綻放開來，發出常人聽不見的‘吧嗒’一聲。

二花壓低了聲音，小聲的說道：“可以紮根在土裡，曬著太陽的感覺真好，嗚嗚我好想哭……”

大花也感慨道：“是啊，太舒服了……”

二花問道：“你說那隻人類會不會真的給我們拿那什麼營養液和複合肥過來？”

大花沉吟了片刻，才說：“最好不要相信人類的鬼話，不管他會不會給我們找那什麼什麼東西過來，我們先安心的在這裡享受太陽和沃土，等恢複了一點了，就跑掉吧！”

“啊？還要跑啊？”

“不然呢！”

“可我們剛跑了一次，被抓住了啊……”

“那……那是失誤！”

“要是下次也被抓住……”

“不會的！我會吸取教訓的！”

“那隻人類說，不能逃跑……”

“你聽他的？”

“唔……可是他說跑了要懲罰我們。”

“他都抓不到我們，怎麼懲罰？”

“說得也是！”

“真蠢！”

“可是……”

“可是什麼？”大花問道。

二花聲音有些猶豫，它低頭看了看身下濕潤的黑乎乎的叫營養土的東西，這種土居然還要錢才買得到？此時土壤正源源不斷的向它們的根須輸送養分，這給了它很強的、久違了數百年的安心感。

接著它又抬起頭，看了看太陽。明媚的陽光讓它慵懶得直想睡覺，舒服得想呻吟。

“可是……可是這裡有肥沃的土壤，有太陽，那隻人類還給我們澆水……”

“你信他的就完了！”大花的聲音有些嚴厲，“他是一隻人類啊！人類的話怎麼能信呢？我寧願信一隻鬃毛野豬的話都不願意信人類的話！”

“鬃毛野豬……不會講話……”

“閉嘴蠢貨！”大花嗬斥道，“告訴我，那些人類進食的時候，你看到了什麼？”

“……”

“回答我！”

“看到了他們……進食。”

“你看到了他們喝那種糖水，那種用來泡我們的糖水！你看到了他們吃花花草草，就是和我們一樣從土裡長出來的花花草草！多可怕啊，人類是吃花草的，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把我們吃了……”

“不會的，我們會造酒……”

“你想被天天被他們拿來造酒？”

“我……我們不是造了幾百年了嗎？在酒葫蘆裡我們還要不斷流失能量摻進酒裡……”

“你就知道給我唱反調！”

“我我我沒有……”

“那就聽我的！”

“好吧……聽你的！”

“我們過些天就跑掉！”

“跑掉！跑掉！”

“我們是自由的！絕不會長在一個小盆子裡，被一隻危險的狡猾的人類養著！”

“自由！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