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著十幾年沒見，孟姨娘強撐著身子和顧大爺說了許多話，兩人一道回憶起往昔年少時光。年少的歲月，無論什麼時候都是無憂無慮的，因此回憶起來，就顯得格外珍貴。

說了一會子話，孟姨娘怯怯的說道：“大爺來了這麼久，恐怕被夫人知道了會不高興吧？”

提到方氏，顧大爺沒有任何情緒，從前不管他在哪裡，方氏都不會管他。因此他相信他來見一眼孟姨娘，方氏也根本不會說什麼。

但是瞧著孟姨娘頗有疲憊之色，顧大爺便道：“你先好生歇著，把病養好了，我得空了再來看你。”

孟姨娘以為顧大爺是顧忌著方氏才要回去，心中悶悶不樂，但還是吩咐下人好生送了顧大爺出去。

待聽到顧大爺出去，關了院門的聲音，孟姨娘才咳嗽了起來。她咳嗽得厲害，下人嚇得趕緊給她順背。

直到滿臉通紅，喉嚨疼痛，孟姨娘才停了咳嗽，上氣不接下氣的倒在丫鬟身上。

丫鬟趕緊到了水，慢慢的喂孟姨娘喝了下去。

“姨娘早些歇著吧，說了這麼一會子話，肯定早就撐不住了。”丫鬟蕊兒說道，她是當年跟著孟姨娘從顧府搬到莊子上去的，伺候了孟姨娘十幾年，一直忠心耿耿，孟姨娘也隻信任她。

“我當然要多說一些，喚起大爺對我的情分，”孟姨娘冷著臉，變了個模樣，“有這個機會回來，我當然要好好抓住，最好一輩子都不去莊子上了。”

說到這件事，蕊兒仍舊心有餘悸，“要不是姨娘警惕，察覺到那藥不對勁，隻喝了一點點。要是全喝下去了，恐怕就醒不過來了。”

孟姨娘眸子裡慢慢顯露出怨恨，“當年我替她擋了那一遭，她向我保證給屏兒找一門好親事。我們兩清了，十幾年了，也該是我為自己打算的時候。”

蕊兒四周張望了一下，“這兒比莊子上好太多了。”

過了十幾年清苦的日子，不說孟姨娘，就說是蕊兒也覺得無趣。更是因為在莊子上，兩人的一舉一動都在彆人的監視下，做什麼都不能順心。

外頭有些動靜，孟姨娘忌憚的看了一眼，隨後給蕊兒使了個眼色。蕊兒趕緊扶著孟姨娘躺下，將被子蓋好。

蕊兒走出去，正好碰到外頭的丫鬟手裡端著盆子。

“奴婢打了熱水，想著讓姨娘洗漱。”

“姨娘已經歇下了，不用人伺候，你下去吧。”

“是。”

蕊兒看著那丫鬟回去，才轉身進屋子裡。如孟姨娘所說，到了顧家，一舉一動都要萬分小心和謹慎。

方氏那兒得了消息，說是顧大爺特地去看孟姨娘。為著顧媛的事，方氏還想著法子要見顧大爺一麵，聽一聽顧大爺的說法。

沒想到她千方百計的算著，沒算到顧大爺回到內院，竟然是為了去見孟姨娘！方氏撲了個空，氣極的發了好一通怒火。下人們瑟瑟發抖，連呼吸都小心翼翼，生怕讓方氏將怒火發泄到自己身上。

想到孟姨娘，方氏更是咬牙切齒。當年孟姨娘尚在顧家時，先生下了顧大小姐，可謂是一時風光，不僅是顧大爺還是顧老夫人，都對孟姨娘偏愛幾分。方氏作為正房夫人，要端著架子，不能表露出一絲一毫的嫉妒心，否則就要落一個妒婦的名聲。

方氏無計可施，但是嫉妒和怨恨一直壓在心底，直到她忍無可忍，想出了個一箭雙雕的法子，解決了孟姨娘。

這次方氏同樣是走投無路，才想到把孟姨娘弄了回來。等她想要的事辦成之後，再把孟姨娘送回去就是了。隻是她千算萬算，都沒有算到，顧大爺竟然會去看孟姨娘！沒想到過了十幾年，兩人都變了模樣，竟然還留著一些舊情。

翠兒被顧媛厭棄之後，就到了方氏身邊伺候。不管她怎樣為自己辯白，顧媛都不肯再相信她。翠兒無奈，隻好求了方氏。

翠兒原本就是從方氏屋子裡出去的，她將顧媛做的那些事悉數抖乾淨了。方氏同樣動了怒，沒想到顧媛做這些事竟然瞞著她，險些壞了大事。但是方氏依然留下了翠兒，讓她做一些端茶倒水的活。

眼下屋子裡靜悄悄的，誰也不敢和正在氣頭上的方氏搭話，翠兒為了在方氏麵前出個風頭，便忐忑的說道：“夫人寬心，十多年未見，大爺臨時起意也是有的。待大爺見了其他姨娘，哪裡還會把注意力放在孟姨娘身上。”

其他丫鬟小心翼翼的看向方氏，皆為翠兒捏了一把汗。

方氏似笑非笑的看著翠兒，“那你覺得我接下來該怎麼辦？”

“孟姨娘能留住大爺，不過是念著舊情，待大爺新鮮勁過去了，大爺也就忘了這個人了。但是當年有舊情，也有舊恨，要是提醒一下大爺當年孟姨娘做下的錯事，想來那份舊情便沒有了。”翠兒覷著方氏的臉色說道。

方氏勾起嘴角，“看你這麼伶俐，這件事你去辦吧。你去前院給大爺送一碗雞湯。”

“是。”翠兒應下了。心中十分歡喜，方氏連這樣要緊的事都交給她來辦，可不是信任她了？

翠兒不敢耽擱，去廚房裡端了一碗熱騰騰的雞湯，就送到顧大爺的屋子裡。

顧大爺正在書房裡寫著什麼，頭也沒抬的說道：“放下吧。”

翠兒將雞湯放下，卻沒有離去，而是怯怯的說道：“夫人讓奴婢來與大爺說一聲，孟姨娘從莊子上回來了。”

顧大爺的手一頓，平靜的道：“我知道了。”

“夫人還要奴婢轉告老爺，雖然當年孟姨娘做了錯事，但是請大爺念在往日的情分上，得空了便去看一下孟姨娘，聽聞孟姨娘現在病的很重。當年的事過去了許久，如今三小姐也過得好好的，過段時間還能入宮選秀去，還請大爺早日放下心中芥蒂。”翠兒壯著膽子說了這一番話。

顧大爺的手一個不穩，宣紙上便落下了一個大墨點，這一副寫好的字算是毀了。他丟下筆，有些煩躁的坐著。

當年那些事慢慢浮現在腦海裡，孟姨娘再也不是他心中那個單純的小表妹。從孟姨娘那兒回來之後，心中的那些輕鬆和愉悅早就煙消雲散。

顧大爺耷拉著眼角，又變成了平常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