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
兩人剛出了校場,四皇子妃就立刻迎了上來關切地想要伸手觸碰拓跋胤脖子上的傷口,卻被拓跋胤伸手推開了。四皇子妃臉上的神色似乎僵硬了一下,但是很快又恢複了平靜看向楚淩道:“曲姑娘的武功越發的精進了,想必拓跋將軍也很是高興。”
楚淩當然聽出了四皇子妃的不悅,但是她也不能解釋說拓跋胤跟自己過招的時候出神才輸了的。隻怕到時候更加不好解釋了,隻得笑了笑道:“僥幸,四王妃謬讚了。”
旁邊的賀蘭真可不管這些,走到楚淩身邊興致勃勃地道:“曲姑娘真厲害,咱們烏延的姑娘也很厲害,但是還不如曲姑娘。”
楚淩笑道:“多謝大王妃誇獎。”
賀蘭真搖頭道:“我說的是實話,回頭有空咱們也切磋一下,曲姑娘可要手下留情啊。”
楚淩覺得賀蘭真這位未來的大皇子妃很有趣,率真卻聰明,她能感覺到賀蘭真對她示好的意圖,卻也能感覺到她是真心想要跟她交好,並不是那種純粹為了目的的應付。這樣的人,即便是帶著目的也很難讓人覺得討厭。畢竟這世上有幾個人做事是毫無目的的呢?
“婚期將至,我看短時間內大王妃是沒有功夫了。”楚淩笑道。
賀蘭真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睛,不太明白為什麼婚期將至短期內自己就沒有功夫了。結婚不是隻有一天嗎?不過提起自己的婚事,即便是生性豪爽的塞外少女也不由得微紅了臉,瞪了楚淩一眼不再多說什麼。
站在一邊的拓跋讚聽著幾個人寒暄來去早就百無聊賴了,笙笙什麼都好就一點不好,是個女孩子,總是要跟那些無聊的女人攪和在一起。如果她是個男孩子,他們就可以天天出去騎馬打獵四處玩耍了哪裡需要理會這些女人?
這一點純屬拓跋讚異想天開。就算楚淩是個男孩子,天天出去騎馬打獵也是要被拓跋興業打斷腿的。
“各位姐姐嫂子們,你們聊完了沒有啊?”拓跋讚忍不住出聲道。
賀蘭真道:“你覺得無聊就跟四皇子一起走便是了,我們聊天怎麼還礙著你了?”
拓跋讚氣結,“是我帶笙笙來的啊!”
賀蘭真笑眯眯地道:“十七皇子啊,你已經長大了,不要總是纏著師姐像個小孩子一樣。笙笙是個姑娘,當然要跟我們一起玩兒才有趣,跟你一起玩什麼?討論怎麼玩泥巴還是上樹掏鳥窩?”
拓跋讚紅了臉,怒瞪著未來的大嫂:他早就不掏鳥窩了!
拓跋胤神色淡漠地看著眼前的幾個人你一言我一語,一點也沒有參與進來的意思。明明身為主人,卻讓楚淩有一種比她這個不請自來的客人還置身事外的感覺。而且,從校場上下來之後楚淩總覺得拓跋胤的視線總是有意無意的忽略自己。不像是認出她的身份了啊?若真的認出了她的身份,應該會更加緊盯著她才對。而且這兩年下來,楚淩的相貌和記憶中的楚拂衣相似的程度已經很少了。本身的性格和長期習武都會導致外貌的變化,楚卿衣和楚拂衣本身又不是雙胞胎,這變化隻會越來越大,再加上楚淩刻意的修飾,楚淩連聽人說她和誰相似都沒有過。
所以,拓跋胤到底是看到了什麼才突然失神的?
“本王還有事,王妃帶幾位客人去前麵吧。”拓跋胤終於開口道。
主人都如此不熱情,客人自然也不好表現的太過熱絡。四王妃有些尷尬,卻還是陪著笑請賀蘭真和拓跋明珠楚淩三人往前廳喝茶去了。楚淩想起來貊族貴族那充滿了異域風味的茶就忍不住想遛,但是想想自己的目的,到底還是忍住了。
“四哥,我也……”拓跋讚也想溜,卻被拓跋胤一把抓住了後領踢了回來,“你留下。”
拓跋讚苦悶地看著他四哥,“四哥,你乾什麼啊。”
拓跋胤淡淡地看著他,好一會兒才道:“陪我去喝酒。”
“喝酒?”
貊族男子在拓跋讚這個年紀確實是可以喝酒了,但是拓跋讚本人並不十分愛喝酒。況且,誰沒事兒也不會拎著一個才十來歲的少年去喝酒吧?但是看著拓跋胤越發沉鬱的神色,拓跋讚終究還是不敢拒絕,隻得點頭道:“行,喝酒就喝酒!”小心地瞄了拓跋胤一眼,拓跋讚小聲道:“四哥……”
拓跋胤掃了他一眼微微挑眉,拓跋讚道:“你…難道真像四嫂說得那樣,還對那個…天啟公主念念不忘?”
身邊的人氣息瞬間冰冷了起來,但是神經粗大的拓跋讚並沒有發現,自顧自地道:“雖然我不知道那個天啟公主有多好看,但是…人都死了,你又何必呢?你要是真的喜歡天啟女人,呃…浣衣苑裡雖然沒有皇室貴女了,不過應該還有不少彆的女子。要不,咱們讓天啟人送幾個公主來和親就是了。你乾嘛要……”
身邊的拓跋胤突然飛身掠了出去,幾個起落就消失在了院牆後麵。隻留下拓跋讚一臉茫然:不是說喝酒麼?
貊族貴族的宴會並不比中原人有趣,甚至更加無聊。四皇子妃今天也隻是為了賀蘭真舉辦了一個小小的聚會而已。來的除了拓跋明珠這樣身份尊貴的,剩下的都是跟四皇子妃關係好的貊族貴女。這些人大都是從小在關外長大的,即便是入關十年養尊處優,也不可能就學會了天啟貴女的琴棋書畫,風雅情趣。倒是將原本的驕縱和頤指氣使發揮到了十成十。
楚淩坐在這樣一群人中間,就覺得原本她覺得有些高傲虛偽的四皇子妃和拓跋明珠都變得和善可親了。
同樣不習慣的還有賀蘭真,烏延部雖然是塞外強大的部落,賀蘭真更是公主之尊。但是塞外民風彪悍,環境惡劣,普通人卻大多性格淳樸,並未見識過中原的繁華和紙醉金迷。賀蘭真看著這一屋子穿金戴銀高談闊論的貊族貴女,有些茫然。她小時候是去過貊族在關外的王庭的,感覺那時候大家一起唱歌跳舞都很正常啊,這才過了十年時間,怎麼都變得這麼奇怪了呢?
“大王妃還不習慣麼?”坐在她旁邊的拓跋明珠低聲問道。
賀蘭真看了拓跋明珠一眼,對她和善地笑了笑道:“是有一點,好像…變化還蠻大的。”
“這是自然。”拓跋明珠道:“畢竟如今貊族已經入主中原,跟從前不一樣了。曲姑娘,你說呢?”楚淩神色淡淡地笑道:“我沒見過貊族從前是什麼樣子的。不過我聽師父說確實跟以前不一樣了。”
拓跋明珠明智地沒有問拓跋將軍覺得哪兒不一樣了。她當然知道拓跋興業絕不會說出來什麼好話,拓跋興業一向對貊族入關之後很多貊族人表現出的沉迷聲色享樂和權力紛爭十分不滿。拓跋明珠卻不以為然,若不是為了享樂,貊族人何必費勁心思入關?貊族入關不僅僅是天啟會死人,貊族也同樣死了不少人。否則這十年也不會止步不前了。
賀蘭真不想跟拓跋明珠討論這些事情,便轉移了話題。看了一眼正在一邊跟人說笑的四皇子妃低聲問道:“我怎麼看四皇子和四皇子妃的關係有些奇怪啊?”原本這些日子四皇子妃陪著她她還沒有看出來,但是方才在校場上賀蘭真卻看出來了一些。妻子關心丈夫的傷勢,即便是丈夫覺得沒有必要也不該那麼冷淡。
拓跋明珠輕哼一聲,低聲笑道:“大王妃還不知道麼,咱們這位四皇子…和四王妃,也就是個麵子上的事兒。若不是當初陛下親自說和,當初四皇子可是差點殺了四王妃呢。”
“怎麼會?”不僅是賀蘭真就連楚淩都不由側目。
拓跋明珠搖頭道:“兩年前,四王妃趁著四皇子離京辦事,悄悄將四皇子的一個侍妾送去了浣衣苑。等四皇子回來,那侍妾已經死在了浣衣苑。當時,四皇子險些動手殺了四王妃,還是大皇子拚著受傷才攔下來的呢。你彆看四王妃現在風風光光的,其實府中的權力她半點都沾不了手,不過是念著她娘家和兒女,給了個表明上的風光罷了。咱們貊族女人,若是連府中的權利都掌握不了,跟被休了又能差多少?也就是四皇子府上沒有彆的厲害的側妃侍妾,這才讓她過的太平罷了。”
賀蘭真詫異地看了一眼不遠處與人談笑的四皇子妃,竟然絲毫看不出來有拓跋明珠說得那麼淒慘。是拓跋明珠言過其實還是四皇子妃掩飾得太好了?
楚淩微微皺眉,低聲道:“縣主,你說的那位侍妾……”
拓跋明珠冷笑了一聲道:“不過是個天啟女人罷了,還是如今南邊那位皇帝的親生女兒呢。那個女人倒是會勾搭男人,竟然連四皇子這樣的人都為了她……”
“是天啟靈犀公主麼?”楚淩蹙眉打斷了拓跋明珠的話。隻覺得眼前這位陵川縣主也是有趣。瞧不起天啟的女人,卻拚了命的去倒貼天啟的男人。拓跋明珠一向表現的聰明端莊,一派皇室貴女氣度,卻偏偏在這裡跟她和賀蘭真嚼舌頭,話語中對楚拂衣的惡意賀蘭真聽不出來楚淩卻聽得明明白白。說白了,還是嫉妒楚拂衣罷了。嫉妒一個被國家,被父親,被未婚夫拋棄已經慘死了兩年的女人,可見這位陵川縣主的婚姻生活…是過的相當不得意啊。
拓跋明珠挑眉看向楚淩,“曲姑娘竟然知道她?”
楚淩淡定地道:“天啟永嘉帝膝下隻有兩女,聽說早年被貊族所虜。按年紀推算,應該是長女靈犀公主了。”
拓跋明珠點頭道:“不錯,正是楚拂衣。”
賀蘭真道:“這麼說她也是個可憐人,我聽說天啟女子羸弱,雖然也是她們自己不爭氣,但是這也怪不得她。”拓跋明珠不以為然,“大王妃倒是善良,莫不是忘了咱們關外的規矩?沒用就是沒用,哪裡可憐了?”
關外部族之間時常發生戰爭,徹底落敗的一方往往會全族淪為勝利者的奴隸,並不見得比貊族人對天啟人做得善良到哪兒去。
賀蘭真搖搖頭,道:“若是如此,也不能怪男子更喜歡她們呀。畢竟無論是關於戰場還是男人,都是勝者為王麼?”
拓跋明珠無語,楚淩卻忍不住笑了。
覺得這位外族公主當真是個十分通透的人。
拓跋明珠或許是覺得沒麵子,突然道:“聽說這次陛下還給大皇子賜了幾個侍妾?”
賀蘭真微微蹙眉,卻並不怎麼在乎,“既然是陛下賜予大皇子的,我自然會好好管理她們。”在她眼中,侍妾隻是大皇子府的財物,身為未來大皇子府的管理者,她隻需要管理好久可以了。
這方麵拓跋明珠確實有著彆人無法比擬的優勢,貊族男人絕大多數都是妻妾成群。娶了拓跋明珠的百裡輕鴻身邊卻一直都沒有人,連侍妾都沒有一個。拓跋明珠有時候也得意於此,但是麵對賀蘭真這種看起來完全不在意的人,再得意也沒有多少成就感。隻得悻悻地道:“大王妃還是小心一點吧,那些女人手段多著呢。彆到時候勾的大皇子跟四皇子一般……”
賀蘭真真的不想理拓跋明珠了,拉著楚淩道:“笙笙,那邊那是什麼花,我都沒見呢,咱們去看看好不好?”
楚淩會意,跟著含笑站起身來道:“也好,縣主失陪。”
兩人攜手而去,隻留下拓跋明珠坐在原地暗暗咬牙。
楚淩和賀蘭真離開了拓跋明珠時候,便顯得有些意興闌珊。賀蘭真自然察覺到了,“笙笙,你怎麼了?不舒服麼?”楚淩搖搖頭道:“沒有,我隻是在想方才陵川縣主說的話。”
賀蘭真道:“你不用在意她的話,她自己跟縣馬吵架了,就把氣撒在彆人身上。你雖然也是中原人,但你是拓跋大將軍的親傳弟子,誰敢得罪你?”
楚淩挑眉,“吵架?聽說陵川縣主和縣馬夫妻情深得很啊。”
賀蘭真搖搖頭,不以為然地道:“是不是情深我不知道,不過我總覺得她們那樣的關係有些彆扭。前幾日拓跋明珠為難府中的一個中原女子,被陵川縣馬給攔下來了,然後兩人就吵起來了。好像拓跋明珠說陵川縣馬還惦記著什麼人還是什麼的,都是我聽彆人私底下說的。”
“陵川縣馬那麼大膽子,公然護著一個中原女子還跟縣主吵架?明王不管麼?”
賀蘭真偷笑道:“最有趣的地方就是這裡啦,明王也護著那個女人,這兩天拓跋明珠都快要瘋了,逮誰咬誰,你彆跟她走得太近了、”
“難怪她方才對那位已故的靈犀公主都那麼刻薄。”楚淩點頭表示理解。
賀蘭真歎了口氣,道:“來上京之前,我一直以為這裡隻是比我們塞外更熱鬨更繁華的地方呢。”
楚淩道:“難道不是麼?”
賀蘭真搖搖頭,“確實是,但是…這裡的人都好煩。哪裡像我們,每天騎馬打獵,唱歌跳舞,每個人都開開心心的。”楚淩不解地看著賀蘭真,她覺得賀蘭真並不是如此天真的人。賀蘭真看著她笑道:“我當然不傻,不然父王怎麼放心送我來上京呢。隻是不習慣罷了,短短十年所有的人事物都變了。說不定再過十年,就連父王和烏延部的人都不認識我了。”
楚淩也不知道怎麼安慰她,隻能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
“不必想太多,雖然有很多人變了,但是也依然有人能守住本心。我……”
“曲笙!”一個有些尖銳地聲音從不遠處傳來,楚淩忍不住皺眉,回頭看了一眼朝自己衝來的人,有些無奈地歎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