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江的各處堡壘在深夜中都變得喧鬨起來,馮思北等人帶著神佑軍的一乾精英不停地攻擊沿江的堡壘不讓他們有機會彙合到一處。隻要臨江城的兵馬不能越過禁軍和神佑軍的防線前來救援,那麼他們需要麵對地就隻有一個北晉水軍和汪厲行了。
楚淩漫步在江岸眼線的火光之中,眼神卻變得更加幽靜深遠。
“你就一點兒都不擔心?呂將軍隻怕不是汪厲行的對手。”桓毓出現在他身後不遠處問道,麵帶笑意神態閒適地完全不像是正在參與一場大戰的人。
雲行月慢悠悠地跟在桓毓身邊,更是一副袖手旁觀的模樣。反正他對領兵打仗是一竅不通的,這次是真的被楚淩這神來一筆給驚到了,這會兒還有些回不過神來。
楚淩回頭看了兩人一眼,道:“自然是有人幫他的,跟何況……沒打過你怎麼知道打不贏呢?”如今這世間,戰場上並沒有什麼炮彈之類遠程武器,攻城用的投石機太過笨重同樣不適合水軍。隻是單兵的話,在水上楚淩覺得天啟兵馬應該要占一些便宜。就算是真的不如汪厲行,她不是還準備了後手麼?反正今晚,汪厲行必死!
桓毓踱步到楚淩跟前,道:“陛下和表舅讓我帶話給你,千萬小心……平京有他們在不用擔心。”
楚淩笑眯眯地道:“指望父皇,我還不如指望上官丞相和朱大人呢。”這不是楚淩吐槽自己的父皇,而是永嘉帝確實是控製不住朝廷局勢,所以這幾年楚淩才在上官成義和朱大人身上花費了不少心思。甚至早早地將兩人家中的子孫拐到了神佑軍中。不就是為了有個人質在手大家方便合作麼。
桓毓忍不住翻了個白眼道:“你這樣說,陛下知道了可要傷心了。”楚淩擺擺手道:“行了吧,你離開的時候京城局勢怎麼樣?”
“如你所願,上官大人和朱大人說隻要他們還在,就不用擔心這些。神佑軍和禁軍的糧草會通過淩霄商行運送到北邊。能不暴露自然是最好,不過…希望不大。所以他們也做好跟北晉人打嘴仗甚至是翻臉的準備了。”
楚淩挑眉道:“真要跟貊族人翻臉,朝堂上隻怕有不少人會反對吧?”桓毓點點頭道:“所以,公主殿下需要一場大勝仗來穩定朝廷內外的人心。必須是……大、勝、仗!明白麼?另外,還有一個問題上官大人讓我提醒公主。”
楚淩不解,“還有什麼問題?”
桓毓道:“你的身份,即便是打了大勝仗,天啟那些酸儒還有武將能不能接受你的身份都還不好說。畢竟…你明白吧?”
楚淩冷笑一聲道:“當然明白,有什麼不明白的?”
不就是因為她是個女子麼?天啟一大群大男人被貊族人打得哭爹喊娘倉皇難逃,最後卻要靠她這個小女子來收複失地,那些眼高於頂的男人能看得慣才怪了。即便朝堂上基本上沒有傻子,但是聰明人和聰明人之間也是要分層次和境界的。並不是每一個聰明人都能像上官成義和朱大人等人那樣看得遠忍得住。而對有些讀書人來說,臉比命還重要。
桓毓看著楚淩若有所思地道:“兩年前你將趙伯安調守江防,三年前將一個餘泛舟插入禁軍之中,還有結交呂將軍,都是為了今天做準備吧?那時候你就在準備反攻北地了?”餘泛舟實力出眾,但是身為滄雲城的朱雀營主帥實在是沒有必要留在天啟隱藏身份從頭再來。如果留在滄雲城,餘泛舟能做很多事情。但是這三年餘泛舟基本上是等於被浪費了的。
雖然有神佑公主的扶持,但是這些年餘泛舟背後並非沒有人說話。但是三年時間足夠餘泛舟完全掌控自己麾下的兵馬,也就不存在神佑公主要用兵的時候因為將領不聽調遣而出什麼意外了。
楚淩搖搖頭道:“怎麼可能?隻不過…如果天啟想要收複北方,總歸是要跨過靈蒼江才行的。水軍總是需要的吧,至於餘泛舟和趙伯安,我隻是單純的想要在軍中安插幾個能用的人而已啊。誰讓我手裡沒有能用的將才呢,餘泛舟是君無歡的人,趙伯安當初與我也有幾分交情,也算是信得過了。”
“嗬嗬。”桓毓乾笑了兩聲,一臉“我聽你胡扯”的模樣。
楚淩聳聳肩,說實話還沒人信了。她又不是神算子,哪裡能算到三年前就正好要從潤州登岸?說不定是信州,惠州甚至直接從出海口繞過去走海路呢。
“公主。”夜色中,幾個人影從遠處飛快的本來。為首的是披著一件黑色披風的晚風,幾個黑衣人跟在她身後。
楚淩朝她點點頭,關心地問道:“有沒有受傷?”
晚風笑道:“公主放心便是,我們走得快沒有人受傷。不過江麵上打起來了。我看呂將軍似乎不太妙。”楚淩點點頭,“看出來了。”他們這裡雖然離得遠,不過也能看到遠處江麵上火光衝天殺聲四起的架勢。
雲行月和桓毓有些疑惑地看著眼前的女子,桓毓微微蹙眉道:“這位姑娘…有點眼熟啊。”好像在哪兒見過。
楚淩含笑道:“介紹一下,大名鼎鼎的水龍王,晚風。這兩位是……“晚風笑道:“我知道,桓毓公子,雲公子。”
桓毓一怔,突然想起來道:“是你?你是水龍王?”幾年前楚淩送晚風南下用的是淩霄商行的路子,桓毓是曾經見過晚風一麵的。不過那時候眼前的女子雖然依然美貌動人,卻帶著幾分羸弱婉約的氣質。跟現在這個披著黑色披風,即便是隻露出一張未施粉黛的容顏也讓人覺得無比耀眼的女子截然不同。
“靈蒼江水龍王?”雲行月也有些驚訝,水龍王的名聲雲行月自然也聽說過。
靈蒼江上風頭最盛的水賊頭子,幾乎壟斷了靈蒼江下遊的絕大多數生意。即便是淩霄商行有時候從下遊路過也免不了要給一些過路費。傳說這水龍王背後有厲害的人物支持,他曾經還跟人猜測過到底是那一方的人在支持他。但是不管是誰,肯定是實力雄厚的。
卻沒有想到,傳說中的龍王竟然會是這樣一個美麗卓絕的女子。而在背後支持晚風的,自然就是神佑公主了。神佑公主聖寵無雙,手握神佑軍和淩霄商行,與滄雲城靖北軍關係密切,她若是想要扶持水龍王自然是輕而易舉的。
晚風落落大方地朝他兩人拱手道:“兩位見笑了。”桓毓還想要跟晚風交流一下,卻被楚淩懶洋洋地聲音打斷了。楚淩道:“我說三位…現在是聊天的時候麼?”
晚風莞爾一笑,站在楚淩身邊道:“公主,都準備妥當了,咱們要不要動手?”楚淩點點頭,對她笑道:“那就動手吧。”
晚風愉快地對身邊的人點了點頭,身邊的人反手取下身後背著的弓箭,毫不猶豫地朝著空中射出了兩箭。羽箭帶著刺耳的呼嘯聲衝入了夜空中,片刻後在夜色中炸開,綻放出幽冷的綠光。楚淩一指不遠處已經被神佑軍占據的堡壘道:“我們過去看看。”
不等其他人說什麼,楚淩已經抓起晚風飛身掠了出去。桓毓和雲行月對視了一眼,有些無奈地歎了口氣雙雙跟了上去。
沿江的堡壘原本是貊族人瞭望觀察敵情的所在,如今卻成了楚淩等人觀戰的地方。站在瞭望台上,遠遠地變得能看江麵上原本正在交鋒的兩支水軍中的一支突然開始後撤。另一方顯然是以為對方怯站了,立刻就想要追上來。隻是先前汪厲行鄙視天啟水軍的船隻不濟,卻知道船隻不濟也有不濟的好處。至少跑起路來,天啟的船隻要比北晉的快的多。
雲行月有些茫然,回頭看向楚淩,“你就給我們看這個?”
晚風笑道:“雲公子急什麼?好戲馬上就開始了。”話音未落,就見正在江中追著天啟水軍的大船上突然冒起一道火光,片刻間,許多船隻都紛紛串起了火光,而且開始以極快的速度開始蔓延。
一般船上多少都會有一些防火的措施,即便是燃起火來也會很快被人撲滅。但是這樣突如其來的大火,顯然是有人故意縱火而且還放了不少助燃的東西。雲行月驚愕地指著楚淩,道:“你…你真的將那些石脂送上汪厲行的船上去了?”楚淩淡淡的掃了他一眼道:“不然,我辛辛苦苦運到靈蒼江來做什麼?你以為晚風出現在這裡是為了什麼?”
桓毓皺眉道:“他們在加速,如果火一直滅不了,讓他們追上了呂將軍他們……”
晚風笑道:“桓毓公子放心,他們追上不呂將軍的。你看。”順著晚風指的方向望去,不知道何時江麵上出現了成百支小船。這些小船跟汪厲行的戰船比起來自然小的不堪一擊,但是數百隻就這麼鋪開在江上卻也足夠壯觀了。這些小船硬生生地將汪厲行的戰船和天啟水軍完全隔開了。桓毓皺眉道:“撞過去便是。”在高大威猛的戰船麵前,這種小船根本就不值一提。
晚風笑道:“如果所有的船都被用鐵鏈係在了一起呢?而且……船上堆得全部都是火油。我們將靈蒼江沿岸能收集到的火油全部堆到了船上。”這些小船被送到了固定的位置之後,架船的人立刻就跳入了水中遊走,然後被不遠處的天啟水軍給撈了上來或者水性極好的自行上岸了。水龍王麾下的人,彆的不好水性不可能不好。
總之,就是鐵了心要燒死汪厲行的水軍。
說話的功夫,北晉水軍的船隊上的火已經越燒越大了。特彆是當有兩艘船直接撞上了橫在江上的小船隊伍的時候,火光直接在江麵上竄起,一瞬間就將整個江麵都燒紅了。
沿江兩岸的堡壘和江邊出現了許多的弓箭手,南岸甚至還有投石機開始攻擊江心的船隻,一旦他們有想要靠岸的意圖,立刻就有成千上萬地箭雨疾射而出。
晚風有些惋惜,“撞過去的怎麼不是汪厲行呢?”
楚淩道:“汪厲行有不傻,都被你放了一把火了還能被你燒第二次?”
晚風聳聳肩,算了。就算燒不死汪厲行她也開心了。
雲行月歎了口氣,道:“這…船上得有多少人啊。”
晚風笑道:“不用擔心,船上不是所有的水軍,至少有大半還在船塢呢。不過他們沒有船,翻不起什麼大浪。”
“那也有三千人啊。”雲行月道。晚風回頭瞥了他一眼,有些奇怪地道:“我們這是在打仗,雲公子是沒見過死人麼?”
“……”見過,沒見過這麼多都是被燒死或者淹死的人。
楚淩拍拍晚風的肩膀道:“自己小心一點,彆亂跑。我去會會汪厲行。”
桓毓道:“我跟你一起去,雲公子留下保護晚風姑娘吧。”楚淩看了他一眼也沒有多說什麼,知道隻怕是君無歡不放心自己叮囑過桓毓什麼。
兩人從堡壘上一躍而起,直接朝著江心裡最高最大地那艘同樣燃著烈火的大船而去。晚風看著兩人的背影,忍不住有些羨慕地道:“我若也有桓毓公子那麼厲害就好了。”就可以跟著公主一起征戰沙場,可比當什麼水龍王有意思多了。
雲行月看了看身邊的姑娘明亮的宛如星辰的眼睛沒有說話。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長離公子的地位可能會有那麼一點點地不穩當啊。
楚淩和桓毓還沒落到站船上,一股熱氣就撲麵而來讓人忍不住皺了皺眉。戰場上的人此時卻顧不得應敵了,紛紛想法設法的撲火,早已經亂成了一團。更有一些直接就棄船跳江了,不過即便是跳江也不是什麼好出路。不說有多少人能從江心直接遊到岸邊,就算是上了岸等待他們的也不是什麼好結果。
桓毓聞著空氣中難聞的味道忍不住皺了皺眉,道:“公主殿下,你這一招夠狠的啊。”
楚淩翻個白眼道:“技不如人隻能另辟蹊徑,我有什麼辦法。”如果可以,難道她不想光明正大的正麵剛麼?不過…那句話怎麼說的來著,兵者,詭道也。所以,她這應該也不算什麼吧?
“那是不是汪厲行?”桓毓一眯眼,指向船尾一個正盯著他們雙目噴火的中年男子問道。
楚淩仔細看了看,點頭道:“好像是。”
桓毓嘿嘿一笑,對著對方做了個十分挑釁的手勢。不想對方並沒有如他所料的衝過來,反倒是陰狠地瞪了他一眼,一轉身消失在了火光後麵。
桓毓頓時一愣,“這是什麼意思?北晉水軍統領這麼慫?難道貊族人就是看中他夠慫麼?”楚淩道:“我們兩個,他一個。而且這船都快要燒壞了,他還理會你的挑釁?他又不是活的不耐煩了。”
“現在怎麼辦?”桓毓問道。
楚淩道:“追啊,他要是跑到南邊去咱們就麻煩了。”
桓毓顧不得想為什麼不是跑到北邊而是跑到南邊去他們才麻煩,連忙跟上了楚淩向前掠去的身影。兩人越過了火場一般的戰船,倒了船尾地位置是卻看到汪厲行已經跳上了停在戰船旁邊的一艘小船上。桓毓一看方向道:“不好,他要是往下遊逃你有沒有人攔截他們?”
楚淩翻了個白眼道:“我拿來那麼多人?追啊!”
兩人雙雙從戰船上一躍而起,朝著下麵江水中的船撲了過去。汪厲行也不客氣,船上的弓箭手毫不猶豫地亂箭射向了兩人。兩人都是身份不凡,在空中也沒有耽誤閃避,幾個起落便落到了旁邊另一艘比主戰船略小一些的戰船上。楚淩含笑看著站在小船上地汪厲行笑道:“汪將軍,久仰。”
汪厲行盯著站在船舷上的兩個人,最後將目光落到了穿著一襲白衣的少年身上。厲聲道:“你們到底是什麼人?”
楚淩微笑道:“天啟,神佑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