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淩和桓毓一直在書房裡討論到了深夜,回到院子裡的時候卻發現南宮禦月依然還坐在柱子下麵。隻是這一次他並沒有睡著,幽暗的夜色下,走廊下的燈籠映得他的雙眸越發明亮。楚淩腳下微微一頓卻沒有停留,直接越過了柱子朝裡麵走去。
“笙笙。”身後傳來南宮禦月的聲音。
楚淩沒有回頭,隻是淡淡道:“已經很晚了,南宮公子該回去休息了。”
南宮禦月從地上爬起來,不知道在地上坐了多久他起身地時候微微踉蹌了一下才扶著柱子站穩。
“笙笙。”南宮禦月固執地叫道。
楚淩轉過身來看著他,神色冷淡疏遠,“我叫楚淩,楚卿衣。你若一定要叫那個名字就叫我曲笙。”
“……”南宮禦月呆立在屋簷下,仿佛一個手足無措的孩子。
楚淩皺了皺眉,抬手捂住了自己的雙眼。深吸了一口氣之後方才將手重新放了下來。
“是因為我才讓你如此恨他的麼?”楚淩平靜地問道。南宮禦月楞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她說的他是誰,他想說他不恨君無歡,他隻是不喜歡他而已。就像是他喜歡她一樣,他醒過來的時候什麼都不記得,第一眼看到君無歡就覺得討厭他。就像是第一眼見到她就喜歡,想要親近她一樣的。至於為什麼,他並沒有多想過。他也並不沒有想要害死君無歡,他隻是想要看他難受而已。就像是每次跟君無歡動手,即便是打不贏他也知道君無歡並不會真的廢了他或者打死他。他當然也從來沒有想過要弄死君無歡。他明明覺得,君無歡那種討厭鬼,無論怎麼樣都死不了的,為什麼這次他隻是撒了個謊人就要死了呢?君無歡不是應該傷心難過,甚至吐幾口血。然後他在得意地告訴他自己騙了他,然後看到君無歡變臉他們再打上一架麼?
南宮禦月隻覺得腦子裡一片混亂,一時間反倒是不知道該想些什麼,說些什麼了。他隻知道笙笙現在是真的討厭他了,但是一時間他也想不明白君無歡死了和笙笙討厭他到底哪一個更讓他難受。
楚淩平靜地道:“我不知道你還記得多少,或者依然什麼都不記得。但是…我想跟對南宮公子說清楚,我從來沒有對你好過,如果你還有從前的記憶的話就應該知道,我從來沒有為你做個任何事情。我也不是自作多情的認為我對你來說有多重要,而是想要告訴你……我、跟你從前並沒有什麼關係也沒有什麼情誼。如果一定要說有的話,隻是忌憚你、利用你以及你是君無歡的師弟所以我願意包容你。”
南宮禦月怔怔地望著她,“笙笙,你在說什麼?”
楚淩道:“從頭到尾一直在幫你,救你的人都是君無歡,我不知道你到底有多恨他或者討厭他,但是…南宮公子,這世上真正願意幫你,救你,也有能力救你的人,從頭到尾都隻有君無歡一個人。我知道,你並不知道君無歡的身體狀況很糟糕,你或許也並沒有想要他死。但是…我是他的妻子。”所以,這次我是真的恨你。
說完這些話,楚淩轉身走進了房間裡伸手關上了門。
院子裡,靜謐的月光灑在南宮禦月的白衣上。南宮禦月依然愣愣地站在院子裡的屋簷下,俊美的容顏上卻是一片茫然。
一抹黑影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不遠處,傅冷走過去有些擔心地望著南宮禦月,“公子,夜深了您該回去休息了。”南宮禦月回頭看著傅冷,問道:“傅冷,我做錯了嗎?”
傅冷沉默了一下,還是道:“是,是屬下的錯。”他明知道公子愛胡鬨,卻沒有阻止,才釀成了這樣的大禍。
南宮禦月抬頭看著夜空中的月亮,問道:“我到底為什麼討厭君無歡,我以前想殺他嗎?”
傅冷問道:“公子你認為呢?”
南宮禦月搖頭,“我沒想殺他。”
“那公子就不想殺長離公子。”或許沒有失憶之前的南宮禦月確實像弄死君無歡,但是以這兩個人的實力這麼多年都沒有弄死對方,可見也不是真的不死不休。傅冷道:“公子以前…隻是不明白而已。”
南宮禦月回頭看了一眼緊閉的房門,方才轉身往院子外麵走去,“我是因為笙笙才討厭君無歡的嗎?”
傅冷想了想,“應該不是。”在遇到神佑公主之前很久,公子就很討厭長離公子了。
“所以,他本來就是個很討厭的人。”南宮禦月點點頭,堅定地道,“所以,笙笙為什麼要說那些話?”
傅冷歎了口氣,“公子,神佑公主是長離公子的妻子。無論是什麼原因,她都有理由怪你。”至於她說那些話,隻是想要讓你離她遠一點而已。因為…她現在真的很討厭你。
“既然笙笙討厭我了,那我也討厭她。我也要娶一個妻子。”說完,南宮禦月飄然而去。
傅冷楞了一下,連忙想要去追。身後卻傳來雲行月的聲音,“你們實在不該跟他說這些話。”傅冷停住了腳步,側首去看雲行月,“雲公子何出此言?”
雲行月靠著柱子,懶洋洋地道:“你們難道沒有發現麼,越是跟他說這些話他的腦子就越亂。他腦子越亂,行為性情就越幼稚不講道理。這樣下去,即便是他恢複了記憶,也永遠想不明白這些事情。”
傅冷皺了下眉頭,問道:“那以雲公子之見,應當如何?”
雲行月聳聳肩道:“不知道,或許他一輩子就這樣了。”
看著傅冷有些冰冷的眼神,雲行月笑道:“你以為他這樣不好麼?”
“難道雲公子覺得這樣很好?”
雲行月道:“至少,這樣他不會覺得痛苦。你信不信,就算這會兒君無歡真的死了,他也不會覺得多難過。最多,就是生兩天悶氣,轉頭就忘了。對他來說,這或許就是最好的狀態了。”傅冷搖了搖頭不再理會雲行月,快步朝著南宮禦月離開的方向追了過去。雲行月看著他離去的背影輕笑了一聲,搖了搖頭。
“南宮禦月到底是怎麼回事?”祝搖紅從屋簷下一躍而下,望著雲行月問道。在上京的時候,祝搖紅一直都聽說南宮禦月性情莫測,也確實有人背後議論說南宮國師有病。但是直到離開上京之後,祝搖紅才真的感受到為何那麼多人說南宮禦月有病。但是祝搖紅更多的還是認為那是因為他受了重傷失憶了,或許是傷到了腦子。但是顯然,在雲行月看來並不是這樣。
雲行月冷笑了一聲,道:“自欺欺人。”
“……”祝搖紅搖了搖頭有些茫然不解。
雲行月道:“一個人若是自己不肯麵對現實,那就跟瘋了也沒什麼差彆了。”
“南宮國師麼?”
“還能有誰?”雲行月打了個嗬欠,對祝搖紅擺擺手道:“不早了,祝姑娘也早些休息吧。”
“多謝。”祝搖紅道。
清晨,楚淩醒過來的時候還有片刻的茫然。抬頭看到躺在自己身邊的君無歡方才回過神來,連忙坐起身來看著床上的人。即便是身邊多了一個人,君無歡也一直沒有絲毫的動靜。楚淩很快便將心中那一抹傷感和黯然拋到了腦後,起身下床站在床邊看著君無歡輕歎了口氣道:“罷了,我知道這些日子你很辛苦,姑且讓你多睡一會兒好了。”
“阿淩姐姐。”門外,肖嫣兒端著藥站在門口望著她。楚淩回頭對她笑了笑,道:“進來吧,這麼早就過來送藥?”肖嫣兒點點頭道:“君師兄如今的情況一刻也耽擱不得,雲師兄一早就出門去了,所以今天我來送藥。”
楚淩點頭道:“辛苦你了。”
聞言,肖嫣兒的眼睛卻忍不住有些紅了,“阿淩姐姐說什麼呢,救君師兄也是我應該做的事情啊。隻是我…我沒本事,治不好君師兄。阿淩姐姐,對不起……”
楚淩輕歎一聲,伸手將她手中的藥接過來放在床邊的桌上。方才伸手揉了揉她的發絲道:“我知道你已經儘力了,辛苦你了。”
肖嫣兒眨了眨眼睛,握著楚淩的手道:“阿淩姐姐你放心,君師兄一定不會有事的。”
楚淩笑道:“嗯,我當然相信嫣兒的本事。”
楚淩坐在床邊給君無歡喂藥,肖嫣兒便坐在一邊看著。隻是神色有些憂鬱,一副想說什麼又不知道該怎麼說的模樣。楚淩將她的神色看在眼裡,淡淡一笑道:“嫣兒,我沒事,不用擔心。”她當然知道嫣兒想要安慰她,隻是肖嫣兒從來也不是個會安慰人的人,這才猶豫不決。
肖嫣兒仔細看了看楚淩,輕聲問道:“阿淩姐姐,你真的沒事嗎?”
楚淩道:“自然沒事,你看我不是好好的麼?”
肖嫣兒搖搖頭道:“阿淩姐姐消瘦了很多,我已經為你準備好了滋補的藥,等用了早膳阿淩姐姐就一並喝了吧。”又想了想,還是道:“小時候師父跟我說,雖然我爹娘不能一直陪著我,但是他們都會在天上看著我的。如果我過的不開心,他們也會難過的。所以,阿淩姐姐,陛下肯定也在天上看著你,所以你不要難過,不然陛下也會難過的。”
楚淩嫣然一笑,點頭道:“好,我知道的。”
等到給君無歡喂完了藥,肖嫣兒又再一次檢查了他的狀況兩人才走出了院子準備去前廳用膳。從頭到尾楚淩也沒有問南宮禦月的事情,如果以楚淩現在的心情她絕不會對南宮禦月有什麼好臉色,甚至不知道會做出什麼事情來。即便是她心裡也明白,南宮禦月的本意或許真的不是想要害死君無歡,但是卻依然無法掩蓋他造成的嚴重後果。意外殺人難道就不算殺人了麼?這或許也是因為遠近親疏,就如同她昨晚說的一樣,說到底她跟君無歡才是最親密的人。無論南宮禦月的曾經有多可憐多值得同情,或者說從曾經地南宮禦月對她如何,她永遠也隻是站在君無歡這一邊。
但是楚淩也知道自己現在不能對南宮禦月做什麼。
君無歡昏迷不醒,天啟上下看似平靜但是私底下也同樣是暗流洶湧。這個時候她不可能再給自己製造一個南宮禦月這樣的敵人。她更無法確定,雲老先生到底會站在哪個徒弟的一邊。
所以,她隻能遠離南宮禦月了。
“公主。”
一個黑衣男子匆匆而來,看到楚淩迎麵走來立刻停下腳步拱手行禮。楚淩微微點頭,看了對方一眼問道:“出什麼事了?”黑衣男子拱手道:“啟稟公子,馮錚將軍命人傳信,拓跋胤開始往青州西北東南移動,似乎想要突圍。”
楚淩低頭思索了片刻,道:“東南?他不是想要突圍,而是想要接應北晉援軍,看來百裡輕鴻確實是到了。傳令下去,時刻注意江濟時和蕭艨那邊的動靜。”
黑衣男子拱手稱是,楚淩問道,“桓毓公子在哪裡?”
黑衣男子道:“桓毓公子在書房。”
楚淩點點頭,“去書房。”
肖嫣兒一愣,反應過來才連忙道:“阿淩姐姐,你還沒用早膳呢!”楚淩笑道:“我突然想起來還有點事情要跟桓毓談,談過了再用早膳。”說話間,楚淩已經走出去七八步遠了,肖嫣兒攔不住她急得直跺腳,看著楚淩走遠隻得輕哼了一雙轉身往廚房地方向走去。
既然阿淩姐姐不肯自己去用膳,她就將早膳和藥送到書房去便是了!一定不能等君師兄醒過來卻發現阿淩姐姐瘦得不成樣子。而且……阿淩姐姐的傷還沒好全呢。肖嫣兒默默地想著,方才她抓著阿淩姐姐的手腕地時候順便探了各脈,自然知道她的傷勢如何了。
“肖姑娘。”
肖嫣兒正要走,卻見一個護衛捧著一個盒子走了過來。肖嫣兒有些不解,“有什麼事?”
護衛道:“這是公主從天啟宮裡帶來的藥材,公主說請肖姑娘看看有沒有什麼何用地。”肖嫣兒聞言頓時沒了什麼精神,君師兄如今的情況根本就不是什麼藥能解決的事。如果隻是缺少藥材的話,憑著淩霄商行和滄雲城的實力,什麼樣的名貴藥材弄不到?雖然這麼想著肖嫣兒還是點了點頭,伸手接了過來,“我知道了。”皇宮裡必然是聚集了天下最珍貴的東西,就算是同樣的藥材皇宮裡也能比彆處好上許多。雖然君師兄用不上,但是或許阿淩姐姐能用得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