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長方形的綠岩上向下看,“風蝕湖”底最大的風洞中一片漆黑,不知道究竟有多深,對比那座由記憶碎片拚接成的影之城,不難看出湖底最大的洞窟,就是有位於蜂巢頂端那顆巨大的“石眼”砸出來的,在“惡羅海城”倒塌陷落的時候,那枚重達千斤的巨石,將主城的頂壁穿破,直接貫穿下去,通過我們剛才在城中看到的結構,下麵縱然崩塌了,那石眼也不會陷進去太深,而且湖水並沒有形成強力的潛流或旋渦,隻能從城池廢墟的縫隙間滲透下去,這些跡象都說明湖水並不算深,但如果想進入比蜂巢更深的神殿,以及祭壇,那就要穿過隨時會倒塌的風蝕岩洞,可能有些岩洞裡是並沒有沒水的,地形非常複雜,可以說下去的人,是要把腦袋彆到褲腰帶上去玩命的。
這時明叔頸後的印記,比剛才要深得多了,看來留給我們的時間非常有限,這時候除非在一兩天之內,象陳教授一樣,遠遠的逃到大洋彼岸,否則留在古城遺跡附近,恐怕活是不過兩三天的,似乎離鬼洞這種能量越近,對這個能吸收血紅素的虛數空間,所得到的感受也就越真實、越強烈,感受到它存在的同時,也就成為了它的一部分,永遠不能解脫。
明叔老淚縱橫,對我們嘮嘮叨叨,不下去是死,下去的話更是拿腦袋往槍口上撞,湖中魚群雖然不傷人,但那兩條黑白斑紋蛟指不定什麼時候就突然躥下來,它們那種狂暴凶殘的猛獸,一旦在水下衝擊起來,絕非人力可以抵擋,而且誰能保證地下深處還有沒有更危險的事物,越想越覺得腿軟。
我和胖子、Shirley楊忙著做下水前的準備,沒空去體會明叔複雜的心情,除了保留必要的武器炸藥以及照明器材、燃料、藥品、禦寒的衝鋒衣之外,其餘的東西全部拋棄,按照我們的判斷,因為原址已經被水淹沒了,所以冰川水晶屍的腦子,肯定是被輪回宗埋在了影之城的下方,而她的雙眼,應該是在“惡羅海城”真正遺址的正下方,不過最大的可能,它已經被吞進魚王的肚子裡去了,當然這些並不重要,隻要順著廢墟,潛入地下深處的祭壇就可以了,不過魔國的祭壇,在經過了如此漫長的歲月之後,是否還能在地底保留下來,仍然是個未知數。
我對胖子和Shirley楊說:“一直以來,這麼多的困難咱們都堅持了下來,現在差不多是最後的時刻了,咱們進藏前,我請我師兄起了一課,遇水方能得中道,以前我對此將信將疑,現在看來,無不應驗,此行必不落空。”
胖子說:“芳香的花不一定好看,能乾的人不一定會說,我就什麼也不說了,等找到了地方您們就瞧我的,鬼洞妖洞我不管了,反正咱們不能空手而回,有什麼珍珠瑪瑙的肯定要鑿下來帶回去,甭多說了,這就走,下水。”說完按住嘴上的呼吸器和潛水鏡,筆直的跳進了“風蝕湖,激起了一大片白珍珠一般的水花,驚得湖中遊魚到處逃躥。
Shirley楊對我說:“當初如果不是我要去新疆的沙漠,也不會惹出這許多事來,我知道你和胖子很大方,抱歉和感激的話我都不說了,但還是要囑咐你一句,務必要謹慎,最後的時刻,千萬不能大意。”
我對Shirley楊點了點頭,她也由綠岩跳入湖中,我對身後的明叔與阿香囑咐了幾句,讓他們就在此等候,等我們完事後一定回來接他們,隨後也縱身從岩上躍下,湖裡的魚陣還在水晶牆附近緩緩移動,並沒有因為接連三人落水而散開。
剛與胖子、Shirley楊在湖中彙合,還沒等展開行動,明叔帶著阿香也溜到了水裡,我對明叔說這可真添亂,你們在上麵呆的好好的,下來攪和什麼?咱們又沒有那麼多的氧氣瓶。
明叔拽著阿香,邊踩水邊對我說:“唉呀……彆提了,剛才在上麵看到,那林子裡又有動靜,怕是那兩條斑紋蛟起了性子,又要到湖裡吃魚了,我就想在上邊提醒你們,但腿有些發軟,沒站穩,就掉下來了。”
我回頭望了望“風蝕湖”邊的林子,隻有山間輕微的風掠過樹梢,不見有什麼異常的動靜,隨即明白過來,事情是明擺著的,明叔這死老頭子,擔心我們下去上不來,找到祭壇後另尋道路走脫,撇下他不管,他有這種擔心不是一天兩天了。
既然他們下來了,我也沒辦法,總不能讓他們泡在水中不管,但他們隻有潛水鏡,沒有氧氣瓶,隻好還按先前的辦法,眾人共用氧氣瓶,於是讓大夥在湖中聚攏在一起,重新做了簡明的部署,從那個被巨大石眼砸破的風蝕岩洞下去,哪往下滲水滲的厲害就從哪走。
我們剛要下去,湖中的魚群突然出現了強烈的騷動,那些非白胡子魚的魚類,象是沒頭蒼蠅般的亂躥,一旦逃進湖底的岩洞中,就再也不肯出來,而上萬條結成魚陣的白胡子魚,也微微顫栗,似乎顯得極為緊張。
看到這些魚的舉動,我立刻感到不妙,心中暗想:看來這位明叔不僅是我們這邊的意大利人,除了幫倒忙之外,他還有衰嘴大帝的潛質。
剛有這個念頭,湖中那“魚陣”就已經有一部分潰散開了,似乎是裡麵的“白胡子老魚”傷勢過重,掛不住這些魚了,而有些白胡子魚感到了他們的祖宗可能快不行了,鬥誌也隨即瓦解,但還是有一部分緊緊銜成一團,寧死不散,不過規模實在是太小了。
我估計這魚陣一散,或者陣勢減弱,那麼山後的“斑紋蛟”很快就會躥出來,它們是不會放過咬死這條老魚的機會的,稍後在這片寧靜的“風蝕湖”裡,恐怕又會掀起一陣血雨腥風,一旦雙方打將起來,倘若老魚被咬死,那想在下水就沒機會了。
機不可失,我趕緊打個向下的手勢,眾人一齊潛入湖底,剩餘的半座“魚陣”正向湖心移動,我們剛好從它的下方遊過,密集的白胡子魚,一隻隻麵無表情,魚眼發直,當然魚類本身就是沒有表情的,但是在水底近距離看到這個場麵,就會覺得似乎這些“白胡子魚”象是一隊隊慷慨赴死,即將臨陣的將士,木然的神情平添了幾分悲壯色彩。
湖下不太深的地方,就是“蜂巢”頂端的破洞,剛剛潛入其中,湖中的水就被攪開了鍋,一股股烏血和白胡子魚的碎肉、魚鱗,都被向下滲入的暗流,帶進風蝕岩兩側的洞內。
胖子對我打了個手勢,看來上邊已經乾起來了,又指了指下麵,下行的道路被一個巨大的石球堵死了,不過已經看不出石眼的原貌,上麵聚集了厚厚一層的透明蜉蝣,以及各種處於生物鏈末端的小蝦小魚,看來隻能從側麵繞下去了,於是眾人輪番使用呼吸器,緩緩遊向側麵的洞口,越向深處,就感覺水流向下的暗湧越強。
在一個岩洞的通道裡,Shirley楊逐步摸索著,確認哪個方向可行,因為直接向下是最危險的,這千萬年的風蝕岩承受著巨大的壓力,早已不堪重負,說不定頭頂的“石眼”什麼時候就會砸下來,被拍下就得變成一堆肉醬,安全起見,隻有從側麵迂回下去最為保險。
最後我們潛入一個百餘平米的大風洞裡,這裡象是以前古城的某處大廳,有幾分象是神殿,頂壁已經破了個大洞,但裡麵儲滿了水,水流相對穩定,似乎是隻有上麵那一個入口,彆的路都被岩沙碎石封堵,雖然可以向下滲水,但人卻過不去,眾人隻好舉著照明探燈在水下摸了一圈,氧氣所剩不多,再找不到路的話,如果不遊回湖麵,留在這迷宮般的風蝕湖底,就是死路一條。
正在無路可走,眾人感到十分焦慮之時,大廳中的湖水突然變得渾濁,我抬頭看了一眼頭頂的出口,頓覺不妙,那條十幾米長的老魚,正被兩隻猛惡的“斑紋蛟”咬住不放,掙紮著向我們所在的湖底大廳裡遊來。
“斑紋蛟”都是三四米長的身軀,雖然跟“白胡子老魚”相比小了許多,但怪力無窮,身體一扭,就扯掉一大條魚肉,隨後又咬張口住彆的部位不放,那條老魚遍體磷傷,垂死掙紮,拖著這兩個死對頭沉了下來,不時的用魚身撞擊水底的牆壁,希望能將它們甩掉,此時雙方糾纏在一起,翻滾著落入水下神殿。
在這些水下的龐然大物麵前,人類的力量實在過於微不足道,我對眾人打個手勢,趕快散開,向上遊回去,這神殿雖然寬敞,卻勁不住它們如此折騰,但在水底行動緩慢,不等眾人分散,老魚已經帶著兩條斑紋蛟倒撞到殿底。
神殿底部也是雪白的“風蝕岩”,那條體大如龍的白胡子魚,受傷發狂後的力量何等巨大,這種魚的魚頭堅硬無比,直接將地麵撞出了一個大洞,然而這神殿底層也很堅固,魚頭剛好卡在其中無法行動,想衝下去使不上勁,想抽回來也不可能,隻有拚命亂擺魚尾,一股股的濁血將水下神殿的湖水都快染紅了。
一切計劃都被打亂了,我們怕在混亂中被它的魚尾砸中,分散在四處角落躲避,由於已經散開,又是在水下,我根本沒辦法確認其餘的人是否還活著,隻能個人自求多福了。
兩頭黑白“斑紋蛟”見老魚被困,欣喜若狂,在水下張牙舞爪的轉圈,正盤算著從哪下口結束魚王的性命,它們被水中的血液所刺激,跟吸了大煙一樣,顯得有些興奮過度,這一折騰不要緊,竟然發現了這殿中還有人,其中一隻在水下一擺尾巴,象個黑白紋的魚雷一般,竄了過去。
這時殿底的窟窿四周開始出現裂縫,渾濁的血水跟著灌下,能見度立刻提高了不少,我用水下探照燈一掃,隻見躥出來的斑紋蛟,直撲向不遠處的Shirley楊和阿香,她們二人共用一個氧氣瓶,都躲在殿角想找機會離開,但已經來不及了,我想過去救援,又怎又那比魚雷還快的“斑紋蛟”迅速,而且就算過去,也不夠它塞牙縫的。
形勢萬分危急,突然水下潛流的壓力猛然增大,那顆卡在蜂巢中間的千均石眼,終於落了下來,撲向Shirley楊與阿香的那頭“斑紋蛟”,也被這突如其來的巨石嚇傻了,竟然忘了躲閃,被砸個正著,這湖水的浮力有限,巨石的下墜本身就有上麵整湖的水跟著下灌,砸到“斑紋蛟”之後連個愣兒都沒打,緊跟著將水下的殿底砸穿,這殿中所有的事物,都一股腦的被巨大的水流向下衝去。
我在水裡隻覺得天懸地轉,身體象是掉入了沒有底的鬼洞,下麵是個大的難以想象的地下空間,隻能閉住口鼻,防止被激流嗆到,恍惚間,發覺下麵有大片的白色光芒,似乎是產生了光怪陸離的幻覺,也不知其餘的人都到哪去了。
身體落入一個湖中,這裡的岩石上隱約有淡薄的熒光,但看不太真切,頭上有數百個大小不等的水柱,透過頭頂的各處岩洞倒灌入湖中,忽然一隻有力的手將我拉住,我定神一看,原來是胖子,見了生死相隨的同伴,頓覺安心不少,拍亮了頭盔上的射燈,尋找另外三個人的下落。
由於這裡的水還再繼續向東邊的深澗裡滾滾流淌,稍一鬆懈,就有可能被繼續往下衝去,我和胖子隻好先遊到附近的岸上,扯開嗓門大喊了半天,但都被水流衝下的聲音淹沒了,明叔、阿香、Shirley楊都下落不明。
我和胖子一商量,肯定是被水衝到下遊去了,趕緊繞路下去找吧,生要見人,死要見屍,這地下的世界,地形地貌之奇特,屬於我們平生所未見,剛一舉步,就見一隻大蜻蜓般的水生蜉蝣,全身閃著熒光從頭頂飛過,竟然有六寸多長,象是空中飛舞著的白色幽靈。
就這麼一走神,加上失散了好幾個人,心神有些恍惚,沒注意看腳下的道路,剛好這是一個碎石坡,二人踩到上邊收不住腳,翻滾著滑落下去,還沒等反應過來,就已經淩空落下,這段斜坡很短,下邊是懸空的,我們摔下七八米,落在一個蓬蓬鬆鬆的大甸子上,一時頭暈腦脹,好在這地方很軟,摔下來也不疼,但是突然發覺不太對,這手感……竟然是掉到了一塊肉上了,趕緊讓自己的神智鎮定下來,仔細一看,不是肉,我和胖子對望了一眼:“這他媽八成是磨菇啊……十層樓高的帝王蘑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