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趙雲的眼神，陳小練心中突然一顫。

他想起了傘先生對他說出這些事時的語氣——

“等你做到這一點的時候，你記住，回去之後找一些蠟，把這燈芯放進去，然後點燃——讓它一直亮著，一直燃燒。

至於燒到什麼時候，我也不知道，總之就讓它這麼繼續一直燒著就好。

我想，相比我對你的饋贈，請你幫這麼一點小忙，隻是耗費一些蠟燭而已，這點小忙，相信你一定不會拒絕的。

對吧？”

那時，兩人都隻能隔著接引燈的火苗交談，雖然能夠看見彼此的麵龐，但卻看不清表情和眼神。

而且當時的陳小練，心中大半心思，卻放在了如何破壁，離開那張古怪的畫上麵。

但現在事後回想起來，傘先生的語氣，很奇怪！

他在說出這些話時候，給陳小練留下的感覺，是哀傷，是遺憾，是蒼涼。

陳小練再抬起頭來的時候，看見趙雲已經變作了原處一個小小的黑點。

就算心中再有什麼話想要問她，此刻也都已經沒有機會再開口了。

不過陳小練已經打定了主意，絕不會去問他們之中任何一人。

既然兩人都不打算再提起，那就……無論他們之間發生了什麼，都讓它就這麼過去吧。

“藍海先生，您現在的狀況怎樣了？”

陳小練轉過身，看著一直坐在地上閉目養神的藍海。

“恢複了八成了。”藍海站起身來，活動了一下手腳，點了點頭：“戰鬥的話，應該沒有什麼太大的問題。你呢？”

“我以前曾經注射過一種強殖藥劑，基本屬性可以隨著時間流逝慢慢恢複。不過現在的狀況，隻恢複到正常狀態的一半左右，肯定是來不及在離開之前全部恢複了。而且天刀給我留下的力量，看來也是永遠地失去，再也找不回來了。”陳小練歎了口氣：“不過……至少我拿到了這個。”

他拍了拍腰間的石中劍：“必要的時候，我可以臨時恢複到全盛時期的狀態，可惜這項技能的持續時間隻有十五分鐘而已。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不能亂用。”

“這就是你讓那個小孩子先回去的交換條件？”

“當然不是。”陳小練失笑搖頭：“既然這麼做不會導致你被抹殺，那麼就算沒有這柄劍，我也一樣會提議先讓多多回去的。”

“其實，即便是不會讓世界儘頭恢複刷新，你也不該先送走他的。這麼一來，你的風險也變得大多了，你難道一點都不在乎？”

“風險？”陳小練皺眉：“什麼風險？”

藍海淡淡道：“從招手就走的的士，變成了必須準點等發車的地鐵，總是麻煩了許多吧。尤其是……你知道身後會有追兵的情況下。”

陳小練強笑了一下：“我沒聽懂你在說什麼，藍海先生。”

“行了，我知道你是為了安撫我。但這其實並沒有必要。”藍海淡然笑了笑：“在通過多多和你的同伴通訊時，你曾要他們轉告一個叫做羅迪的人，不要提前將你複活，也不要掏點數延長你在這裡停留的時間。當初始的時間結束之後，立刻啟動生命讚歌樂譜。我記得沒錯吧？”

“……沒錯。”

“而且你剛才也提到過，你無法在回去之前恢複完全。兩者印證一下，說明了——你回去的時間是固定的，不可改變的，對麼？”

陳小練歎了口氣，沒有回答。

“而你在發現可以通過多多來聯係你在現實世界的同伴時，你是曾經有過改變計劃的想法的。”藍海沒有理會陳小練的沉默，繼續說了下去：“你原本在這裡停留的時間是固定的，隻是因為決定你停留時間的，不是你自己，而是那個羅迪。而這裡是死者的世界，你在死後沒有辦法和你的同伴繼續保持聯係，隻能約定好一個時間。但當你擁有了和他們通訊的能力之後，你就可以任意選擇脫離的時間。

但現在，你選擇了送回多多，這意味著隻能繼續執行原計劃。而你卻不可能將找到喬喬的時間精準地定位在回去的那一刻。於是——無論是在那個離開時間到來之前沒有找到喬喬，還是在找到喬喬之後又被追殺，都有可能造成你營救計劃的失敗。

我說的沒錯吧，陳小練？”

陳小練聽著藍海娓娓道來，臉上卻沒有難堪，而是一點點浮現出微笑。

直到藍海說完，他才哈哈大笑了起來：“藍海先生，雖然你已經失去了身為覺醒者時候的一切能力和記憶，但……智者藍海，果然不愧是智者藍海！光是從我的隻言片語裡，就能推測出這一切，實在是太讓我佩服了。”

“所以，我想知道，你這麼決定的理由。”藍海也笑了笑。

“很簡單。”陳小練聳了聳肩：“我之前做了一個試驗，證實了我的猜測。雖然在開啟接引燈的時候，多多不會受到任何傷害，但同時她也無法自由行動。她在這種狀態下的活動範圍，會受到現實世界裡那一盞主燈的影響，隻能在燈光照耀到的地方行動。這也就意味著，移動與保護自己，多多同時隻能做到一樣。不論是跟著你我還是雲姐，對他而言都太過危險了。”

“提前送走多多，你不怕她出爾反爾？”藍海目光平靜地看著陳小練。

陳小練搖頭：“我相信她。”

“為什麼？”

陳小練坦然一笑：“不為什麼。我就是信她。”

兩人目光靜靜對視了片刻，藍海也笑了起來：“老喬的女兒，挑男人的眼光倒是不錯，隨她爹。”

他抬頭看了看遠處，仍舊沒有一絲動靜傳來，乾脆重新坐了下來：“趁著禁製還沒解除，跟我說說吧。”

“說什麼？”

“我們幾個的事。”藍海的眼睛望著遠方：“老喬，崔雲煙，和梁鋒。你說過，我們四個成立了一個團隊。然後呢？”

“我其實……對你們團隊裡的事情並不算太了解。”陳小練苦笑了一下，也在藍海的對麵坐了下來：“你們四個人裡，我隻見過三個。那個叫做霹靂火的，我從沒見過。喬喬的爸爸很早就死了，我是說，以覺醒者的身份死了。”

“也就是說，他被刷新成了普通人？”藍海點點頭。

“是的。不過，他過得不錯。”陳小練笑笑：“你們又回去找到了他，告訴了他一切的真相，並且幫助他在世俗間建立起了龐大的產業，成為了你們的代理人。畢竟就算是覺醒者，也要吃喝拉撒，也要享受的。

至於天刀，他很多年以前就失蹤了，你們一直沒有找到他。而失去了他這個團隊裡唯一的S級高手坐鎮，你們的團隊開始漸漸衰落。直到後來，我在某種機緣巧合之下，找到了他，但那時候，他已經快死了。

臨死之前，他把自己的力量交給了我，借著我的手，幫你們刀山火海團隊解除了一次危機，也就是你之前看到我和兀牙戰鬥的時候，使用的力量。

而霹靂火，很早就……”

陳小練有些為難地看了一眼藍海：“從刀山火海破門了。”

“為什麼？”藍海皺眉。

“一來，是和喬喬的爸爸有矛盾。他在喬喬的母親死後，在外麵一直……嗯，玩得很凶，甚至還有了一個私生女。二來，你告訴我，她自從天刀離去了之後，看不慣你為了支撐團隊，處處辛苦忍讓妥協，更不願意韜光養晦，最終負氣出走。隻不過這件事，沒有多少人知道。”

藍海歎了口氣，低頭沉默不語。

良久，他才談起頭來，淡淡道：“那這麼說來，我們四個人，就算是徹底地散了。如今我也死了，那刀山火海，豈不是無人支撐了？”

陳小練苦笑了一下：“連零城都已經被毀滅了，刀山火海……有沒有你支撐，還有區彆麼？”

藍海歎了口氣，沒有再說話。

就在這時，從山的那一麵，傳來了一聲轟然巨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