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屋的周圍，密密麻麻站著一圈身影，將小屋包圍得水泄不通，隻怕有數百人都不止。

每一個人的手中，都各自握著一柄槍械。

在陳小練三人衝出來的那一刻，數百個槍口也齊刷刷地抬起，指向了三人。

不論是藍海的寄蟲裝甲也好，陳小練的生命探測器也好，竟然同樣沒有探測到這數百人的存在！

這是一群死人。

——陳小練和藍海對望了一眼，都從對方的眼中看見了同樣的心思。

“殺掉我一個化身……”前方的一個女人笑了起來，開口的聲音赫然是剛才的雷狐！

“有用麼？”另一個男人接過了她的話，仍舊是雷狐的聲音。

“有意義麼？”這一次聲音響起的位置，是三人的後方，小屋之中。

陳小練猛地回頭，看見剛才被他斬掉頭顱的“那個雷狐”，身體正緩緩站起。

開口的，是已經滾落地麵的頭顱。

那具身體走到了頭顱麵前，彎腰將它抱起，重新擺在了雙肩正中。從脖子上的兩處切口之中同時延伸出數十條藤蔓來，纏繞著伸向對麵。

藤蔓糾纏中，傷口重新長合，再一次恢複如初。

好強的愈合能力！

但看見這樣的場麵，陳小練心中卻沒有分毫的緊張，反倒是微微有了一些慶幸。

“算了吧，小練。”藍海用微不可察的聲音對著身後的陳小練低聲道：“我們沒有必要全部死在這裡。你和喬喬帶著他離開就是了。”

“不可能。藍海先生，這個提議不用再討論了。”陳小練搖了搖頭。

“好了，陳小練先生，我想，你已經見識到了我的實力。”小屋內最初的那個雷狐微笑，卻沒有走上前來，仍舊站在原地。

“實力？不過是一群覺醒者而已。在世界儘頭裡，和普通人有什麼兩樣？”陳小練冷笑：“帶著幾百個沒有任何強化的傀儡，就想攔住我們？”

前方的一個覺醒者大笑搖頭：“雖然這些身體，的確都隻是覺醒者而已，但不管是什麼人，扣動扳機時射出的子彈都是一樣的。你們的身上……似乎都沒有什麼防護裝備吧？”

陳小練默然。

眼前這些敵人，應該都是世界儘頭之中被雷狐殺死的覺醒者，被他用某種能力驅使體內的藤蔓操控著，成為了他身體的組成部分。無論是瞄準還是開火，都以一個意誌控製著。

正因為這些身體早已死去，生命探測器才無法探測到他們的存在。

至於體內的那些藤蔓……因為隻是植物的緣故，不會被生命探測器所探測到。否則的話，這雪原之中的那些參天大樹，隻怕早就讓生命探測器上布滿光點了。

但——生命探測器的探測半徑內，沒有一個目標存在，也就說明了……

雷狐的本體，並不在附近！

“藍海先生，等我動手之後，你第一時間用低功率的生體熱線，掃斷他們。”

“喬喬，用你的黑暗之子粉碎他們。要快。”

陳小練翕動著嘴唇，用微不可察的聲音小聲對身後的兩人下令道。在這風雪之中，隻隔開三五米之外便無法聽見。

“如果我現在投降，你是否能保證留下藍海先生的性命？”對兩人說完，陳小練提高嗓音，對著前方大聲叫道。

“那當然。”雷狐笑了起來：“既然能夠跟你離開，那麼世界儘頭裡留下了誰，又和我有什麼相乾？”

“看來你真的很想回去。”陳小練歎了口氣，緩緩向前走了兩步：“所以，我倒是很想知道一件事。”

“什麼？”雷狐皺眉看著陳小練，所有的身體端著的槍口都隨著他的前進而挪動著位置。

“你究竟……敢不敢殺了我！”

陳小練突然暴喝一聲，衝向了前方的人群。

眼前的所有人臉上同一時間齊刷刷地現出了一片愕然。槍口雖然都指著陳小練，但卻終究是沒能扣動扳機。

下一秒，雷狐這才反應了過來，將槍口從陳小練的身上移開，對準了身後的喬喬與藍海兩人。

直到這時，他才終於起了真正的殺意。

但隻可惜，這殺意來得太遲了一些。

陳小練衝進了人群之中時，石中劍也早已握在了手中。劍光四射，卷起一團血花。

而藍海的雙肩與雙臂上，也立刻生長出了一條條觸手，組成了四門小型的生體熱線炮。

四道生體熱線向著周圍環繞著掃了一圈。雷狐的傀儡軀體都隻是普通的覺醒者而已，並沒有任何人穿著防護衣之類的裝備，在生體熱線的掃射之下輕易地被擊穿掃斷，變作一段段碎塊摔落地上。

雖然也有數百發子彈射出，但絕大多數卻因為軀體失去平衡而射空，隻有十幾發的軌跡對準了藍海。

而這僅有的十幾發，也沒有能夠順利地射中藍海，而是擊中了瞬間反物質化的喬喬。

喬喬化出的黑影環繞在藍海的四周，所有擊中黑影的子彈都紛紛化作粉末消散。

那些傀儡軀體無論是被陳小練的石中劍斬斷，還是被藍海的生體熱線炮所切開，剛剛落地，就從傷口上生長出了一道道細細的藤蔓。

藤蔓交錯生長著，仿佛穿針引線一般交織起來，拉動了被切開的軀體，重新長在了一起。

但在它們順利完成之前，喬喬幻化的黑霧已經飄散了開來。

雖然風雪仍在不停地刮著，但卻似乎完全無法影響到喬喬幻化的黑霧。濃鬱的黑霧籠罩了整個戰場，每一具接觸到黑霧的軀體，都立刻停止了活動，隨後無數粉塵開始飄散出來，漸漸化作飛灰。

不過片刻的功夫，喬喬已經將所有的敵人全部清空。

地上空空蕩蕩，原本那些屍體躺著時壓出的印跡，也很快就被暴雪吹平，再也看不出痕跡。

黑霧重新凝聚成實體，喬喬單膝跪地，麵色有些蒼白。驟然間將黑霧擴張到那麼大的麵積上，體力的消耗也是驚人的。

“還能不能撐住？”陳小練收起石中劍，奔到喬喬身前，扶住她急切問道。

“沒事。”喬喬咬著牙搖了搖頭：“跑！”

……

暴雪之中，三人以緊密的間距向著密林深處狂奔。

“你就那麼有信心，能逃得掉？”

藍海的身上覆蓋了一層堅固的角質層，將熱量全部鎖在了體內，雙腳上的觸手盤旋成了山羊蹄的狹長模樣，每一次觸地都隻在積雪中留下一個深深的小孔。

“有沒有信心也得逃！難道當真讓你去送死？！”陳小練咬著牙，一邊狂奔，一邊注視著眼前的生命探測器。

“這家夥可是個S級！”藍海骨刃閃動，眼前擋路的參天巨樹紛紛倒落：“你不是說過，S級是很強的麼！就靠我們三個人，怎麼跟他打！”

“打贏是打不贏了。”陳小練咬牙：“但撐上一段時間，還是有機會的！這個人太謹慎了！謹慎到連第二次跟我們接觸，都隻敢使用化身，不敢使用本體！不過他的謹慎，也成就了我們逃跑的機會！如果他不是為了防備我們發現，隻派來了沒有生命的傀儡軀體，而是使用自己的本體到來這裡的話，我們根本沒有機會逃脫。但現在……至少還能拚一拚！”

“你這是在賭博！”藍海捏緊了拳頭：“萬一賭輸了，我們三個人一個都回不去！你和他還有協商的餘地！帶他和喬喬兩人走！”

“賭輸了就賭輸了，老子願意！”

陳小練突然吼了一聲，停下了腳步，胸膛不住起伏著。不是因為狂奔，而隻是因為胸中一口氣：“藍海先生！我和你見麵的次數寥寥無幾，從來都沒有過什麼深交！但至少在零城覆滅的那一戰時，我和你曾經並肩作戰過！”

藍海在狂奔中猛地一個刹車，停在了陳小練身前三米，轉過臉，隔著風雪，靜靜地望著眼前這張年輕的麵龐。

喬喬伸出手，拉住了陳小練的手，目光堅定地望著他。

——無論你做出怎樣的決定，我都站在你的這一邊。

“藍海先生，你已經不再是覺醒者了，有關那一戰的記憶早已消失。但有些事情，是以前的那個你也不知道的。”陳小練喘著粗氣，一圈打在身旁一棵樹上，白雪簌簌落下，澆得他滿頭滿身，但他卻像是絲毫感受不到一般，隻是死死盯著藍海，雙眼中已經現出了血絲：“如果我現在告訴你，零城的覆滅，刀山火海的覆滅，都是因為我呢！”

“因為你？！”藍海的麵容仍舊平靜，但眼神中已經現出了驚愕。

“零城的入口一直是隱蔽的，因為我做了某些事情，才會對係統暴露出來！這件事，沒有任何人知道，除了我自己！”陳小練終於吼出了自見到藍海以來，就一直在胸中翻騰不休的話：“洛南死了，你也死了，零城裡的那麼多覺醒者都死了！而這一切都是因為我！！”

藍海的聲音有些嘶啞：“你做了什麼？為什麼要這麼做？”

“我也不知道我究竟做了什麼，因為那段記憶已經被洗掉了。但零城大門開放了權限，不設防地敞開，確確實實是因為我！”陳小練死死咬著牙關：“我試著彌補了，但我太弱了！我吸引了辰，吸引了電子衛士，給零城裡的其他人創造了一點點逃離的時間窗口，但我直到逃離零城，最終也沒有機會去確認究竟有多少人活了下來！”

喬喬瞪大了眼睛看著陳小練，表情不可置信。

“你們本來可以不用死的……”陳小練的指甲都快要刺進掌心的肉裡：“所以我一直覺得……我欠你們的。其他人……或許還以普通人的身份生活著，那樣是最好。但你……唯獨你，藍海先生，你又經曆了第二次死亡，來到了世界儘頭。

所以，當我在這裡重新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告訴自己，無論如何，我一定要把你帶回去。藍海先生，我欠你一條命。”

陳小練說完，仰起頭用力扯開了衣領，讓呼嘯的寒風摩擦著自己的胸膛。

隻有這樣，才能讓胸中的燥熱稍稍平息上幾分。

“不。你不欠我的。”藍海搖了搖頭，走上前，輕輕拍了拍陳小練的肩膀，語聲柔和：“我沒有你認識的那個藍海的記憶，所以我不知道在他臨死時，究竟在想什麼。但……作為同一個人，我想我有這個資格，站在他的立場上告訴你——”

藍海微笑：“在那個藍海臨死之前，他絕不會恨你。即便是知道了你剛才所說的一切，也是一樣。”

陳小練深深吸了一口夾雜著雪花的冰冷空氣，平複了一下剛才激動的心情，麵無表情地扭頭重新轉向雪原深處：“繼續逃吧。逃到趙雲找到我們，或是撐到時間結束為止。”

一道白光閃過，那架黑鷹直升機出現在三人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