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這張臉的一瞬間，雷狐的心臟幾乎要停止跳動。

下一刻，他猛地丟開藍海，轉身衝天而起而起，也不管什麼方向，不要命地飛了出去。

逃！

逃！

逃！

逃得越遠越好！

雷狐腦子裡，隻剩下了逃跑這一個念頭。

當看見這張臉的第一時間，所有理性都無法克製的恐懼立刻浸透了他的全身。

王……回來了？！

那個殺掉了世界儘頭裡幾乎所有的漏洞者，獨自站在無數屍體的山巔，身上的白衣卻依舊如雪，沒有沾染上半點血跡的王……又回來了！

……

而此時此刻的陳小練，卻也同樣沉浸在震驚之中。

自從進入世界儘頭之後，他也試過了好幾次。因為缺失了個人係統，所以根本無法對戰魂發出召喚指令。無論是白起還是萌貓，都無法被召喚出來。

可現在……白起為什麼會突然出現？！

陳小練確信，自己剛才心中隻有憤怒和擔憂，絕對沒有試圖召喚白起的舉動。

而且白起在出現之後，從頭至尾都壓根就沒有向雷狐望過一眼，反倒是隻抬起頭，遠遠望著天際線，不動，也不開口。

寄生草仍在飛快地侵蝕陳小練的身體，完全沒有辦法挪動分毫。陳小練隻能試著用思維對白起下達指令，卻也同樣如泥牛入海，沒有絲毫的回應。

片刻之後，一個身影飛快地從天際飛來。

在看見了那個身影之後，白起突然發出了一聲低沉的吼叫。

“力量……拿回來……”

隨著這聲吼叫，白起飛快地飛上了天空，迎向了那個身影。

“白起？！”

趙雲勒住白馬，古井不波的臉上也露出了一片震驚：“你……你怎麼會在這裡？”

但白起卻沒有開口，隻是死死盯著趙雲：“力量……留在你的……身上……還給……我……”

“你在說什麼鬼話！快回答我，你為什麼又回來了！你被人殺死了麼！”趙雲不耐煩地打斷了白起的話：“你這家夥，連話都不會說了麼！”

“不還……給我……自己……拿……”

白起的聲音機械而僵硬，緩緩舉起了手裡的長劍，對準了趙雲。

“你這個瘋子！又發什麼瘋！”趙雲眼神一寒，看見白起已經一劍刺了過來，抖動長槍，迎上了劍鋒。

槍劍相交，趙雲麵色如常，白起卻被一槍從空中劈落了地麵。

“死瘋子！”趙雲陰沉著臉，卻也稍稍放下了些心。

陳小練之前曾說過，現在的白起，與當年的全盛時期不可同日而語，甚至連現在的自己都比不上。這麼看來，那便應該是真的了。

隻是白起剛剛落地，便立刻一個翻身彈了起來，再次衝向天空中的趙雲。

“還給……我！”

趙雲銀牙一咬，長槍上更加了三分力，白起的長劍還沒來得及揮動，就又被趙雲一槍打了下去。

隻是趙雲的槍刃雖然結結實實地刺在了胸膛之上，卻硬是無法刺穿，仿佛刺中了鐵塊一般，發出一聲悶響。

而望著白起重新落下地麵，趙雲也冷哼一聲，翻身下馬。

離開了白馬，趙雲也沒有用自己的力量繼續飛行，而是任由重力將她拉著筆直地墜下，轟然落在了地麵上。

“力量……”

“力你媽！”

趙雲剛剛落下地麵，白起已經一個翻身站起，一劍刺來

一記拳頭重重地砸在了白起的臉上。砰然巨響聲中，白起又一次被遠遠砸飛，而他手中的劍，卻被趙雲奪到了手裡。

“白起，我可沒拿過你的什麼力量。”趙雲低頭冷冷地看了一眼手中的劍，輕輕一抖，長劍便斷成了寸碎，落在地麵上。

和她的銀龍一樣，這長劍也是白起以自己的力量凝練而成的。但失去了劍，白起卻沒有重新凝聚出一柄來，而是乾脆將攻擊的方式換成了拳頭。

隻是現在的白起，與趙雲相比之下，級數卻相差了太多！

每一次衝來，都被趙雲狠狠地一拳砸在麵門上。

但白起卻像是永遠不會停止的機器一樣，每一次被趙雲打翻在地上，都立刻迅速翻身爬起，再重新衝向趙雲。

一旁打得天昏地暗，但陳小練的心思卻完全沒有放在趙雲和白起的大戰上。

他的眼睛死死盯著身前的藍海，但用儘了力氣，卻也無法動上分毫。

“藍海先生，您……還好麼！”

“恐怕……不算怎麼好。”藍海掙紮了好幾次，卻始終爬不起來，抬起頭對陳小練苦笑了一下：“我可能……要死了……”

“你……你胡說什麼！藍海先生！趙雲說過，寄蟲裝甲對宿主是有修複能力的！”陳小練死死咬著牙關。

“是這樣沒錯！”藍海好不容易才靠著僅剩的一條手臂支撐起身子，向前爬了兩步，爬到了陳小練麵前，靠在了他的身上。

他胸口洞穿的傷口裡，能夠清楚地看見殘破的臟器。傷口周圍還有著幾條細小的觸手在微微蠕動著，但看起來卻已經失去了大半活力。

“就算是擁有修補的能力，也不是沒有限度的。畢竟這東西隻是強化而已，而強化的基礎，還是依托於宿主的肉體本身。如果不管怎樣的傷勢都能愈合的話，那重錘……又怎麼會死？”藍海搖了搖頭，伸出一根手指，稍稍凝聚了一下注意力，在指尖形成了一根尖刺：“你知道，我現在這具身體，隻是個普通人而已。待會可能會有點疼，你……忍著點。”

他勉力舉起手指，將指尖的尖刺插進了陳小練的體內，很快就拔了出來。

“嗯……還好，結構不算太複雜。”藍海勉強笑了笑：“希望在我死前，能夠完成它……”

在他拔出來的尖刺頂端，挑著一塊陳小練的血肉，上麵掛著幾根綠色的細絲，被觸手一卷，便融入了藍海的體內。

“藍海先生！”陳小練心裡幾乎要燃燒起來，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好了，接下來的工作，就交給寄蟲裝甲了。雷狐那家夥太強了，那一招重傷的除了我自己的肉體，也傷到了寄蟲裝甲的核心。否則的話……我死了之後，它至少還能重新讓你來使用。”藍海急促地喘息著，麵色漸漸開始變得越來越蒼白：“那家夥的植物還留在你體內，如果不清除的話……”

“可你的身體……”陳小練說到了一半，就被藍海搖搖手打斷：“不用為我擔心，不管做不做這件事，我都是注定要死了的，差彆隻不過是早一點晚一點而已。”

藍海搖晃了兩下，坐直了身子，微笑道：“不過是死而已，你見得少了，還是我見得少了？我來算一算，我已經死過幾次了？嗯……身為覺醒者死在零城，這是你告訴我的，第一次。被刷新成普通人，死在演習裡，是我自己記憶裡的，第二次。

那麼算起來，這……已經是我第三次死了吧，已經很習慣了。

好了，陳小練，我知道你不是優柔寡斷，婆婆媽媽的人，不要再給我哭哭啼啼的了。說點讓我高興的事情吧。”

“……是。”陳小練沉默了片刻，輕聲道。

“我來想想……你就說說，血裁的事情吧。那天時間不多，你隻跟我簡要說了個大概，我想聽你仔細再說一遍。”藍海想了想，笑道：“既然你是替我上陣的，那麼聽你說你是怎麼打的，也就像是我自己打的一樣了。”

“好。”陳小練看著藍海平靜的麵容，清了清嗓子，緩緩道：“因為天刀的離去，刀山火海失去了個人戰力的支柱，雖然有您苦苦支撐，團隊的實力終究還是在漸漸滑落，終於……藍海先生，你的臉！”

陳小練突然停下了講述，驚訝地看見藍海的臉上，一道道皺紋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浮現。

“不去理他，繼續說。”藍海搖了搖頭，微笑道。

“……是。”

陳小練從喬逸峰找到自己，去非洲搶奪星辰砂開始，一路說到自己來到零城，知道了刀山火海當時的狀況，如何被卷進了畫中，見到天刀，得到了天刀的力量，又是如何脫出，如何和黑暗騎士團與羅德裡亞團的團員大打上一場。

藍海從頭到尾都沒有說話，隻安靜地聽著，不時點頭或是微笑。

而在他的臉上，皺紋也越來越多，頭發也已經變得稀疏灰白。

藍海原本的容貌，看起來不過隻有四十多歲的模樣，但現在卻已經變成了一個老態龍鐘的老人。

“很精彩的故事。”

藍海聽完了陳小練的講述，點了點頭，露出了一個滿意地微笑。

“來吧，針對你體內植物的抗體，已經調製好了。”

他伸出手指，按在了陳小練脖子的動脈上。

陳小練隻覺得一道暖流從動脈裡注入，隨後飛快地隨著血液循環，流動到了全身。

他體內的傀儡草，原本已經牢牢控製了身體以下的部位，取代了所有的神經係統。但隨著那股暖流的流動，陳小練感覺到身體漸漸恢複了知覺。

“應該再過幾分鐘，你就可以恢複了。”藍海收回手指，重重喘息了兩聲：“不過，我應該會死在那前麵吧。彆說廢話，彆矯情，你知道的，我不喜歡聽。”

“趙雲已經來了。”藍海抬起頭，看了看不遠處，正被白起不要命纏著的趙雲：“有她在，你和喬喬應該可以順利回去了。我的使命……算是完成了。

天刀已經死了，老喬也已經被刷新成了普通人。雖然找回了記憶，但已經沒有異能了。現在刀山火海裡還算是活著的，就隻剩下霹靂火那家夥了。

雲煙她從年輕時，性子就像烈火一樣……隻是沒想到，過去了那麼久，竟然還沒有改掉一星半點。隻剩下她一個，如果要撐起刀山火海，隻怕是不行的。陳小練，我想求你一件事。”

“您不用說了，藍海先生，我明白。隻要有我在的一天，就有刀山火海這個團隊存在的一天。”陳小練仍舊不能行動，隻能竭儘全力地點了點頭。

“謝謝。”藍海愴然笑了笑，突然歎了口氣：“老喬的女兒還在昏迷，這樣也好，不用看到我死的畫麵了。等她醒來的時候，你告訴她，不要哭。我討厭彆人在我的麵前哭。”

“……我知道了。”

“我累了，陳小練。”藍海已經支撐不住自己的身體，緩緩在沙地上躺了下來：“隻不過，我還算是運氣不錯。累是累點，但至少……都算得上值得……值得……”

他的聲音越來越小，身體上的皺紋越來越多，皮膚也失去了全部的血色，變作了一片蒼白，最終蜷縮成了一小團，不再動彈。

就像已經放射完了所有的光芒，燃燒殆儘後，餘下的最後一捧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