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是我的女兒？”喬逸峰張開乾裂的嘴唇，嘶聲問道。

“喬喬歐尼，你看，他已經完全不記得你了呢。”秀秀冷笑著：“他現在心裡的女兒，隻有一個餘佳佳了。我知道，你也希望我這麼做的，對麼？殺掉……那個占據了你身份的女人，那個奪走了原本應該屬於你父愛的女人！”

秀秀緩緩向前走了兩步：“我知道，讓你親自動手殺她，你做不到。她確實是無辜的。但你恨她麼？一定是恨的，對吧。”

喬喬轉過頭，望著正向自己一步步走來的秀秀，而她稚嫩的嗓音聽在耳朵裡，卻帶有一股莫名的誘惑，簡直像是在耳邊低語的魔鬼。

“所以，你做不到的事情，就讓我來做吧。這種肮臟的，會弄臟手的事情，也就隻有我才適合了。而你，喬喬歐尼，你要做的很簡單，隻是在一旁等著就好。等著就好，等著就好……”

秀秀的臉上帶著甜美的笑容，一步步走向前去，終於走到了喬喬的身前。

在與喬喬擦肩而過時，秀秀突然轉過頭去，將嘴巴貼近了喬喬的耳朵：“喬喬歐尼，放心吧，等一切都結束了之後，你的好妹妹秀秀也會回來的。這一切的記憶……我都會幫她徹底抹去。這是最好的結局了，不是麼？”

喬喬依舊紋絲不動，臉上也沒有任何地表情，任由秀秀從自己的身旁走過。

陳小練站在遠處，冷冷地望著這一切，卻沒有半分動彈的跡象。

喬喬的臉上，笑容由甜美化作了詭異，再一次邁出了腳步。

但這一步剛剛邁出，喬喬的左手卻突然閃電般伸出，扣在了秀秀的手腕上。

“停下吧，秀秀。”

喬喬半轉過身，凝望著秀秀，緩緩搖了搖頭。

“在一個小時前，我剛剛知道原來我的父親還有一個私生女。”喬喬的聲音很輕：“但關於你父母的事情，我卻早就已經知道了。你還記得吧，在耶路撒冷的副本裡，我們進入了同一個夢境。

在那之後，我就戰死了。但在世界儘頭也好，在長阪坡副本裡待著的半年也好，我的腦子裡一直都不住地浮現著那個噩夢裡的畫麵。

我……一直不知道當再次見到你的時候，我該怎麼開口。我甚至有時會想，乾脆不要讓我複活好了，這樣我也不用去為難該如何麵對你的問題。

但……這個問題終究是要解決的。”

喬喬閉上了眼：“我看過的一部小說裡，女主角愛上了一個男人，但在那之後他們兩人卻得知……是自己的父親殺死了他的父母。而男人卻並不知道……自己的仇人就是愛人的父親。於是有一天的雨夜，女孩易容成了自己父親的模樣，欺騙男人一掌打死了自己。她以為……靠著這種方式，就能夠洗清那份仇恨。這份情操的確偉大，但——最終這卻讓男人永遠地活在痛苦之中，直到在萬軍陣前自殺。

而事實上，女孩的父親，甚至根本就與男人父母的死完全無關！

我愛你，秀秀，但我不會做出這麼愚蠢的舉動，用自己的生命去代替我的父親，或者是……餘佳佳。那不僅不能洗刷仇恨，更隻會讓你也永遠活在新的痛苦之中。”

秀秀就隻是這麼靜靜地站在原地，看著喬喬。

“但是……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秀秀。”喬喬睜開眼，目光裡滿是痛苦的神色：“是的，餘佳佳的出現確實讓我很意外。甚至可以說……我厭惡她的存在，厭惡她取代了我，成為了父親唯一的女兒。但即便如此，我仍然很清楚，她是無辜的。就算不是我親自動手也好，但眼睜睜看著你殺掉她，這種默許和我自己下手，又有什麼區彆？”

“果然，人都是自私的呢……”秀秀的臉上浮現出了一絲笑容：“所以，喬喬歐尼，真的無論如何，你都要阻攔我麼？”

喬喬沉默。

現在，似乎已經陷入了死局。

自己的父親殺死了秀秀的父母，這是已經發生過了的事實，誰也無法再更改。

如果換了自己身處秀秀的立場，也一樣不可能對這份仇恨完全不在意的。

即便喬逸峰當時做出滅門的決定，是為了誅殺團隊中的叛徒。

即便喬逸峰在事後將秀秀收養了下來。

但這一切，對於秀秀來說，也無法成為消弭仇恨的理由！

何況她要殺的，也隻是喬逸峰的私生女而已。

不是自己的隊友，不是自己的愛人，而隻是一個與自己同樣分享了一半血脈的陌生人而已。

“是的，我們一定會阻攔你。”

不知道什麼時候，陳小練已經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了秀秀的身後，伸出手，按在了秀秀的頭頂。

“不是為了喬逸峰，也不是為了喬喬或者餘佳佳。”陳小練的聲音很低沉：“不論你要殺的是誰，要報複的是誰，我都不會任由你去做的。”

“是麼？小臉歐巴……”秀秀沒有回頭：“為什麼？”

“因為我不願意你的手，被血弄臟。”

“小臉歐巴……你這番話，真的很奇怪呢。”秀秀淡淡笑著：“我們一同經曆過那麼多的副本，我的手上……早就不知道沾過多少鮮血了好麼？不論是其他的覺醒者和玩家也好，還是副本裡的怪物也好。你覺得……我還可以被弄得更臟麼？”

“這是不一樣的。”陳小練搖頭，手輕輕撫摸著秀秀的腦袋：“為了自己的生存沾上的鮮血，和為了仇恨沾上的鮮血，是不一樣的。”

“都是一樣的。”秀秀仍在笑著：“隻要是血，就都是一樣的。腥臭，粘稠，一旦見得多了，也就習慣了。就像那天，爸爸和媽媽體內流出來的一樣……好了，小臉歐巴，喬喬歐尼，那麼，現在的問題來了。”

秀秀轉過身，望著陳小練：“你們——打算怎麼阻止我呢？”

她的臉上仍舊掛著甜美的微笑：“隻要我還活著，就永遠不可能放棄複仇的。所以……如果要解決這個問題的話，你們隻有一個辦法，就是殺了我，就像喬逸峰殺了我的爸爸和媽媽一樣。嗯……這很合理，就像爸爸媽媽的死一樣合理。畢竟……他們是刀山火海的叛徒呢。”

一道比之前更為巨大的火焰鳳凰，從秀秀的身上突然升騰而起。

“那麼現在，到了你們做決定的時候了！”

陳小練臉色一變，長劍出手，斬向了火焰鳳凰行進的路線上。

火焰鳳凰擊中了合金長劍，高熱瞬間將它融化成了一團鐵汁，自身的飛行卻隻是被稍稍阻礙了一下，一聲清唳，繼續向著餘佳佳飛去。

“住手！秀秀！”

喬喬麵色一變，身形向後一躥，張開雙手橫攔在了火鳳凰的行進路線之前，但那隻火鳳凰卻仿佛真的有生命一般，在即將觸及到喬喬麵前時，突然振翅高飛，在半空中劃了一道幾乎沒有弧度的折線，從上往下地衝向了餘佳佳。

但就在那一隻火鳳凰即將擊中餘佳佳時，一道劍光卻突然綻放出來。

陳小練已經攔在了餘佳佳的身前，右手之中握著的，仍舊是一柄與之前一模一樣的合金長劍。但這一次，長劍卻仍舊完好無損，火鳳凰卻突然凝固，然後四分五裂，化作了無數的火苗消散在了空中。

擊潰火鳳凰的，不是長劍，而是劍氣！

陳小練在這危急一刻，腦中再度現出了在長阪坡副本中一度感受到的那種福至心靈的感覺，用出了傘先生傳授的那一套劍術。

秀秀的麵色一變，雙手同時平伸向兩側，兩隻火鳳凰同時出現，一左一右向著餘佳佳飛去。

兩隻火鳳凰幾乎同時襲來，但陳小練卻隻出了一劍。

劃破天際的一劍！

劍氣縱橫間，兩隻火鳳凰再度被撕碎。

“果然……”秀秀看著自己召喚出的火鳳凰又一次被劍氣撕碎之後，卻沒有再出手，而是輕輕搖了搖頭：“小臉歐巴現在，已經變得那麼強了。隻要你在，我就沒有機會殺掉她了呢。”

天空中傳來了引擎的聲音，不響，但依舊是能夠被察覺的分貝。

而幾人的頭頂，也顯現出了一個透明的輪廓。

是開啟了隱形模式的潮汐戰機。

羅迪，終於到了！

“帶著他們走，登機。”陳小練死死盯著秀秀的雙手，全神戒備著：“我跟羅迪沒時間細解釋。你登機之後，讓他立刻起飛離開，越遠越好。”

喬喬點了點頭，轉身提起了餘佳佳和喬逸峰，向著身後跑去。

而潮汐戰機也解除了隱身，降落在喬喬前方不遠的地方。

手裡提著兩個人，喬喬奔跑的速度並不快，但她卻沒有回頭看上一眼。

有陳小練在身後攔著秀秀，喬喬相信秀秀的攻擊一定會被擋下。

隻是，喬喬的心中卻仍舊是一片迷惘與不安。

就算現在能夠跑掉，問題也依然無法得到解決！

今天帶著喬逸峰躲過了，那之後呢？

“把他們……帶走麼？帶到一個遙遠的地方，讓我再也找不到他們。這就是你的解決方案麼，小臉歐巴？”即便看著喬喬提起喬逸峰與餘佳佳，遠遠向著潮汐戰機跑去，秀秀卻仍舊沒有什麼動作，隻是靜靜地站在原地。

“至少目前，也隻能先這麼做了。抱歉，秀秀，我真的很抱歉。”陳小練看見了秀秀眼中的悲哀，心中一陣刺痛。

在剛才追來的過程中，喬喬已經告訴了陳小練在夢境中看到的一切。

燃燒的房屋，流淌一地的鮮血，兩具屍體，以及——

那個正在因為驚惶和恐懼，放聲哭泣的小女孩。

“我明白你的為難，小臉歐巴。”秀秀在說話間，目光卻並沒有望著陳小練，而是越過他的肩膀，望向正在跑向潮汐戰機的喬喬：“還有喬喬歐尼，你們都是善良的人。如果可以的話，我真的不願意讓你為難。但……我實在沒有辦法。”

隨著秀秀的話音落下，她的整個人都突然飄忽了起來，化作了一團熊熊燃燒的火焰。

“我知道，你的劍術很強，強到了用普通的長劍，也能夠發出劍氣將我的火焰撕碎的地步。所以，如果隻是常規的手段，我確實沒有機會殺掉餘佳佳了。

但……這是我必須要做的事情。

那麼，下一擊，就會讓一切都結束了。”

一道比之前每一隻都更加巨大的火鳳凰騰空而起，向著喬喬右手中提著的餘佳佳飛撲而去。

陳小練的長劍剛剛提起，卻還沒發出劍氣，就停了下來。

這一擊，秀秀將自己化作了燃燒的火鳥！

要攔住這一擊，就意味著……秀秀會被自己擊殺！

但如果不攔的話，那麼餘佳佳就會被秀秀順利地殺死！

隻是一瞬間的猶豫，秀秀化身的火鳳凰已經飛過了陳小練，向著餘佳佳衝刺下去。

“再見了，小臉歐巴！再見了，喬喬歐尼！”

秀秀無聲地在心中默念著，身上的火焰升騰到了極致。

“今天，任何人都不會死在這裡！”

陳小練一聲狂吼，縱身而起，後發先至，緊緊抱住了餘佳佳，推開了喬喬和喬逸峰。

“讓開！小臉歐巴！”

陳小練的動作實在太快，秀秀已經來不及停下衝刺，驚叫一聲，撞在了陳小練的背後。

一道火柱衝天而起。

陳小練隻覺得背後一陣劇痛，A級的防護衣被秀秀的火焰瞬間燒穿，烈焰緊接著便開始焚燒起了他的身體。

但陳小練卻隻能死死咬著牙關，將餘佳佳護在自己的身體裡。

烈焰隻持續了半秒，就已經熄滅，重新化作了秀秀落在地上。

她半跪著，抬起頭看著陳小練，雙眼中頓時有淚水滾滾流出。

“小臉歐巴！”

從背心向外，陳小練的小半個身體表麵已經徹底化作了焦炭。

而被陳小練牢牢護在懷裡的餘佳佳，此時已經因為過度的驚嚇而昏了過去。

“秀秀……停手吧。”

陳小練轉過頭，臉上帶著的是疲憊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