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3章1203:趙紹之死(一)
程巡之死很快傳入薑芃姬耳中,後者聽後麵無表情地沉默良久。
半晌之後,她道,“畢竟是文輔先生的長子,還是公遼的大兄,死者為大,生前恩怨一筆勾銷。他甘願殉主成全自己的道義,我也不好計較什麼。讓公遼將其收斂,帶回去葬了吧。”
薑芃姬要說不火是不可能的,同時又有些無奈。
按她自小受到的教育來講,自殺是懦夫行徑,不管是什麼理由,這種行為都是可鄙的。
薑芃姬寧願將人頭送到旁人手上也不願意自己動手了結自己性命,所以程巡的選擇,她是無法理解的。私心來講,她寧願程巡到自己跟前對峙一番,總好過在程遠麵前撞牆自儘!
他死了乾脆,但他這麼做讓家中妻兒和老父老母如何自處啊。
薑芃姬想到鬢發已經生白發的程丞,眉間添了兩分憂愁。
直播間觀眾全程處於懵逼狀態,先是許裴舉火自焚,然後是程巡撞牆自儘——
雖說立場不同,但乍聽這個消息,不少人還是唏噓萬分。
最傷心的還是曾經粉過許裴的粉絲,當年許裴也是溫潤翩翩的公子,圈了不少觀眾粉。
【秘製話梅乾】:敗了不可怕,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許裴怎麼就這麼想不開呢?
【九天戰八荒】:天下大亂開始,這對許氏兄弟就是個悲劇,許斐被許裴逼得上吊自縊,許裴麵臨絕境又舉火自焚——對於他們而言,隻要退一步就可以不用死,哪怕不複曾經榮耀,但當個普通富家翁是沒問題的。問題來了,他們的自尊心能容忍這個結局?毋寧死,不願苟且。人各有誌,這是他們自己的選擇,外人至多感慨兩句——說句不吉利的話,倘若咱們主播也麵臨這種苟且偷生才能活下去的局麵,依照她的脾性,多半也會做出最激烈的抉擇吧?
活著不難,難得是退的那一步。
不管是許斐也好,許裴也好,他們願意投降都能保全性命,但他們都不願意這麼做。
對於他們而言,自尊比性命更沉重,死亡不可怕,活下來需要莫大勇氣。
因此,他們的死亡早已注定。
如果說許裴之死還能理解,程巡撞牆自儘則引起了觀眾的討論,眾人各執一詞。
不少觀眾感慨他的忠義,但另一波觀眾則不讚同。
程巡對主公許裴的忠義很深重,但他為人子、為人夫、為人父的職責呢?
彆忘了,程丞老先生年紀擱在這個時代已經不算年輕了。
驟然聽聞長子自儘的消息,他老人家受得了這個打擊麼?
觀眾們沒見過程巡,對他的標簽僅僅是“程丞的長子”、“程遠的長兄”。
他死了倒是乾脆,家中親人要多長時間才能從這事兒緩過來?
陰謀論一些,程巡的妻子兒女會不會因此將這筆仇記到主播薑芃姬身上?
光是這麼一想,觀眾們對程巡的感官更差了。
若非“死者為大”這四個字,程巡這個名字怕是要被他們吊起來噴一頓。
攻下山甕城,還有很多地方需要善後,薑芃姬作為主公可以將瑣事丟給下屬當甩手掌櫃,但某些事情卻非得她出麵不可,例如接管許裴的家底,招攬那些還能用的人才。
當然,普通角色自然不需要薑芃姬出麵,他們沒這個分量,但韓彧與他們不一樣。
“闊彆多年,文彬彆來無恙。”
薑芃姬和韓彧算是“校友”了,她沒去琅琊求學之前便認識韓彧,二人也算有交情。
韓彧沒被人五花大綁,但也被限製在窄小的帳篷無法外出。
儘管他的模樣有些憔悴,可雙目明亮,那股精氣神讓他瞧著沒有一點兒階下囚的狼狽。
薑芃姬隨意坐在韓彧跟前桌案的另一側,暗中打量對麵的青年。
韓彧問,“蘭亭公在看什麼?”
薑芃姬道,“曾聽人說,歲月如刀,刀刀催人老。不過上天待文彬卻是偏愛的,這話擱在你身上似乎並不適用。我還記得那年汍水河岸初見文彬的場景,美人如畫,驚豔歲月。”
年少的韓彧的確很驚豔,不少觀眾家中還有那會兒的高清截圖做成的明信片呢。
身著湖藍儒衫的高挑少年,肌膚細致如無暇白瓷,明眸善睞,唇紅齒白,唇角天生帶笑。
似乎再多的語言都無法詳儘描述他的好。
韓彧麵色不改,淡笑道,“這話說給子孝聽,怕是更適合一些。”
如果薑芃姬是個男的,這話頂多基了點兒。
主公和臣子之間的關係一向是很基但又很純,曆史上還有不少主公給臣子寫情書呢。
不過薑芃姬是個女的,這話便顯得有些曖昧不明了。
“我隻是感慨時間飛快,命運弄人罷了,絕無半點兒不尊重的想法。”薑芃姬好笑地擺手解釋,她可不想後院的葡萄架子倒了,“那會兒的你,怕是怎麼也想不到如今的情形——”
韓彧眉心緊蹙,反問道,“‘那會兒的我’?那蘭亭公呢?你難不成已經預料到了?”
“自然料到了,我柳羲可不是什麼甘於平靜的人。寧願死得轟轟烈烈也不願死得籍籍無名。”薑芃姬笑道,“你不覺得那時候的東慶腐朽得令人窒息?在我看來,腐爛的東西就應該早點兒挖去,新肉才能長好,留著腐肉不處理反而給傷口蒙上奢華的錦緞,隻會讓內裡的肉爛得更深更嚴重。”
她骨子裡就有搞事的基因。
讓她安分?
不可能的。
“腐朽?”韓彧麵色不改,語氣平淡地問薑芃姬,“哪裡?”
韓彧曾多次分析薑芃姬,但每次都不詳儘,唯獨現在近距離接觸,他才發現真正的她和自己想象中的人有著極大的出入。旁的諸侯再不堪也要遮遮掩掩,給自己弄一層遮羞布,她倒好,直來直往不懼詆毀。到底是她毫無心計還是過於坦蕩?
很明顯,應該是後者。
誰敢說她是個毫無心計的傻白甜呢?
相信這話的人才是真的蠢。
“哪裡都是,爛了一片,病入膏肓,藥石罔效。”薑芃姬道,“為君者暴戾不仁、偏心偏聽而不顧百姓;為臣者奸詐不忠、玩弄權柄而不顧社稷根本……世家貪婪斂財,巧取豪奪,兼並土地,為一己之私逼死了多少無辜性命?東慶國土不小,百姓耕種勤勞,可為何年年有人活生生餓死?難道是這亂世的錯?分明是昏君之錯,士族之過!在他們眼裡,宗族大於國家,若有利於己身,縱是叛國賣主又如何?難道說,文彬覺得這些都沒有錯?”
“縱有錯又如何?”韓彧道,“恕彧直言,依照蘭亭公如今成就,自立一國已經足夠。您可想過開國功勳如何獎勵?人有私欲,貪婪亦是本性。他們有從龍之功,憑借此番功勞,多年之後興許又是一門勳貴豪強。以後的所作所為,未必比蘭亭公口中的‘腐肉’好到哪裡去。”
薑芃姬道,“所以我需要‘法’,上可製裁君王,下可規範黎民。”
改完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