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0章1650:收南盛,殺安慛(六十)
她忍不住想到呂徵先前的話。
【活著容易,活得體麵尊嚴卻難。】
康歆童不敢想象,自己多年後也會淪落到這種境地。
吐過之後,她又蹲下來抱著膝蓋嚎啕大哭,無比怨憎自己的性彆,康歆童哽咽道,“先生……世間女子皆這般,生來便要痛苦,為何還要有女子的存在?倒不如一生來就死了算了!”
哪怕母親是為她好又如何?
母親為她好就能不顧她的意願和想法,強製性施加這麼多的苛待和折磨?
她所以為的好,難道就是真的好了?
她為何不問問自己,問一問體麵而無痛苦的死和體麵但充斥著壓抑暴力的生,哪個更好?
以愛為名的暴力和折磨,難道就不是虐待了?
呂徵適時打斷她的胡思亂想。
“你是見識太少才會這些亂七八糟的念頭,好比你先前隻看到了你母親的惡。殊不知眾生皆苦。不論是暗巷的這些女人,亦或者是其他終年不曾飽腹的難民,對他們而言最痛苦的不是施加在身上的折磨,例如饑餓、貧窮,而是這種折磨永無止境,直到死亡才能解脫。人活著卻看不到一丁點兒希望,隻能如行屍走肉一般苟且活著,甚至連自己為何活著都不明白,隻知道能活一日是一日……這種毫無尊嚴的煎熬,往往比身體的折磨更令人難以忍受。”
百姓往往能忍受身體上的折磨,但卻熬不住精神上的煎熬。
熬不住的結果便是如康歆童一般冒出以死逃避的念頭。
這隻是從一個牛角尖,鑽入另一個死胡同。
“見識多了又能有什麼用?”
康歆童畢竟還是個剛滿十二的小姑娘。
她的人生雖有顛簸,但也沒有直麵最殘酷的人間煉獄,世界依舊是非黑即白。
呂徵卻要教她什麼叫做“灰”。
“不是說世間女子皆會如此,隻是世道不穩,誰都有可能淪落到那種局麵。”呂徵道,“以色侍人是一條捷徑,但不是每一條‘捷徑’都能達到同樣的高度。同樣是‘以色侍人’,‘侍人’的目標也有高低貴賤之分。如果你的目標是你繼父,暗巷的暗娼多半是你下半輩子的寫照,若選擇位高權重的貴胄、坐擁天下的霸主,那又是另一種局麵。這難道不是見識少了?”
康歆童無言以對。
過了半晌,她窘迫地垂頭。
“奴家也沒覺得自己有這個能耐。”
康歆童知道自己底子好,繼承生父生母最優秀的一麵,這點從那位繼父這兩年越發熾熱古怪的眼神就能看出一二。儘管未經人事,但她知道對方的心思,那是一種毫不掩飾的、充斥著掠奪的野獸的眼神。母親每次都會慌張失措,虐待她更加起勁,這讓她產生一種錯覺——
倘若那個男人對她百依百順,母親也不敢再虐待她。
一次次的暗示,讓她腦中得出這樣的等式。
用自己的身體換取男人手中的權利,借此壓製欺辱她的母親,生活便能過得好了。
正如呂徵說的,她見識少,眼界限製了她的想象力。
她所能想象到的最好的選擇,隻有這個,目標也隻有繼父。
這般情況下,她怎麼可能認為自己的蒲柳之姿能吸引比繼父還要有權勢的人?
呂徵歎息著搖頭。
“你知道柳羲是誰嗎?”
康歆童搖頭。
儘管薑芃姬是聞名天下的強大諸侯,但底層百姓知道她的人不多。東慶倒還好,薑芃姬的知名度相當高,許多都知道這位諸侯姓甚名誰、出身何處、性彆是男是女。南盛這邊的百姓就比較懵懂,他們知道世上除了南盛還有其他國家就不錯了,更彆說彆國的諸侯。
他們連生活都難以維係,怎麼會有閒工夫去了解這些?
哪怕他們想,他們也沒相應的渠道。
“柳羲是個女人。”
康歆童不解地眨眼,猜測道,“絕色美人?”
呂徵回憶了一下當年小夥伴的臉,搖頭否決。
那貨挺受琅琊郡小姑娘喜歡,但沒聽說哪個男的會喜歡她,嘴賤人皮,咬牙切齒都來不及。
相反,號稱琅琊一枝花的子孝的男人緣可比那個正宗的女人好了不知多少。
“她並非絕世美人,誠然長得是人模狗樣,但很少有人會去關注她的臉。其實,不論她長得如何醜,或者如何美,身體健全還是殘廢,對她以及身邊的人而言都沒什麼意義。”
康歆童問道,“這是為何?”
“因為世間有資格直視她的臉的人,不多。人們對她俯首,先看到的是腳而非臉。”
康歆童又問,“那位是娘娘?”
“娘娘?”呂徵譏誚地勾唇,“娘娘再怎麼尊貴,依舊要依仗丈夫、娘家,一旦國破家亡,丈夫不寵,娘家舍棄,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娘娘也有淪落暗巷的時候,如何與她相提並論。”
康歆童想不明白了,先生口中的“柳羲”究竟是誰。
“柳羲”是一個女人,但卻有著比“娘娘”還要尊貴的身份,難道她是皇帝不成?
她怯生生地問道,“比娘娘還尊貴的,不是皇帝就是天上的神仙了……”
呂徵道,“皇帝倒也不是,畢竟也沒昭告天下要登極,但也差不離,有實無名的皇帝。”
東慶這片國土能立一個王朝,占據著比東慶還大的治地的薑芃姬,自然也有資格稱帝。
隻是,她的野心顯然不是一個東慶能容納的。
南盛也是她劍尖所指的目標。
康歆童聽得小嘴都張開了,小臉寫滿了震驚。
“走得更高,自然能看得更遠。儘管你做不到她的程度,但看著她,你便能記住一點——女子的容貌既非福也非禍,隻是父母所賜、與生俱來的一部分。儘管是女兒身,卻也不是生來便要匍匐塵埃。”呂徵笑著彈了一下她的腦門,道,“隻要你站到比彆人更高的位置,你的容貌就隻是他們口中誇讚你的資本,反之便是他們眼饞的獵物,就好比你的母親,隻是獵物。”
康歆童聽得唇兒青白。
“你的母親的確有錯,但她希望你活得有尊嚴,這卻是真心的。”
呂徵難得有耐心說這麼多,連他自己都覺得詫異。
倘若衛慈也是直播間鹹魚,此時的心情唯有雙擊666才能表達一二。
呂徵永遠也不知道,他這一番話讓康歆童的命運發生了怎樣的偏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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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關於康歆童的人設,其實從她年紀來看,本身是十分說得通的。在她的角度,母親從未說過自己的苦心,從未表現過任何疼愛,有的隻是虐待苛責,這個女人死了恩愛的丈夫卻扭頭成了另一個男人的女人,從未表現出任何悲戚之色,虐待生女。例如本該十二歲的康歆童瞧著隻有九歲十歲,大冷天腳上手上都是凍瘡,穿得嚴實卻無法保暖,天寒地凍也要做低下仆從的活兒。母親的本意是保護,但這種保護卻是建立在虐待之上,不僅是身體的虐待,還有精神上的冷漠,站在一個三觀是非還未成型的孩子的角度,有怨憎有恨意才是正常的。
_(:з」∠)_另外,你們就沒發現,懶得給跑龍套起名的香菇,破天荒給她取了名字嗎?
這是個有故事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