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召沉默地看著譚閔。
被方召這麼盯著,譚閔說劇本的興奮感漸漸下降,聲音越來越小。
“……大……大致……就就……就是這麼個故事。”
譚閔抬頭擦了擦額頭的汗,隻是簡單講了個劇本,還是個縮減版的故事而已,怎麼感覺像扛了幾百斤貨似的?果然還是壓力太大,拉不到投資也不知道能不能順利拍出來。
見方召沒說話,譚閔試探地問:“這些其實都是我自己想象的,你覺得……怎樣?”
方召轉動著杯子,笑道:“可以。”
如果不是故事的開頭太熟悉,方召會給個更高的評價。雖然譚閔隻是簡單說了下大致走向,方召也能從其中看出所用的心思。剛才的沉默,是方召在觀察譚閔,確定他是真的獨自琢磨的故事,而不是監視自己這邊而得到的靈感。
太巧了,方召也不得不謹慎對待。好在,就像譚閔自己說的,“故事純屬虛構”,就當個虛構對待,有些事情,連那隻“兔子”的繁育者丹澤爾都不知道,方召暫時也沒打算將這些告知其他人。
譚閔可不知道方召心裡在想什麼,在聽到方召的回答之後,心裡的忐忑和莫名其妙的壓力感也都散了,“那……你有沒有興趣投資?”
為了自己的這部轉型之作,譚閔準備了很長時間,隻等著拉到投資之後進行下一步拍攝計劃。
“說說你的計劃。”方召不知道譚閔的這個故事會不會火,但如果好好拍,投了也不會虧。這個故事的開頭太熟悉,讓方召有種錯愕無奈又好笑的感覺,既然確定譚閔沒有說謊,方召也願意支持一下。
譚閔臉上的笑容放大,這次也不藏著掖著了,將準備的材料都擺出來。
拿著體檢結果過來的任宏,見這邊還在談事情,並沒有進去打擾,就在外麵找了個座等著。等那邊的人出來的時候,任宏就見到譚閔滿麵紅光,眼角都笑出褶子。
“合作愉快!”譚閔跟方召握了握手。
為了表示真誠,再加心中激動情緒的影響,譚閔握手的力度稍大了一點,回過神來趕緊鬆了力道,生怕將這位惹怒。見方召沒有生氣,譚閔心想:方召真是個好人啊!
方召出來見到任宏,便問起體檢結果。
任宏遞給方召一張體檢結果單,“你那隻可能是水土不服,胃口不好,不過很健康,檢測的這些數據都在正常範圍,體檢結果都是根據我老師提供的數據來判斷的,不用擔心結果出錯。”
既然沒生病,方召也不用繼續在這裡待下去。
譚閔親自當導遊,給方召介紹這裡的人文風情,他是卡若爾群島的人,比從外地過來的研究員們更了解這裡,有很多任宏不知道的事情他也會跟方召說說。
傍晚時候,譚閔帶著方召來到海邊的一個燈塔。
“這裡也是遊人們喜歡過來刷的景點之一,不少電影裡麵取景就在這裡。舊世紀的時候,這地方是真有一座燈塔的,隻是在滅世紀時期倒塌了,等新世紀開始,這裡的人又仿照過去燈塔的樣子,新建了一個更結實的,當個紀念。據說,我們卡若爾群島區域的區長,先輩就是燈塔的看守人,後來也是他們家組織發起的燈塔新建項目。他們家每一代,都會有人住在燈塔裡,也歡迎遊客參觀。”
聽著譚閔的話,方召看過去。
高高的燈塔佇立海邊,在晚霞和海浪的映襯之下,顯得莊重而溫柔,透出來的光似乎都帶著靈氣和詩意。
對於新世紀的人們來說,這就是古韻。
古舊風格的建築總是能讓人們第一時間想起它背後的曆史印記,雖然都是後來新建起來的,科技的發展也沒有它的用武之地,但作為一個風格建築,一個小島的地標,還是會吸引來不少遊客拍照參觀。
譚閔來這裡的次數不少,看著燈塔,又記起了以前的事情。
“我剛開始從潛水員轉行導演,其實也多次受挫,覺得自己懷才不遇,覺得自己不被理解。當時年輕啊,就想找個地方一個人生悶氣,跑到燈塔裡麵窩著。當時的守塔人,一個挺有意思的小老頭,把我揪了出來,指著海麵上方跟我說,‘看到前麵的光了嗎?就算那片雲擋住了太陽,也會被染上亮光。隻要你足夠優秀,沒人能遮住你的光芒。’”
譚閔回想以前的事情,樂得笑了好幾聲,“當時是真年輕啊,感覺被灌了一碗心靈雞湯,特有勁,之後的幾年也憑著這碗雞湯成功轉職,站穩了腳。再後來,我才知道當年剛從潛水員轉導演的時候,就這老頭給我敲悶棍的次數最多,每次投票都不投我,區域競賽時評論刺我最狠的就是他!以至於事後回想那老頭的話,總覺得哪哪兒都不對勁。”
方召聞言也笑了笑,問:“轉職成功後沒去找那老人家問問?”
譚閔攤了攤手,“我慫啊,沒敢去問。因為彆人告訴我那老頭是我們卡若爾區區長的爺爺,脾氣大著呢。”
說起這個,譚閔歎了歎氣,“現在守塔人換了,那小老頭年紀太大,回去養老了,我唯一壯著膽子去拜訪的一次,還被那老頭問‘你誰?’”
其實譚閔也沒怪那老頭,剛轉職那時候確實因為獲了個獎而飄飄然,拿出來的作品也沒有足夠的突破力度,在區域競賽的時候那老頭不給他投票也能理解。
“對了方召,明天你去大島那邊參加影視節的活動嗎?不過去的話,我帶你潛水,剛收到個朋友的消息,他們要幫研究所那邊采樣,我過去看看。”譚閔問。
方召想了想,說道:“不急著回大島。”
“那行,那明天我帶你過去,咱就坐研究所的船,裝備你不用管,我帶著。如果不適應潛水也可以在那邊的海上廣場活動活動,那邊不擔心被娛記打擾。像你們這些一不注意就閉關的藝術家,身體最虛了,多活動身體,彆宅得骨頭生鏽了。聽過一句話嗎,健康的身體與思想一樣重要!”
當天方召直接在小島的酒店住下。
與此同時,收到“自由活動”消息的南風、嚴彪、左俞:“……”
我老板又把我們甩了!
——
為了跟方召拉近關係,譚閔也在同酒店定了個房間,本想著跟方召多聊聊電影的事情,卻發現方召在寫論文,譚閔又默默回房間。
次日,方召跟著譚閔,登上研究所的采樣船,船上還有七個潛水員,跟譚閔認識。
見到老朋友,譚閔跟那幾個人聊了聊,轉頭就見方召幫研究所的人扛儀器。
百來斤的儀器扛得起的人多得是,但扛得這麼輕鬆的藝術家,還真少見。
旁邊一名潛水員低聲問譚閔:“譚哥,你說的那個體虛需要照應的,是他?”
譚閔張了張口,憋出一句:“年輕人就是身體好。”
因為方召幫著搬儀器,準備時間也大大減少,船上研究所的人本來看到方召跟過來還有點意見,現在倒樂嗬嗬跟方召介紹起這片海域來。
采樣船到達第一個目的區域之後,潛水員們帶著裝備和儀器下水,方召不熟悉這個業務,隻在規定區域近遊。
譚閔對這片海域的動植物都比較了解,看到哪種就給方召介紹。
“這片地方有珊瑚,漂亮吧?不過不要去碰,都有監視器的,在這裡人為破壞珊瑚礁要重罰。看到什麼好看的長得奇怪的小魚小蝦也不要去捉,那也罰款,嚴重的會被禁止入島。”譚閔再次提醒,就怕方召控製不住手,罰錢是小事,彆被記入黑名單,禁止入島可不是個玩笑話,每年這邊列入黑名單的人少說也有兩三百。
方召並沒有去觸碰,而是靜靜地看著這片水下世界,然後,上遊,去船上將潛水服換了,不罩住頭,戴呼吸麵罩的那種,將耳朵露出來。
當然,方召換潛水服再下水,得征求采樣船負責人的同意,畢竟,出了事他們要擔責。
方召依照規定簽了責任書,也沒嫌麻煩,該簽的協議都簽了,然後再次下水。
“臥槽!瘋子吧!他一個新手知道怎麼保護耳朵嗎!”一名船員覺得自己又碰到了任性的遊客。
“掌握不好耳壓平衡會出人命的!”
“救生員準備!”
“潛水員跟上一個!譚閔!你帶來的人,你自己看著!”
譚閔心裡苦,年輕人就是任性!
不管怎麼想的,譚閔還是同另外一名潛水員緊跟在方召身後,以防出現什麼意外。
然而,他們發現,方召換了一套潛水服之後,並沒有做什麼,隻是在水裡仿佛漫無目的地慢慢遊著,並沒有任何不適的樣子。
“譚哥,這小子不像個新手啊。”另一名潛水員通過內部通話器,跟譚閔說道。
“……嗯。”譚閔也不知道說什麼,他發現他還真不了解方召。
不過,方召現在是他的大老板,是最大的投資方,老板高興就好。
而方召,則將注意力重新放在這片水下世界。
光影交錯,色彩絢爛。
奇異,活潑。
他能聽到水流翻湧著撞擊石礁。
聽到魚群從身邊驚慌繞行時的微響。
珊瑚叢中,礁石縫裡,細小的聲音爭先恐後傳入耳中。
譚閣等人認為安靜的水下世界,在方召聽來,卻熱鬨非凡。
海草隨著水波張牙舞爪。
一條小鰮鯨從不遠處遊過。
滅世紀之後的世界,生命在回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