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新胡同位於西城,從胡同裡出來便是京城的二環路,但胡同裡卻比較冷清,有點鬨中取靜的意思。羅翔飛指揮著馮嘯辰把車開進胡同,來到一個小院子跟前。馮嘯辰按了按喇叭,便有人跑出來打開了院門,讓馮嘯辰把車開了進去,停在院子的一角。
院子不算很大,東西北三個方向各有一排平房,南邊是院門,院門兩側還各有一個小房間,看來有點像四合院的格局,隻是規模略大一些。院子中間是一片平地,鋪著水泥,有幾個露著土的地方種著七八棵樹,樹下有可以停車的地方,還有兩張乒乓球台子,一看就是那種比較標準的單位用房。
據羅翔飛介紹,這個院子曾經是經委下屬的一個單位的所在,後來這個單位撤銷了,院子便空了出來,現在正好轉給重裝辦使用。這個院子裡,領導辦公室、會議室、處室辦公室、財務室、庫房以及水房、衛生間等都是現成的,辦公家具也很齊全,隻是稍微有些破舊了。
羅翔飛他們到達的時候,劉燕萍正帶著剛組建起來的行政處的一乾人馬在打掃衛生。地上、牆上都能看到一些水跡,院子中間還堆了兩堆垃圾,裡麵有陳腐的樹葉、發黃的紙張以及一些石灰塊等等。
“羅主任來了?小馮處長也來了?嘖嘖嘖,原來小馮還會開車呢,真看不出來。”劉燕萍迎上前來,笑嗬嗬地向他們打著招呼。
她沒有像平日那樣穿著漂亮的衣服,而是換了一身舊工裝,也不知道是從哪個單位順來的,頭上還戴著一頂有帽簷的工作帽,估計是怕灰塵落到頭發上不好清理。她的臉上沾了一些臟東西,額頭上還殘留著汗漬,顯然是剛剛身先士卒地乾了不少活。在冶金局的時候,馮嘯辰很少看到劉燕萍這副模樣,現在才知道這位平日裡看起來乍乍呼呼,隻會圍著領導轉的中年婦女原來也有吃苦耐勞的一麵,也難怪羅翔飛會把她帶到新單位來。
“劉主任辛苦了。”馮嘯辰喊著她的舊頭銜。按照新頭銜,她應當被稱為劉處長了,雖然級彆是一樣的,但主任這個稱呼總讓人有些不明覺厲的高大感。
“小劉辛苦了。”羅翔飛也笑著問候道,對劉燕萍的這種表現,他還是挺滿意的。
劉燕萍嘻嘻笑著,說道:“不辛苦,當初咱們冶金局剛搬家的時候,我們不也是這樣乾過來的嗎,那時候羅主任還親自帶著我們收拾屋子呢。
對了,羅主任,我給您介紹一下,這是小鄭,鄭語馨,委裡鄭主任家的丫頭,挺能乾的,歌唱得也好聽,剛才一邊乾活還一邊給我們唱呢;這是小宋,宋文華,大學生,是機械部推薦過來的,聽說筆頭子特彆利索,以後咱們辦公室的稿子就有人寫了;這是談會計,談泓瑋,財政部派過來的,擔任咱們的會計;這是小王,王雪,委裡財會處的,您也認識是吧?她還是當出納。還有老薛,喂,老薛,羅主任來了,你還不下來!”
她每介紹完一個,就有一個人過來向羅翔飛和馮嘯辰笑著點頭招呼,等她說到最後一句話的時候,卻是把頭抬起來,衝著屋頂上喊的。
“來了來了!”
屋頂上傳來一個洪亮的聲音,緊接著,一個穿著工作服、50歲上下的男子從屋頂探出頭來,笑嗬嗬地對著下麵的羅翔飛招了招手,喊道:“羅主任,我老薛又來給你當兵了。”
“哈哈,老薛還是不減當年勇啊,怎麼都爬到房上去了?”羅翔飛笑著向屋頂上那人招呼道,看起來與此人頗為熟悉。
劉燕萍見馮嘯辰一臉茫然的樣子,便小聲地向他介紹開了:
屋頂上這人,名叫薛暮蒼,今年正好是50歲,是個工人出身。早在60年代初,他就因為能乾而被下去視察工作的經委領導看中,從下麵的工廠提上來,到經委辦公廳的後勤處當了一名保管員。他為人忠厚,卻並不木訥,彆人有什麼困難的時候,他都是任勞任怨地去幫忙,因此在經委內外都有極好的人緣。
他文化程度不高,但極具悟性,不管什麼新的辦公設備,他擺弄幾下就能熟悉操作。他最著名的一點就是他是一名神級修理工,無論是電器、家具,還是房屋、水管,就沒有他不會修的東西。據說在下放的時候,乾校的拖拉機壞了,請附近農機站的技術員來修都沒有修好,他用兩根自行車輻條加上一包傷濕止疼膏就給搗估好了,弄得其他部委的下放乾部都知道了他的大名。
這一回,羅翔飛專門從經委把他請過來,擔任行政處的副處長,實則就是整個重裝辦的大管家了。薛暮蒼過去也與羅翔飛搭過班子,聽到招呼馬上就來了。
說話間,薛暮蒼已經順著梯子下來了,他走到羅翔飛麵前,笑著解釋道:“這些屋子閒得太久了,有點漏雨,現在不趕緊修修,等到七八月份一下雨,屋裡就可以養魚了。”
羅翔飛向他伸出一隻手,要與他握手。薛暮蒼擺了擺手,示意自己手上很臟。羅翔飛也沒強求,收回手去,對薛暮蒼說道:“老薛,我請你過來,可不是讓你來當勤雜工的。你現在也一把歲數了,這種上房的事情,以後得交給年輕人乾。”
“哈哈,沒事,上個房梁而已,我還沒老到這個程度呢。”薛暮蒼道,他用手一指行政處的眾人,說道:“你看看,劉處長,小鄭,小王,都是女同誌;談會計歲數也不算小了,其實都該叫老談了;剩下就是小宋……”
看上去文文弱弱的宋文華趕緊上前,做著自我檢討:“羅主任,我檢討。我過去在家裡隻乾過農活,泥瓦工乾不好。剛才我也上去了,可惜隻能給薛處長添亂,後來薛處長就把我趕下來了。”
薛暮蒼擺擺手道:“添亂倒說不上,不過你是真的不會乾這種活。這也難怪,劉處長說你是個筆杆子,寫文章是一把好手,那就不能乾這種粗活,這叫術業有專攻。”
“不是,我是……”宋文華支吾著,不知道該如何說才好了。他是農家出身,因為能寫點文章,被所在公社的領導看中,調去當了秘書,後來又由公社推薦上了大學,是個工農兵大學生。畢業之後,他被分配到機械部工作,這一回被派到重裝辦來擔任文書工作。
宋文華擅長於寫稿子,但並不擅長於說話,膽子也比較小。新到一個單位,就鬨出這種副處長在房頂上乾活,自己卻在下麵呆著的事情,還被主管的副主任抓了個現行,這讓他好不慌張,生怕在領導麵前落下個壞印象。
羅翔飛卻沒在意,他拍拍宋文華的肩膀,說道:“各有所長,乾不了也正常。不過你的身子骨也太弱了一點,以後除了寫材料之外,還得多乾點體力活,身體是革命的本錢嘛。”
“是是,謝謝羅主任的勉勵。”宋文華連聲應道,心裡算是稍稍安定了一些。
馮嘯辰笑著上前,對薛暮蒼說道:“薛處長,以後有這種事情,您就叫上我一份吧。我當過知青,修房這種活也乾過,不過肯定不如您水平高而已。”
“好說好說。”薛暮蒼笑道,“你是咱們辦的司機吧,叫什麼名字啊?看你挺年輕的,今年有20沒有?”
他剛才在屋頂上看到馮嘯辰開車載羅翔飛進來,便有些先入為主了。那年代還不時興乾部自己開車,能開車的人必定就是司機,而司機則應當歸行政處管。他在心裡還納悶呢,劉燕萍介紹行政處人員的時候,好像沒說有這位小司機啊。
劉燕萍見薛暮蒼擺了烏龍,連忙上前介紹,道:“老薛,你這可看走眼了,他是咱們綜合處的副處長,馮嘯辰,小馮。原來也在我們冶金局工作的。”
“你就是馮嘯辰?”薛暮蒼的眼睛瞪得老大,也顧不上手臟不臟,一把就攥住了馮嘯辰的手,臉上的表情既是興奮,又帶著幾分崇拜:“哎呀,我真是有眼不識泰山,原來你就是大家說的那個小馮啊。你看看,我真是老糊塗了。也難怪,我光聽人說冶金局有個馮嘯辰,可沒想到有這麼年輕呢!”
“薛處長太客氣了,我算什麼泰山,您才是泰山呢。”馮嘯辰不明就裡,一邊和薛暮蒼握著手,一邊笑著謙虛道。
薛暮蒼熱情不減,拉著馮嘯辰的手一點都不鬆開,嘴裡說道:“你還不知道吧,就是因為你,我家那個丫頭才不用天天在家裡蹲著了。就這幾天,她隻要一回家,就是念叨你的名字。聽說你也要來重裝辦,我老伴還跟我說,啥時候請你到家去吃頓飯呢。”
“呃……”馮嘯辰傻眼了。這是什麼節奏,你家丫頭不在家裡呆了,還天天念叨我的名字,我啥時候有這麼一個腦殘粉了?
旁邊的眾人也都被薛暮蒼的話給說懵了,聯想到馮嘯辰剛才說薛暮蒼是他的什麼泰山,大家都把狐疑的目光投在了這兩個人的身上。
老薛這是在相女婿嗎?什麼情節這麼狗血啊!(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