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丘冶金機械廠和美國海丁斯菲爾德公司是去年簽約合作的。國家向海菲公司采購40輛150噸電動輪自卸車,其中20輛在美國原廠生產,另外20輛則由羅冶負責生產和裝配,部分部件由海菲公司提供。海菲公司向羅冶轉讓全部製造技術,並且負責對羅冶的工程師和技術工人進行培訓。”冷飛雲向馮嘯辰介紹道。
“嗯,這些情況我基本了解。”馮嘯辰應道。
冷飛雲又繼續說道:“整個談判過程,以及後來的技術引進過程,我都參與了。不得不說,羅冶的領導和乾部職工非常有誌氣,在談判中不卑不亢,而且表現出非常高的技術素養。陳邦鵬總工與美方討論引進技術細節的時候,屢屢把美方的談判人員逼得下不來台,不得不答應向我們轉讓關鍵技術。
再後來,王處長和陳總工,還有羅冶的一大批技術骨乾分批到美國去接受培訓,據說學習非常刻苦,帶回來了大量寶貴的技術。他們原來在製造120噸自卸車過程中遇到的很多技術難題,據說目前都已經迎刃而解了。我上個月還給王處長打過電話,他說第一批5輛自卸車的生產工作十分順利,估計年底前就能夠交付給用戶。”
“依你看,他們生產的自卸車,質量情況怎麼樣?”馮嘯辰又問道。他與王偉龍一直都有聯係,從王偉龍那裡也聽到過一些消息,隻是他並不敢完全相信王偉龍的一麵之詞,還需要再向冷飛雲確認一下。他要說服紅河渡銅礦接受羅冶的自卸車,前提是自卸車的質量要過關,如果國產自卸車三天兩頭出故障拋錨,他也沒臉去推銷了。
冷飛雲苦笑道:“小馮,你是知道的,我是當兵的出身,技術這方麵和你比差得很遠。憑我幾次到羅冶去看的感覺,新的150噸自卸車質量明顯比咱們自己設計的120噸自卸車要好得多,至少什麼液壓件密封度啊、齒輪配合度啊,我覺得都有很大的改善。至於說更深入的技術細節,我也隻能聽王處長、陳總工他們給我介紹。照他們的說法,國內生產的150噸自卸車,質量不會比美國原裝的車子差出太多。”
“那也就是說,還是有差距的。”馮嘯辰抓住冷飛雲話裡的破綻逼問道。
冷飛雲倒沒打算隱瞞,他說道:“當然有些差距,這一點陳總工他們也是承認的。像車鬥的焊接這塊,美國用的是自動焊技術,焊縫的質量非常穩定。咱們還是用的手工焊,受到焊工的技術水平、身體狀況甚至情緒的影響,焊縫質量有好有壞。以陳總工的分析,車鬥的技術性能不會受到太大影響,但使用壽命估計就不如進口車了。”
馮嘯辰心裡踏實了一點,點點頭道:“陳總工倒是挺坦率的嘛,他既然這樣說,那估計質量還是過得去的。”
冷飛雲道:“我覺得他挺和善的,也沒啥架子,跟我也是有啥說啥,非常不錯的一個老知識分子。”
馮嘯辰笑道:“那恐怕是你人品好,不知道怎麼打動了老爺子。我第一次見他,他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就差指著我罵街了。”
“怎麼會呢?”冷飛雲詫異道,“我最早見他的時候,一說是你的同事,他就變得非常熱情,又是給我倒水,又是給我遞煙的,弄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馮嘯辰擺手道:“這其中有些緣故,不過後來我們關係就好了。你說他對你熱情,沒準還真是因為我而來的。這個陳總工,真是讀書讀得有點迂腐了,喜歡的人就非常喜歡,討厭的人就非常討厭,一點都不會作假的。”
“是啊,所以我才會相信他所說的一切。”冷飛雲說道。
聊完羅冶這邊的情況,馮嘯辰又問起了幾家大型露天礦的情況。冷飛雲在這些礦區都跑過,也有一些了解,便根據自己了解的情況,向馮嘯辰介紹了一遍,尤其重點介紹了這次馮嘯辰要攻克的紅河渡銅礦。
據冷飛雲說,紅河渡銅礦目前在國家的地位都非常高,其生產出來的銅礦石,進行簡單的選礦處理後,全部出口日本,用於換取外彙。因為換彙金額很高,各級部門對他們都給予了特彆的重視。這一次他們要求采購10台電動輪自卸車,便得到了冶金部和國家經委的批準,其他礦山是很難得到這樣大的支持的。
“羅主任打算隻給他們3輛原裝進口車,另外7輛都是羅冶組裝的,估計他們該急眼了。”馮嘯辰分析道。
冷飛雲道:“的確已經急眼了。紅河渡礦務局的局長叫鄒秉政,是個60多歲的老乾部,說話嗓門響亮,性如烈火。上次我向他透露了羅主任的安排,他當即就拍桌子了,說絕對不會接受這個安排,惹急了,他要到中央去告狀,說我們重裝辦破壞他們的生產活動。”
“嗬,帽子夠大的。”馮嘯辰道,“羅丘生產的自卸車難道就不能用嗎?不給他們原裝進口的車,就是破壞生產活動,這是哪門子道理。”
“唉,誰讓人家能夠出口創彙呢?”冷飛雲歎道,“我當時也不好跟他爭辯,後來我回到省裡,和湖西省經委的同誌聊了聊,他們說鄒局長是老資格了,在中央還真有一些關係,如果鬨起來,省裡也扛不住。”
“所以你就讓羅主任派我去當這個惡人?”馮嘯辰笑著對冷飛雲抱怨道。
冷飛雲帶著歉意地笑道:“實在是沒辦法了。我不懂技術,也沒法向他解釋羅丘的情況,再說他也不給我這個機會。整個重裝辦裡,誰不知道你小馮足智多謀,冷水礦的潘礦長,那也是出了名的刺頭,不也被你馴服了嗎?這個鄒局長厲害歸厲害,沒準在你小馮麵前,也得服輸呢。”
馮嘯辰知道冷飛雲說的是實情。重裝辦裡能人不少,但能夠單挑鄒秉政這種人的,估計還就是他馮嘯辰了。如果連馮嘯辰都拿他沒有辦法,恐怕重裝辦就隻能改變初衷,另外找其他礦山安排羅冶的那幾台自卸車了。
可是,要對付鄒秉政,該從什麼地方下手呢?
“老冷,你說鄒秉政這個人,有什麼弱點沒有?”馮嘯辰繼續問道。
冷飛雲堅決地搖搖頭,道:“啥弱點都沒有。他文化程度不高,過去是部隊裡的,解放湖西的時候,他被留在礦上擔任軍管代表,後來則當了礦長。成立礦務局之後,他就成了礦務局的局長,一直乾到現在。他的管理能力、工作作風,都是有目共睹的,無論是上級領導,還是普通礦工,對他都是一百個服氣。最為重要的是,他為人極其正直,不搞歪門斜道,這一點人人皆知。你要想找出他的弱點,還真不容易。”
“極其正直?這算不算一種弱點呢?”馮嘯辰道。
“正直怎麼會是弱點?”冷飛雲不屑地說道,“做人不就應該正直嗎?”
馮嘯辰道:“可你說的,是極其正直啊。凡事隻要走上極端,就肯定是弱點了。我記得孫子兵法裡說過:故將有五危,必死可殺也,必生可虜也,忿速可侮也,廉潔可辱也,愛民可煩也。他如果是極其正直,那麼我們從這一點上入手,或許可以找出他的破綻來。”
冷飛雲沉默了片刻,歎道:“小馮,你可真是一個陰謀家啊。你的想法或許有點道理,不過,對這樣正派的一個老人,你可不能搞什麼陰謀詭計,這會讓老人傷心的。我倒是覺得,如果你能夠有機會和他交流,可以勸勸他接受重裝辦的安排。至於其他的事情,還是慎重一點好吧。”
馮嘯辰笑道:“我還沒想好要怎麼對付他呢,你怎麼就先緊張起來了?其實,光憑你這幾句話,我也分析不出鄒秉政有什麼弱點,恐怕需要先接觸一下才行吧。”
“是啊,該接觸一下。”冷飛雲說道,“你如果去紅河渡,是不是需要我陪你一塊去,也可以給你做個向導之類的。”
馮嘯辰道:“這倒不必了,我去紅河渡,這邊的工作也就放下了。綜合處的工作千頭萬緒,光靠謝處長一個人肯定不行,你得給他當好助手。至於我嘛,我覺得還是拉協作處的老王去。我這幾回和老王搭夥乾活,還真是有些默契了。”
“哈哈,王根基現在言必稱你小馮,也不知道你給他灌了什麼迷魂湯了。你說說看,他這麼傲氣的一個人,就是跟你去了一趟秦重,就對你五體投地了,你到底有什麼魅力,能夠做到這一點?”冷飛雲笑著問道。
馮嘯辰也笑了起來,道:“我哪有什麼魅力,隻是王根基這個人本身也是性情中人,和我性格相合,所以就顯得親近了。我也是覺得他乾活還有一些勁頭,此去紅河渡,我得讓他去唱白臉,我來唱紅臉,看看我們一唱一和,能不能把鄒秉政給說動。”
“那我就預祝你小馮馬到成功了。”冷飛雲說道。
這時候,曾翠雲端著托盤把菜送上來了,馮嘯辰讓她再拿來一紮散裝啤酒,分彆自己和冷飛雲倒上了,然後端起杯子,說道:“老冷,難得有個閒下來的時間,能夠一起聊聊天。來,我先敬你這杯,祝咱們的重大裝備事業蒸蒸日上。”
“對,祝咱們早日完成11套裝備的研製任務,為國爭光!”冷飛雲也端起杯子,豪邁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