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會談過後,晏樂琴帶著馮華一家,在馮立、馮飛兩家人的陪同下,返回了南江,在新嶺的公墓祭拜了馮維仁,又回老家祭拜了先人,然後便是與親朋故舊見麵。
馮家的上一輩人已經都不在了,晏樂琴自己的父母也早已故去,倒是還有一些在世的堂親表親,以及他們各自的子孫等等。聽說有海外親戚回來,馮家和晏家的後人都紛紛趕來看望,有敘舊的,有指望著拿到點什麼外國禮品的,也有想搭上關係以便送孩子出國留學的。
馮立、何雪珍都是懂得這些人情世故的,少不得替晏樂琴當參謀,教她如何應對。馮嘯辰在此前就已經借著菲洛公司的名義從德國買回來一批衣物、化妝品、文具之類的小商品,供晏樂琴贈送給上門來的親友們。大家各自得了一些在時下頗為稀罕的外國禮品,都心滿意足,說了一些很暖心的話,讓晏樂琴的這次探親之旅顯得頗為圓滿。
南江省、東山市以及桐川縣的各級領導也都露麵了,話裡話外都有希望晏樂琴或者馮華回鄉來投資的意思。晏樂琴許了不少空洞的諾言,賓主其樂融融,會談場麵極其和諧。
一行人中最開心的莫過於馮文茹了。她一直生活在西方世界,從來沒有見過第三世界是什麼樣子。雖然偶爾也會因為住房的破舊,尤其是廁所的肮臟感到不適,但更多的時候她都是歡天喜地的,在路上看到一堆牛糞都要興奮地圍著端詳半天。
家鄉的各種美食更是讓她覺得新鮮,幾乎到了舍不得回德國去的地步。傳統的南江菜口味偏重,往往要放很多的辣椒和醬油、豆豉之類用以調味。馮嘯辰知道馮華一家三口都不太能吃辣,晏樂琴在海外多年,吃辣椒的能力也已經下降,因此專門讓陳抒涵安排了一個二級廚師跟著他們,專門做一些較為清淡的菜肴,滿足他們的口味。
在新嶺的時候,陳抒涵也親自下了一回廚,給一家人整治了一桌好菜。馮文茹吃得滿嘴流油之際,與這位比自己大將近20歲的大姐姐也結下了深厚的友誼。
在老家過完春節,晏樂琴一行回到京城,經委與其他各部委的磋商也已經有了成果。綜合各部委的意見,經委與馮華代表的明堡銀行草簽了合作協議,決定聯合成立“中國裝備工業科技基金”,在歐美市場發行中國裝備科技債券。
債券由中國政府和明堡銀行聯合擔保,分為五年期和十年期等不同種類。所籌集的資金將用於中國的裝備技術研發,由國家重裝辦負責分配給各個研發項目,並以這些項目的回報來償還本息。中國裝備科技債券除了具備一般政府債券的良好信用和較高回報率之外,還隨帶著另外一些優惠條款,例如債券的持有者將優先獲得與中國工業部門、科技部門合作的機會,債券還可以作為與中方開展經貿合作時的抵押品。
按照張克艱主任的提議,基金會將聘請晏樂琴擔任理事長,經委和明堡銀行方麵各安排一些人員擔任副理事長、理事等職務,其中羅翔飛擔任常務副理事長,負責日常事務。郝亞威被安排擔任基金的財務負責人,重裝辦綜合處處長謝皓亞擔任項目分配負責人。
此外,馮舒怡被聘請為基金會的法律顧問,馮嘯辰則被委派了一個理事長助理的職務,主要任務是作為晏樂琴的助手,做一些上傳下達的工作。馮嘯辰在基金會中的這個身份可大可小,說它大,是因為他可以代表晏樂琴對基金會的工作發表意見,說它小,則是指他本人並沒有什麼直接的權力,這也與他在經委的職務和資曆相匹配,不至於讓人感覺到一步登天。
洽談完這些事情,晏樂琴一行便離開中國,返回了西德。他們來的時候是4個人,回去的時候則變成了6個人,增加的兩個正是馮淩宇和馮林濤兄弟倆。在時下,出國留學還是比較稀罕的事情,能夠由一位在國外小有名氣的教授奶奶作為擔保去留學,就更是難得。經委的一乾官員都在私下裡嘀咕,說馮家的第三代除了馮嘯辰之外,另外兩個男孩子未來的前途恐怕也是難以限量的,可謂是“一門三進士”,值得大家關注了。
在整個春節期間,馮嘯辰又要管工作上的事情,又要管生活接待上的事,忙得七竅生煙。好不容易把奶奶一家送上飛機,沒等他緩過氣來,一個不速之客又出現在了他的辦公室裡。
“阮廠長,你怎麼來了?怎麼,到京城來聯係什麼業務嗎?”
看著風塵仆仆站在自己麵前的全福機械廠廠長阮福根,馮嘯辰笑嗬嗬地問候著。
阮福根卻沒有一點輕鬆的表情,他一張嘴就帶著哭腔:“馮處長,出事了,出大事了,你可千萬要救救董岩啊!”
“董岩,海化設的技術處長董岩?他出什麼事情了?還有,為什麼是你來找我們幫忙?”馮嘯辰驚愕地問道。
上一次阮福根來申請項目的時候,透露過自己與董岩有一些親戚關係,還說未來董岩可以作為他們的技術顧問,幫助他們解決分包任務的技術難題。可不管怎麼說,董岩也是海東化工設備廠的人,如果董岩真的出了什麼事,也該是海化設的廠長馬偉祥來找重裝辦求助吧?
“董岩被抓起來了,是海化設報的案!”阮福根的話,一下子就回答了馮嘯辰的疑惑。
“海化設報案抓董岩?為什麼?老阮,你彆急,來,我們到小會議室去,坐下慢慢說。”馮嘯辰說道。
阮福根隨著馮嘯辰到了小會議室,馮嘯辰還叫上了處裡的冷飛雲和周夢詩、顧施健,眾人圍著阮福根坐了半圈,等著阮福根介紹情況。
“唉,都怪我財迷心竅,害了我董家大侄子!”阮福根懊惱地捶著自己的腦袋,懺悔道。
事情還得從阮福根分包重裝辦的大化肥項目設備說起。那一次,阮福根從董岩那裡得到消息,壯著膽子跑到重裝辦來申請業務。為了給程元定、馬偉祥等一乾裝備企業負責人一個刺激,羅翔飛不僅同意了向全福機械廠分包一部分業務,還請來工人日報的記者,為阮福根做了一個報道,又組織了一係列的媒體攻勢,狠狠地挫敗了程元定等人的氣焰,讓他們不得不低下頭來,接受重裝辦的安排。
在那件事情上,董岩作為一名泄密者,受到了馬偉祥的痛斥。不過,罵過之後,馬偉祥對董岩倒也沒有什麼進一步的刁難,畢竟董岩的技術水平在那放著,馬偉祥還要指望他乾活的。
阮福根的全福機械廠本身並不具備製造二類壓力容器的能力,他的實力也不足以消化所承擔的任務量。他采取以蛇吞象的作法,以租借的名義,把弟弟阮福泉管理的會安地區化工機械廠的設備和人員全部包下來,轟轟烈烈地開展了生產活動。
會安化工機械廠是一家地區所屬的中型機械廠,有一定的實力,其實以自己的名義獨立承擔這些設備製造任務也是可以的。但阮福泉沒有這樣的魄力卻和重裝辦簽訂軍令狀,更確切地說,他也沒有權力拿著國家資產作為抵押去承接這樣的業務。阮福根是個私人老板,財產是屬於自己的,可以自由支配,所以才敢於冒這樣的風險。
此外,就是私企與國企的內部管理體製問題了。阮福根能夠實行多勞多得的政策,用高額的獎勵驅使工人們加班加點,發揮聰明才智。而阮福泉連給職工多發20塊錢獎金都得向地區工業局備案,很難調動得起工人們的積極性。在設備簡陋的情況下,人的因素是更為重要的,你無法讓工人去拚命,要想完成分包任務就是紙上談兵。
在技術方麵,阮福根的倚仗就是董岩。會安化工機械廠的技術科有一些技術人員,應付常規的技術問題是足夠的,但遇到一些難點就一籌莫展了。大化肥設備製造中涉及到不少國外的新技術、新工藝,在這些方麵,阮福根隻能請董岩幫忙,甚至有些從日本拿過來的工藝說明書,都得董岩親自翻譯才能保證不出現訛誤。
阮福根知道重賞之下必有勇夫的道理,他舍得花錢,每次請董岩幫忙,給的報酬少輒一兩百,多則上千,幾乎就是拿錢在往董岩身上砸。
董岩是個技術處長,一個月也就不到200塊錢的工資,偶爾有點獎金,也就是十塊八塊錢的,哪裡見過像阮福根這樣大方的老板。一開始,他拿報酬的時候還有些靦腆,同時有些膽怯,不知道這錢該不該拿,算不算犯法。拿得多了,他的膽子也就大了,覺得自己反正沒耽誤單位的工作,付出的也隻是自己的智力,沒用單位一張紙、一支筆,何懼之有。
可偏偏事情就從天而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