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翔飛這話就是純粹不講理了。當初馮嘯辰把阮福根介紹過來,又利用阮福根做文章,逼迫程元定、馬偉祥等人就範,這一係列手段是得到羅翔飛表揚的。如果沒有這樁事,羅翔飛還真找不出什麼好辦法來對付這些大型國企的負責人。現在阮福根這邊出了事,羅翔飛把責任推到了馮嘯辰頭上,實在是說不過去。
還好,馮嘯辰是了解羅翔飛的,知道他這樣說話其實並不是真的在埋怨自己,隻是感覺到為難,隨便找個理由抱怨抱怨罷了,領導也是人,也會發牢騷,當下屬的不就是天生背鍋的嗎?他笑著說道:“主任,咱們當初捧阮福根,也是有目的的。我們搞裝備研發,需要動員全社會的力量,阮福根這樣的農民企業家,也是我們依靠的力量之一。過去我們捧他沒有捧錯,現在我們依然需要支持他,不能因為有了一點挫折就否定咱們原來的思路,你說是不是?”
“算你有理。”羅翔飛也知道自己怪罪馮嘯辰是沒道理的,他應了一句,然後說道:“現在的問題是,咱們沒有明確的政策,董岩這件事到底對與不對,我們沒法做出結論。讓董岩進監獄,肯定是不行的,這會挫傷基層的積極性。但要把董岩放出來,除了向馬偉祥妥協之外,還能有什麼更好的辦法嗎?”
“如果不是妥協,而是硬扛呢?”馮嘯辰道。
“硬扛?什麼意思?”羅翔飛問道。
馮嘯辰道:“我們不能向馬偉祥低頭,一旦低頭,我們此前做的工作就白費了,我們希望建立起來的質量責任製度,就會變成一紙空文。在這種情況下,我們要想營救董岩,隻能是和馬偉祥打擂台,逼他放人。不但要放人,而且還要承諾不對董岩進行打擊報複。”
“這個難度太大了。”冷飛雲咂舌道,“馬偉祥也是一個副廳級乾部,哪是那麼容易低頭的。要和馬偉祥打擂台,誰去打?”
羅翔飛笑著一指馮嘯辰,說道:“還用說,當然是小馮去了,他敢出這個主意,自然就有這個辦法。”
“你真的有辦法?”冷飛雲看著馮嘯辰問道。
馮嘯辰皺著眉頭想了想,說道:“我現在還想不出什麼好辦法,不過,我相信總會有辦法的。馬偉祥這樣做,很不合情理。既然是沒理的事情,就必然存在破綻。如果我們能夠找出他的破綻,針鋒相對,讓他下不來台,最終他隻能是乖乖地服軟,讓警察把董岩放出來。”
“辦法總比困難多。”羅翔飛道,“不過,這種鬥心眼的事情,我可不擅長,小馮,你如果有把握,就交給你去辦,如何?”
“恐怕也隻能如此了。”馮嘯辰沒有拒絕,答應了下來。
這件事情,羅翔飛、冷飛雲和馮嘯辰三個儘管看法各有不同,但有一點是有共識的,那就是應當儘快讓警察把董岩放出來,絕對不能讓董岩真的遭受牢獄之災。董岩是一名出色的技術人員,他去給阮福根的企業幫忙,做的也是重裝辦的事情。羅翔飛他們如果不知道這件事,也就罷了。現在既然已經知道了,如果漠不關心,聽憑馬偉祥把董岩送進監獄,那麼未免太不近人情了,而且最終折的也是重裝辦的麵子。
因為暫時想不到什麼好的辦法,羅翔飛答應聯係一下海東方麵的公安部門,先把董岩的事情壓下來,至少彆讓董岩受委屈。至於海東化工設備廠那邊,則再想彆的辦法去協調,儘量能夠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馮嘯辰所希望的讓馬偉祥受到懲罰的想法,隻能說是一個美好的願望,在現實中是沒有可能性的。
從羅翔飛那裡出來,冷飛雲先去忙自己的事情了,馮嘯辰一個人在重裝辦的院子轉圈,想著主意,不覺轉到了薛暮蒼的辦公室來。
薛暮蒼現在可是一個大忙人了,他兼著重裝技校的校長,而技校現在的規模已經達到了近千學生的水平,專職的教師也有幾十位,兼職教師就更不用說了,有些華青、京大的教授都會不時來給學生講講機械原理、材料力學之類的課程。
技校招收的學生都是各家裝備企業裡的熟練技工,經過短輒三個月、長輒大半年的培訓之後,這些人回到各自的廠子裡,都成了技術骨乾,能拿下許多彆人拿不下的任務。工廠裡是講究用實力說話的,這批高級技工手裡有技術,說話也就有了份量,隱隱能夠影響到廠裡的決策。許多企業的廠長、書記啥的到京城來開會,遇到薛暮蒼都要禮敬三分,尊稱他一句“薛校長”。沒辦法,老薛現在說句話,還真有點號召力了。
“小馮,哪陣風把你吹到我這來了?稀客啊,快請坐,快請坐。”看到馮嘯辰進門,薛暮蒼忙不迭地起身相迎。對於這位年紀比自己小好幾十歲的小老弟,薛暮蒼是又喜歡又佩服。不說馮嘯辰為重裝辦解決的那些難題,就光是給重裝技校支的幾個招,就讓薛暮蒼歎為觀止了。現在重裝技校搞的工業藝術品在港島和國外市場上賣得特彆火,不單解決了重裝技校辦學經費的問題,還為國家創造了大量的外彙,薛暮蒼因此而得到了經委領導的好幾次表揚。
馮嘯辰笑嗬嗬地在薛暮蒼辦公室的沙發上坐下,接過薛暮蒼遞給他的水杯,說道:“薛處長,我可不是什麼稀客,是你平常不到重裝辦來上班,所以我想見你一麵都難。你問問劉處長他們,我是不是經常到你們行政處來轉悠的。”
薛暮蒼端著自己的水杯在馮嘯辰旁邊的沙發上坐下,說道:“對對對,是我來得少。可是沒辦法啊,技校那邊一大攤子事情,經委派去的兩個副校長年紀比我還大,基本上就是半退休的狀態,我隻好把大事小情都挑下來了。說老實話,如果不是看在羅主任離不開你的份上,我早就想讓羅主任把你派到技校去了。你如果願意去,我把這個校長讓給你當,我給你跑腿打雜。”
“那可不敢當,這不是折煞我嗎?”馮嘯辰裝出惶恐的樣子說道。
兩個人說笑了幾句,薛暮蒼問道:“怎麼,小馮,我剛才從窗口看到你在院子裡來回轉圈,是碰上什麼難事了嗎?說出來聽聽,我還真想知道,能把你小馮給難住的事情,到底是怎麼回事。”
馮嘯辰苦笑道:“瞧你說的,好像我無所不能似的。其實我這小胳膊小腿,還真沒多大本事,這不,一個小小的企業廠長,就將了我的軍了。當然了,他也不單是將我的軍,連羅主任都被他給將住了。”
“有這麼厲害?誰呀,說出來,我替你收拾他去!”薛暮蒼誇著海|口道。
“馬偉祥,海東化工設備廠的廠長。”馮嘯辰說道。
“馬偉祥?我有點印象。”薛暮蒼皺著眉頭說道,“他怎麼將咱們重裝辦的軍了?他也就是個副廳級的廠長吧,敢和咱們叫板?”
“不是直接叫板。”馮嘯辰道,接著,他把事情的前因後果向薛暮蒼說了一遍。薛暮蒼乍聽此事,也是頗為震怒,但細細一琢磨,也覺得不好辦了。
“企業技術人員去鄉鎮企業乾私活,而且收取好幾千塊錢的報酬,這件事的性質很惡劣啊。”薛暮蒼道。
“你也覺得是一件惡劣的事情?”馮嘯辰問道。
薛暮蒼自知失言,連忙改口道:“不是的,我是說,這樣的事情放在過去來看,是挺惡劣的。不過嘛,咱們現在搞改革,中央提供解放思想,很多過去不能做的事情,現在都成了中央鼓勵的事情。就說農村包產到戶吧,擱在十年前,那可就是要坐牢的事,可現在呢,直接寫到中央一號文件裡去了。要我說,董岩這事,應當也是符合改革精神的,他一不偷、二不搶,沒有用公家的設備、材料,也沒有出賣企業機密,他的收入完全應當算是合法收入嘛。”
馮嘯辰笑道:“老薛,你的態度怎麼會變得這麼快?剛才還說惡劣呢,這會就成了合法收入了,你不會是怕我不高興,專挑好聽的說吧?”
“不是不是,真不是挑好聽的說。”薛暮蒼道,“我隻是剛才想了一下,覺得這件事和我們聘請工藝美院的老師來幫忙是同樣的性質。他們這些人在原來的單位裡無所事事,也發揮不了什麼作用,到了我們這裡,卻成了寶貝疙瘩,能夠為國家創造財富。你說如果不允許他們出來給我們幫忙,那不就是浪費了嗎?”
“還是有點不一樣吧,咱們重裝技校好歹還是國營單位,肉爛在鍋裡。董岩是為鄉鎮企業工作,這就是區彆了。”馮嘯辰道。
薛暮蒼道:“這就是觀念上的問題了。既然咱們承認集體所有製,甚至個體所有製,都是社會主義的有益補充,那麼國營單位和鄉鎮企業,又有什麼區彆呢?再說了,全福機械廠本身也是在承擔國家的重點生產任務,董岩這樣做,也是為國家做貢獻嘛。”
“哈哈,老薛你的思想果然是夠前衛的,這也正是我們的想法啊。”馮嘯辰笑著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