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情侶之間的打鬨,是典型的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兩個人打鬨了一陣,把身體裡積攢多日的那些荷爾蒙釋放掉了,這才覺得肚子空空,而廚房裡雞湯的香味愈發地濃鬱了。
“雞腿你吃,翅膀我吃。”
杜曉迪睡了一覺起來,精神抖擻,執行起了女主人的職責。她從廚房把燉好的雞連鍋一起端出來,放在院子當中的小飯桌上,又盛好了飯,然後與馮嘯辰麵對麵地坐下,開始享受豐盛的晚餐。
相處日久,杜曉迪在馮嘯辰麵前已經沒有了過去那種羞怯的感覺,代之以一種自然的親近感。以1985年的標準來看,馮嘯辰是個頗具後現代風格的男人,年少多金,風|流倜儻,懂得關心人,尤其是擅長於照顧女人,而且不抽煙不喝酒,在時下的小夥子裡是極其罕見的。杜曉迪舊日的女伴以及現在的研究生同學誰不稱道杜曉迪有眼光,運氣好,能夠釣到這樣一隻金龜婿。
“你剛才在寫什麼呢?”
啃著香噴噴的雞翅膀,杜曉迪隨口向馮嘯辰問道。她記得自己剛睡起來的時候,看到馮嘯辰在院子裡寫東西,而且似乎寫了很多張紙的樣子,便好奇地問道。
“我在給你寫程序啊。”馮嘯辰答道。
“寫程序?”杜曉迪覺得有些意外,她本來還以為馮嘯辰是在寫他自己的東西,甚至可能是在寫社科院的作業,誰曾想居然是在幫她寫程序。
“寫什麼程序,是我那個焊接熱過程的算法程序嗎?”杜曉迪問道。
“是啊。”
“你連這個都懂?”
“機械的這點事情,本來就是相通的嘛。”馮嘯辰略帶得意地說道。學機械的人,可不是單單學點什麼曲軸傳動就夠的,材料學也是機械專業的重要課程之一,甚至是比機械原理更重要的課程。杜曉迪研究的焊接熱過程,馮嘯辰過去也接觸過一些,剛才杜曉迪睡覺的時候,馮嘯辰從她房間把她找來的資料粗略看了一遍,對這個問題的理解又加深了不少,所以也就有能力幫她設計算法了。
“你又不是專業學機械的。再說,你那點知識不是跟爺爺學的嗎,爺爺去世的時候,還沒有計算機吧,你怎麼會懂數值模擬的算法?”杜曉迪質疑道。說起馮嘯辰的長輩時,她已經習慣於把“你”字給省略掉了,“你爺爺”變成“爺爺”,這其中的味道就大不相同了。
杜曉迪當然知道馮嘯辰在機械方麵的技術功底很好,可再好也應當有個限度吧?數值模擬的技術,聽蔡興泉說在國外也是剛剛開始熱起來的,此前應用並不廣泛,而且連蔡興泉等一乾工業大學教授對此也是一知半解,基本上是依葫蘆畫瓢,而杜曉迪他們這幫學生就畫得更離譜了。馮嘯辰過去如何,杜曉迪不知道,但至少在過去這一年多時間裡,杜曉迪並沒有看到馮嘯辰花多少精力看工科方麵的專業書,他憑什麼就會懂這些東西呢?
“你得承認,這個世界上是有天才的。”馮嘯辰也知道自己的金手指不好解釋,蒙一蒙外人也就罷了,杜曉迪是他的枕邊人——呃,好吧,其實是未來的枕邊人,這些事要瞞過她還真不太容易。既然瞞不過去,又不能說什麼穿越之類的事情,那就隻有往天才上推了。
“那我看看天才是怎麼做的。”
杜曉迪說著,拿抹布擦了擦手上的油跡,從旁邊把剛才馮嘯辰寫的東西拿了過來,在手上翻看著。馮嘯辰此前答應幫她聯係計算機的機時,讓她不用再琢磨著費心費力地解那些其實根本解不開的方程,這隻是讓她稍稍輕鬆了一些,有關模擬算法的問題,依然是她的一塊心病。現在又聽說馮嘯辰連算法都在幫她寫,她自然是迫不及待地要看一看的。
“這個方程是什麼意思啊……蔡老師給我們講數值模擬,不是這樣講的,也沒有這樣的方程。”
杜曉迪看了一會馮嘯辰列的公式,就有些懵了。算法其實就是一套公式,然後再把公式變成計算機程序,讓計算機照著運算。馮嘯辰要給杜曉迪設計算法,自然要先列公式的,而且有些數值模擬的算法,他還是前一世學的,擱了許多年沒用,現在要拿出來,總得自己再回憶一下。杜曉迪現在看到的,就是馮嘯辰寫的算法,與蔡興泉教過她的算法相比,差彆豈止在天壤之間。
馮嘯辰無語了,他提醒道:“我說,丫頭,咱們能不能先吃完飯再看。專門燉隻雞給你補補身體,你才吃了幾口啊。”
“嗯嗯,我差不多吃飽了,一會再喝點湯就行了……”杜曉迪敷衍著說道,她眼睛片刻不離馮嘯辰寫的那幾張紙,還變本加厲地拿了支筆,在一張空白紙上做起了簡要的推導,以幫助自己更好地理解馮嘯辰的思路。
要不人家年紀輕輕就能夠成為電焊技師呢,的確有非凡之處啊,馮嘯辰在心裡感慨道。
在一次次的接觸中,馮嘯辰早已經感受到杜曉迪的執著精神了。據說,由機械部派往日本培訓的那21個電焊工裡,最用功的就是杜曉迪,而最終學習成績最好的也同樣是她。杜曉迪也就是小時候因為家庭原因耽誤了上學,否則以她的勤奮精神,加上聰明的天賦,這會恐怕也早就是清北的博士了吧。
“算了,還是我給你講講吧。”馮嘯辰認輸了,他扔下啃光了肉的雞骨頭,也拿抹布擦了擦手,然後把凳子挪到杜曉迪那一側,開始給她講解了起來:
“我們需要先根據工件的材料屬性,建立一個非平衡可數馬爾可夫鏈,對於由此馬爾可夫鏈形成的一個有向圖來說,有這樣的邊角條件……我們假定從x出發的下一個狀態等可能地取其任意一個相鄰向量,則下一個狀態為y的概率可以這樣表述……”
馮嘯辰是已經推導過一遍公式的,再說起來就沒什麼障礙了。杜曉迪這一年多跟在蔡興泉身邊摸爬滾打,也算是有一定的基礎了,馮嘯辰說的東西,她大致能夠聽懂個七八分的樣子。遇到不明白的地方,她也不客氣,讓馮嘯辰給她反複地講解,直到明白為止。
馮嘯辰其實也是有意想看看杜曉迪的能耐,說心裡話,杜曉迪雖然是他推薦給蔡興泉的,但他也僅僅是知道杜曉迪電焊水平高超,涉及到物理、數學之類的理論研究能力如何,他就沒底了。
在講述的過程中,他一直在觀察著杜曉迪的反應,雖然有不少地方杜曉迪還有些聽不明白,但光是聽懂的那些,就已經足以讓馮嘯辰覺得心驚了。
一年多以前,杜曉迪還隻是一個初中學曆的電焊工而已,而一年多以後的今天,杜曉迪居然能夠聽得懂馬爾可夫鏈,能夠理解二次最優化的概念,這是什麼樣的奇跡啊。
“都明白了?”
把算法全部講解完了之後,馮嘯辰看著杜曉迪問道。
杜曉迪臉上有一些興奮之色,她淺笑著說道:“也不是特彆明白,不過關鍵的環節我大致清楚了,等晚上我再好好看看你寫的算法,應當是沒問題的。我覺得你說的這套算法,比蔡老師教我們的更好用呢,他那些方法挺麻煩的,迭代的次數比你這個要多得多。”
“那是當然,馮處長出品,必是最優。”馮嘯辰又吹起了牛皮,他當然也是有底氣吹牛的,他說的這些算法,都是超前於這個時代的,而且能夠沿用到新世紀去,可見其生命力。
“你這些東西都是從哪學來的?我怎麼沒見你看過這方麵的書啊?”杜曉迪問道。
馮嘯辰道:“當然是我自己琢磨出來的。就像你說的,爺爺去世的那個時代,國內計算機還很少,爺爺自己也不懂數值模擬。不過,他教過我高等數學,想當年,哥也是刷過一整本吉爾多維奇的,做個尋常的數學分析,不是跟玩兒似的嗎?”
“又吹,又吹!”杜曉迪抿著嘴樂道,她其實還是挺喜歡看馮嘯辰吹牛的樣子的,這是一種另類的酷,相比在脖子上掛20多斤金鏈子扮酷的“社會人”,馮嘯辰這種腹有詩書的酷更讓人迷醉。
“你好好消化一下這套算法吧,弄懂了這些,你起碼能夠比你的同行領先10年以上。”馮嘯辰道。
杜曉迪道:“你這也吹得太離譜了,這些東西肯定是你從哪看來的。不過,我相信蔡老師肯定沒有看到過,我們其他的那些老師和師兄、師姐們也沒看過。明天我就去向蔡老師說一下,他肯定會很感興趣的。”
“可是,如果他問你這些方法是從哪來的,你怎麼回答?”馮嘯辰擔心地問道。
杜曉迪笑道:“我就說是你發明的唄,你剛才不是這樣說的嗎?”
“呃,好吧,剛才的話,全是幻覺。”馮嘯辰支吾道,“這樣吧,如果老蔡問起來,你就說我是在一本不知名的書上看到的,現在那本書已經找不著了,不知道是在經委的資料室裡,還是在煤炭研究所的資料室裡。總之,它已經永遠不可能找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