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嘯辰有一點想多了,高磊在領導麵前告他的黑狀,實在算不上什麼處心積慮,他隻是在大家討論一個話題的時候,隨便把這事拿出來當個例子,說過也就罷了,根本沒放在心上。想想看,一個上仙看著一隻螻蟻不順眼,隨手將其拍死,這能算是什麼窮凶極惡嗎?在高磊眼裡,馮嘯辰、杜曉迪都是不入流的螻蟻,既然這些螻蟻爬到自己地盤上來惡心自己了,他當然不介意給對方一巴掌。
這也算是報應不爽吧,馮嘯辰跑到海東去收拾王瑞東,也是這樣的心態,弄得人家一個身家過千萬的大老板……的小舅子,都不得不在他麵前挨打罰跪,這不也算是上仙欺負螻蟻的行為嗎?現在人家拍到他頭上來了,他又有何不服氣的呢?
於蕊向馮嘯辰通風報信之後的第三天,羅翔飛打電話把馮嘯辰叫到了重裝辦,一見麵便板起臉問道:“小馮,我問你一件事,你未婚妻,也就是杜曉迪,目前是在工業大學上研究生吧?在她考研究生的過程中,你有沒有做過什麼違反原則的事情?”
馮嘯辰苦笑道:“羅主任,你不用繞彎子了,你說的事情我已經聽說了,我把事情的前因後果向你詳細彙報一下吧。”
“嗯,那你說說吧。”羅翔飛對於馮嘯辰事先知道此事並不覺得意外。高磊是在一次會議上談起這件事的,參會的人員不少,有些參會者回去之後也會向其他人提起,這個消息傳到馮嘯辰耳朵裡是很正常的。
馮嘯辰於是從杜曉迪當年參加躍馬河特大橋搶修並得到蔡興泉的欣賞說起,講到自己向蔡興泉推薦杜曉迪擔任課題組的實驗員,杜曉迪在擔任實驗員期間努力補習功課,最終憑借自己的實力考上了研究生。
羅翔飛一邊聽一邊做著記錄,不時還向馮嘯辰確認一些關鍵的時間、地點、人物等等,比如幫杜曉迪補習功課的那些工業大學學生分彆叫什麼名字,這些問題都是需要搞清楚的。
聽完馮嘯辰的敘述,羅翔飛點了點頭,說道:“如果是這樣一個過程,那麼的確不能算是以權謀私。小杜的電焊技術是得到過機械部認可的,在電焊工大比武中得過名次,還在日本接受過培訓,像這樣優秀的技工到科研團隊擔任實驗員,是合情合理的。她雖然原來隻有初中學曆,但能夠自學成才,通過研究生考試入學,彆人也就無法說長道短了。”
“關於這些情況,組織上可以去進行調查,如果有虛假之處,我願意接受紀律處分。”馮嘯辰鄭重地表示道。
羅翔飛臉上露出了一些笑容,他說道:“其實,前天我已經安排規劃處的黃明和陳默到工業大學去調查過了,還查閱了小杜的入學考試試卷,她的考試成績是沒有問題的。關於小杜在課題組的表現,黃明他們也走訪了一些老師和學生,大家的評價也都是很高的。蔡教授和小杜因為是當事人,所以黃明和陳默沒有和他們直接接觸,也沒有向他們透露這件事。不過,既然你已經提前知道了,我估計至少小杜應當是知道此事了吧?”
“是的,我已經向她說過了,不過主要是為了向她確認一下有關考試過程的情況。”馮嘯辰坦然地說道。
馮嘯辰向杜曉迪說起此事的時候,杜曉迪先是驚愕,既而是憤怒,然後便有些擔心了。她的擔心中間,對自己的擔心隻是一小部分,她更怕因為此事而連累了馮嘯辰和蔡興泉。她覺得,馮嘯辰和蔡興泉都是出於培養她的目的,而為她提供了幫助,如果因此而惹上麻煩,她會感到內疚的。
馮嘯辰給她吃了一顆定心丸,說明自己沒做虧心事,自然也不用怕鬼叫門。杜曉迪考研的時候,英語課和政治課都是統考,不存在泄題的問題。專業課方麵的確得到過蔡興泉的一些指點,但這是當下最普通不過的事情,如果因為這一點而對蔡興泉興師問罪,那麼全國就沒幾個碩士生導師能夠幸免了。
其實,整個問題的關鍵就在於一點,那就是杜曉迪到底有沒有才華。如果杜曉迪是可造之材,彆說她是通過考試錄取的,哪怕就像馮嘯辰那樣直接被單位推薦去讀研,也沒有任何問題。反之,如果杜曉迪胸無點墨,完全是個廢物,那大家就得掰扯掰扯了,看看這個不學無術的人是如何通過這麼多的關卡成為研究生的。
對於杜曉迪的才華,馮嘯辰心裡踏實得很,這也是他並不在意高磊誹謗的原因。
羅翔飛一開始接到經委轉發下來的函,也是嚇了一跳。因為事情牽涉到重裝辦的乾部,而且與重裝辦此前的大化肥攻關項目有關,上級部門基於回避原則,並沒有把調查工作交給重裝辦去做,隻是讓重裝辦進行自查,準備接受調查組的質詢。
羅翔飛沒有把此事告訴馮嘯辰,而是先派了兩個人去工業大學進行了解,以便掌握一手資料。待到黃明、陳默二人把了解的情況帶回來之後,羅翔飛也就放心了。他雖然並不知道馮嘯辰在這件事情裡與蔡興泉是否有什麼幕後交易,但至少杜曉迪在工業大學的表現是非常出色的,這就足夠堵住彆人的嘴了。
“這件事情,人事部、教委和經委將會組織一個聯合調查組,到工業大學去進行調查,也會到重裝辦來了解有關課題招標的情況。屆時,調查組有可能會找你、蔡教授和小杜談話,你要叮囑一下小杜,要積極配合調查,實事求是地回答問題,不能隱瞞,也不要有抵觸情緒。要相信組織,隻要你們在這件事情裡麵沒有做什麼違反原則的事情,組織上是不會冤枉任何一個同誌的。”羅翔飛道。
馮嘯辰應道:“羅主任,你放心吧,我已經叮囑過曉迪了,她能夠心情愉快地接受調查。”
羅翔飛道:“根據黃明他們了解回來的情況,我覺得這件事情上並沒有什麼不合規的地方,所以你不要有思想包袱。”
馮嘯辰笑道:“羅主任,我一直都沒有思想包袱,輕鬆得很呢。”
羅翔飛把臉一沉,說道:“你不要這樣嘻皮笑臉。這件事你雖然沒有違反原則,但畢竟是存在著公私不分的嫌疑。蔡教授的課題組承接的是重裝辦的課題,課題評審工作你是全程參加了的。而杜曉迪又是你的未婚妻,這樣的事情,怎麼可能不讓彆人產生聯想?我們在做工作的時候一直強調回避原則,你在這件事情上至少是沒有遵循回避的原則,這不是錯誤嗎?”
“可是,羅主任,古人還說舉賢不避親呢,杜曉迪技術好,年齡輕,正是蔡教授的課題組所需要的人才,我向蔡教授推薦她,也是出於工作需要。事實上,蔡教授認識曉迪比我還早,即使沒有我推薦,他也是有可能主動與曉迪聯係的。”馮嘯辰不服氣地辯解道。
他和羅翔飛嗆聲也已經很習慣了,如果他在這個時候說點什麼領導英明、屬下必然痛改前非之類的場麵話,倒反而顯得生分了。
羅翔飛輕歎了口氣,說道:“小馮,你腦子靈活,專業基礎紮實,對工作兢兢業業,對國家忠誠,這都是你的優點。我個人,以及孟部長、張主任他們,對你都是寄予很高期望的,希望你能夠成為我們的接班人。但你有一個很大的毛病,就是在私人問題上太不注意了,小杜的事情隻是一個方麵,你身為國家乾部,還在企業裡持股,這是非常犯忌諱的。
雖然你的那幾家企業都是用你父母的名義持有的,但實際情況如何,領導們都是非常清楚的。你現在隻是一個普通乾部,這樣的小節倒也無妨。如果你未來要更進一步,走上領導崗位,這個問題就是你的硬傷了。
小杜上研究生的事情,我是能夠理解的,而且也非常支持。她的學曆更高一些,對你的幫助也會更大。但你辦的那些企業,未來對你就是拖累了,你就不能真正地把這些企業丟開,全力以赴地把精力投入到工作中來嗎?”
這番話,羅翔飛其實已經憋了很久了,借著杜曉迪的這件事情,他索性向馮嘯辰攤牌了。關於辰宇公司的真實股權構成,以及控製權的分配,羅翔飛並不是特彆清楚,但他知道馮嘯辰在其中肯定是占了相當比例的。他一方麵覺得自己無法去乾預馮嘯辰的選擇,畢竟機關裡沒法給馮嘯辰發更高的工資,而時下的年輕人誰又能守得住清貧呢?但另一方麵,他對馮嘯辰有著過高的期望,他又知道公司的事情肯定是會影響馮嘯辰的發展的,所以不得不出言相勸。
但要讓馮嘯辰如何去選擇呢?羅翔飛自己也沒有主意。辰宇公司旗下有酒樓、軸承公司、工程機械公司、信息谘詢公司等一大攤業務,再發展幾年,馮嘯辰成為一個千萬富翁也不在話下。要讓馮嘯辰放棄成為千萬富翁的機會,守著機關裡這六七十塊錢的工資為國家兢兢業業地工作,羅翔飛覺得自己真有點說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