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嘯辰致過祝酒辭,酒宴便正式開始了。大家滿飲了一杯之後,林重的廠長沈金寶站起身,表示在聽過馮總的講話之後,自己有一番感言,非說不可。眾人一齊鼓掌,歡迎沈金寶發表感言,結果自然是大家也都預料到的,不外乎是感謝國家裝備工業公司和馮總對林重一貫的支持,感謝所有同仁的幫助,感謝前往慕尼黑參展的銷售人員們的努力,最後則是倡議大家舉杯。大家剛喝完沈金寶敬的酒,羅冶廠長辛瑞江又站出來,表示“有感而發、不吐不快”,於是把整個流程又來了一遍。再往後,楊海帆、包成明,都在眾望所歸的目光中出來說了一點什麼,並收獲了許多的掌聲。
幾家大廠領導分彆都說完之後,那些中小企業的領導們也紛紛舉手要求發言。有些企業領導隻是應景地說一些感謝的話,還有些企業領導則在感謝之餘,還提出了希望,那就是國家應當更多地組織這一類活動,讓他們這些中小企業能夠有機會參與國際市場競爭,同時,為了使他們獲得參與國際競爭的能力,國家最好能夠給他們一些扶持,比如財政撥款,或者比如政策傾斜。
由於致詞的人太多,後麵那些中小企業領導也不再要求大家都乾杯,而隻是聲稱自己乾了,大家隨意。由於他們原本也是人微言輕,大家自然不需要太給麵子,都是象征性地舉起杯子潤潤嘴唇也就罷了。否則,光這一輪致詞下來,就足夠把全場都灌趴下了。
致詞環節完畢,酒宴進入了捉對廝殺的環節,大家分彆尋找那些對自己有用的人,上前敬酒,再說上幾句表達感情的話,這就是所謂的應酬了。馮嘯辰在這個酒宴上無疑是最引人注目的,所有的人都要過來向他敬酒,他也需要到各桌去向其他人敬酒,這樣一來,喝的量就不容小覷了。
當然,許多人在向馮嘯辰敬酒的時候,都會客氣地說一句“馮總隨意”之類的話,但在這種一對一的場合裡,馮嘯辰還真不合適“隨意”。中國的酒場文化是很講究麵子的,人家乾了滿杯,他如果隻是隨意,那就是在人家麵前擺架子了。以他的級彆,倒是可以擺擺架子,可按年齡來說,在場絕大多數的廠長經理都比他歲數大,有一些甚至比他大出十幾二十歲,屬於圈子裡的前輩,人家畢恭畢敬地上來敬酒,二話不說就是一滿杯,馮嘯辰好意思真的隻是隨意嗎?
幸好,這是在春天酒樓,陳抒涵應付這種事情也頗有經驗。她早就準備好了兩瓶特殊的五糧液,裡麵裝的是一成白酒和九成礦泉水,聞起來也有些酒味,但喝上一瓶也沒什麼大礙。她把這兩瓶特殊的酒交給蒙洋,蒙洋心領神會,寸步不離地跟在馮嘯辰的身邊給他倒酒,所以馮嘯辰喝下去的,大多數隻是摻了酒的礦泉水而已,否則也應付不了這麼多人了。
至於說那些敬酒的人,看到蒙洋手裡專門拎著一瓶白酒,隻給馮嘯辰倒酒,從不給彆人倒,自然也就明白是怎麼回事了。但誰也不會去拆穿這個貓膩,大家要的隻是馮嘯辰的一個態度,誰會真的那麼不識趣,非要把他給灌倒呢?
喝了一圈,宴會上已經有一些人喝得有點多了,拉著與自己有些私交的朋友喋喋不休地說著各種主題的話,也沒有人專門纏著馮嘯辰敬酒聊天了。馮嘯辰這才騰出手,叫上祁瑞倉和陳紵,開始挨個地拜山門。
“沈廠長,我給你介紹一下,這是我在社科院讀碩士時候的同學祁瑞倉,他是美國芝加哥大學的經濟學博士,國家發展研究中心的研究員,現在受領導親自點名指派,在榆北市掛職擔任招商局副局長。”
來到林北重機的廠長沈金寶麵前,馮嘯辰非常高調地介紹著祁瑞倉的身份。
沈金寶看到馮嘯辰帶著兩個人向自己走來的時候,就已經在心裡揣摸這兩個人的身份,同時猜測馮嘯辰的用意。現在聽馮嘯辰一介紹,他趕緊滿臉陪笑地向祁瑞倉伸出手說:“原來是祁專家,幸會幸會。美國的經濟學博士,了不起,太了不起了!”
“沈廠長客氣了!”祁瑞倉與沈金寶握了一下手,說道。
“這位是陳紵博士,麻省理工學院學海洋工程專業的,手上擁有幾十個國際專利,他是毅然拒絕了美國十幾家世界500強企業的高薪聘請,毅然回國來創業的。”馮嘯辰繼續忽悠。
“麻省的,太了不起了!”沈金寶又連忙與陳紵握手。相比芝加哥大學,沈金寶對於麻省理工的了解還更多一些,也深知麻省理工的博士有多高的含金量。結合馮嘯辰強調陳紵手上有幾十個國際專利以及回國創業這兩件事,沈金寶隱隱猜出了一點什麼,卻還是不明白這事與自己有什麼關係。
馮嘯辰介紹完兩個人,然後擺出一副真誠的樣子,對沈金寶說:“沈廠長,要說起來,我也是林重的一員。我記得,我這個林重生產處副處長的職務,到現在也還沒被撤掉呢。”
“哈哈,哪能撤啊!不但不能撤,而且以馮總現在的級彆,怎麼還能屈尊當個生產處副處長呢,怎麼也得是……呃,怎麼也應該是我主動讓賢才是啊!”沈金寶錯愕了一下,臉上已經有些尷尬之色了。
想當年,林重的老廠長冷柄國為了給孟凡澤湊趣,生生給馮嘯辰任命了一個林重生產處副處長的虛銜,以那時候馮嘯辰的年齡和資曆,這個職務已經算是非常破格了。大家都明白這個職務也就是隨便說說而已,並不當真。也正因為不當真,所以這麼多年來,也沒人想著要發一個文件撤銷馮嘯辰的這個職務,拖到現在,馮嘯辰的名字依然在林重的中層乾部名單上,而且還是副處長的職務。
可十幾年過去,馮嘯辰已經從當年那個小青工變成了現在的國家裝備公司總經理,正廳級乾部,林重還把他當成副處長,就有點說不過去了。可要說給他提拔提拔,那就更成了一個玩笑,沈金寶的級彆也就是正廳,難道要讓馮嘯辰坐沈金寶這個位置?再說,到了這個級彆,林重哪還有資格去進行任命,這怎麼也得是更高層的組織部門才有權力說話的,而更高層的組織部門,會跟著他們瞎胡鬨嗎?
馮嘯辰扯出生產處副處長這件事情,目的是要和沈金寶套套瓷,他打了個哈哈說:“沈廠長,我這個副處長的職務,就算是名譽副處長好了。在我心裡,可是一直把自己當成林重的一員,沈廠長不會拒絕吧?”
“那是當然,彆說我,我們林重4000多乾部職工,都把馮總看成林重的一員呢。”沈金寶說。
馮嘯辰點點頭,做出感動狀,然後笑著說:“沈廠長,正因為我是林重一員,所以有好事情的時候,我是第一個想到咱們林重的。我跟你說,陳博士現在手上有一個很好的項目,想找幾家企業合作,祁局長他們已經評估過了,隻要一次性投入2個億,三年之內就能夠收回全部投資,到第四年就有淨盈利,每年的毛利潤不少於8000萬人民幣,怎麼樣,沈廠長有沒有考慮要參上一股?”
“呃……”沈金寶傻眼了,他猜到了馮嘯辰肯定要讓他幫忙,卻沒想到是要讓林重參股陳紵的項目。前麵馮嘯辰說得很明白了,陳紵是回國來創業的,那就是要搞一家私營企業了,林重是大型國企,在私營企業裡參股,有這樣的先例嗎?
“馮總,不知道你說的參上一股,是指什麼?”沈金寶訥訥地問道。
馮嘯辰說:“陳博士回國創業,有一些自有資金,另外他手上的專利也是要折算成無形資產的。他打算利用自己的專利技術,在榆北辦一家集裝箱公司,專門生產集裝箱,產品一半以上麵向出口。榆北市拿出了兩家骨乾企業的全部資產入股,加上陳博士自己的資金,要湊出2億的投資,還差4000萬。我琢磨著,這是一個好機會,林重完全可以拿出一部分資金來入股,兩三年時間收回全部投資,再往後就是淨盈利,這樣的投資機會,可真是不多見呢。”
“讓林重投資?”沈金寶的腦子飛快地運轉了起來。馮嘯辰說的話,他隻能相信一半,什麼榆北拿出兩家骨乾企業入股,這種話也就是春秋筆法,兩家企業是肯定有的,但榆北這樣一個企業大麵積虧損的城市,能有什麼有價值的骨乾企業?說穿了,就是把兩家虧損企業塞進去了,也不知道是榆北市幫了陳紵的忙,還是陳紵幫了榆北市的忙。
真正關鍵的,是那4000萬的資金缺口,這才是馮嘯辰話裡的乾貨。很顯然,是祁瑞倉和陳紵找不到資金,來請馮嘯辰幫忙。而馮嘯辰則打著“好機會”的旗號,在向他們這些企業化緣。
那麼,林重要不要摻和這件事情呢?
沈金寶不由得踟躕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