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對中歐關係的這種新變化,在裝備工業發展方麵,我們應當如何做呢?”
在國家發改委的一間辦公室裡,副主任韓宏饒有興趣地對剛剛從歐洲回來的馮嘯辰問道。
韓宏與馮嘯辰在十年前就已經認識了,隻是那時候裝備工業公司是隸屬於經委的,與當時的計委屬於兩家,馮嘯辰並不是韓宏的直接下屬。這一次國家機構改革,經貿委撤銷,裝備工業公司被劃到了發改委的名下,二人便成了真正的上下級。不過,在與馮嘯辰接觸的過程中,韓宏始終沒把馮嘯辰當成一個普通下屬來對待,更多的是把他當成一個可以平等探討問題的同僚,即便是有時候要指點一下馮嘯辰,也隻是因為自己的年齡稍大一些,在工作方法、待人接物方麵有一些經驗而已。
韓宏把馮嘯辰當成一個平等的同僚,馮嘯辰自己可不能這樣想。他從歐洲回來之後,第一時間便到了發改委,向韓宏彙報自己此行的所見所聞,其中特彆提到中國與歐洲在技術上的合作模式已經發生了明顯的變化,中國由過去單純作為學生的角色,變成了現在這種具有平等地位的合作者與競爭者。
“歐洲的技術底蘊依然是我們難以超越的,但雙方的差距已經大為縮小,尤其是在一些新興技術領域裡,已經形成了互有所長的格局。此外,歐洲經濟長期低迷,加之福利化的傾向導致大量的資金不能投向生產技術領域,而是變成了各種居民消費。類似於庫克船長項目這樣的大型技術研發項目,普遍麵臨著資金難以為繼的窘境。而相比之下,我們國家這些年財政狀況不斷好轉,企業手裡也掌握了大批的流動資金,國家對大型項目高度重視,資金投入充足,這是歐洲國家所無法比擬的。”馮嘯辰這樣說。
韓宏點點頭:“你說得對。咱們過去一直說咱們國家有集中力量辦大事的能力。在前些年,咱們經濟落後,財政捉襟見肘,就算想集中力量,也拿不出多少錢來。這幾年,財政方麵有錢了,我們發改委能夠調動的資金規模越來越大,已經能夠同時展開幾十個大型項目了。這樣的條件,歐洲國家沒有,美國和日本也同樣沒有。對於你們搞大型裝備的人來說,這可是一個難得的好機遇。”
“我們是幸運的一代。”馮嘯辰附和道。
韓宏說:“是啊,你們是幸運的一代。不過,有這麼好的機會,如果你們做不出好的成績,那可就對不起我們這些老一代了。”
馮嘯辰笑道:“韓主任,您可不老。按照聯合國的標準,您也就是剛剛過了青年的線,還屬於八九點鐘的太陽呢。”
韓宏笑著用手指點著馮嘯辰,說:“都說你小馮性格耿直,說話沒遮沒攔,怎麼也學起拍馬屁這一招了?”
“我這就是耿直啊,我說的可都是心裡話呢。”馮嘯辰裝出一副蒙受了委屈的樣子說道。
“那我就欣然接受了。”韓宏打了個哈哈。
上下級之間開點這樣的玩笑,也是常有的事情,有助於融洽感情。兩人一齊笑過之後,馮嘯辰接著談起了自己對這些問題的考慮,這些考慮是他在歐洲期間所形成的,當然,也與後世的一些經驗做了驗證,確定是正確的。
“和西方國家相比,我們國家的裝備工業技術水平仍然是排在後麵的,所以吸收引進西方先進技術的路線不能變。在美、日、歐這三個技術來源中,美國出於國際政治的考慮,對中國的技術轉移肯定會越收越緊;日本擔心中國發展起來之後會與他們爭奪傳統市場以及亞洲的經濟主導權,所以對中國也會采取嚴防死守的政策。歐洲雖然也已經意識到了來自於中國的競爭,但因為與我們並沒有政治利益上的衝突,所以對中國的防範心理是最弱的。我的意見是,在未來十年左右的時間內,我們應當優先把歐洲作為我們開展裝備技術合作的對象。”馮嘯辰說。
“這個思路不錯。”韓宏點評道。
“選擇歐洲作為合作對象,除了政治方麵的因素之外,還有經濟方麵的原因。歐洲經濟一天不如一天,而歐洲百姓的生活要求卻一天高似一天,在這種情況下,歐洲人除了出賣過去所擁有的技術之外,沒有彆的辦法。這就意味著我們從歐洲購買先進技術,甚至直接兼並其大型傳統企業,都是更為容易的。”馮嘯辰說。
“你是說,歐洲人現在要靠賣祖產來過日子了?”韓宏問。
馮嘯辰說:“確切地說,是靠賣祖產來維持花天酒地的生活。”
“我們願意幫他們這個忙。”韓宏豪邁地說,“發改委會安排好資金,支持國內企業到歐洲去兼並有價值的裝備企業,幫助咱們的企業實現技術上的跨越。不過,咱們醜話也得說在前頭,發改委的錢也不是大風吹來的,這都是全國13億人民的血汗錢,你們要去收購歐洲企業的時候,必須收那些有價值的企業,不能什麼垃圾都搬回來。”
“這是肯定的。”馮嘯辰笑道,接著又說:“除了收購他們的企業之外,開展技術合作也是一個重要的途徑。我這次帶著羅冶公司和辰宇工程機械公司去歐洲尋找合作夥伴,就是要探索一下中歐企業間合作的新模式。羅冶是國有企業,辰宇是民營企業,都是具有代表性的。
我在這次歐洲之行中得到的啟示是,我們的企業與歐洲的配件供應商的合作模式要進行根本的改變,過去我們是以對方為主,屈服於對方現有的技術規格。而未來,我們之間的合作要以我們為主,讓對方為我們量身定做。原因也很簡單,那就是我們已經擁有了市場的話語權,沒必要再看彆人的臉色了。”
“很好,這一點非常重要。”韓宏說,“過去我們從歐洲引進技術,基本上是人家說了算。有些零配件企業的架子比我們的主機廠還要大得多,逼著我們按照他們劃下的道道做事。我聽說有些歐洲的配件企業,揚言周末不上班,我們這邊都已經火燒眉毛了,人家該休假就休假,該下班就下班,明明是花五分鐘時間就能夠幫我們解決的問題,非要我們等上好幾天,我們蒙受了多少損失,他們根本就不在乎。”
馮嘯辰說:“這種情況實在是太多了。所以我認為,到了改變這一切的時候了。以後咱們和歐洲公司做買賣,要事先約定好服務條款。如果再敢出現這種讓我們白白等幾天的情況,直接就取消合作,讓他們喝風去。”
“也不可一概而論吧,有些時候我們還要有求於人,這個時候該忍還是得忍的。”韓宏提醒道。
馮嘯辰笑道:“那是肯定的,店大欺客,客大欺店,看人下菜碟這個道理,我們懂,歐洲人也懂,這次我在歐洲接觸的一些企業,對待我們的態度明顯比過去要謙恭多了。”
“店大欺客,客大欺店,這就叫辯證法吧。”韓宏頗有理論高度地總結道。
這樣的聊天就屬於人們所說的務虛的內容了。決策層在製訂各種政策之前,往往都要先跳出具體的事務,站在理論和曆史的高度上進行一些探討,形成一些原則性的意見,然後再落實到具體措施上去。人們有時候評價領導會用到“高屋建瓴”這樣的詞,其實並不完全是恭維,真正的高層領導,對於很多問題的看法的確要比尋常人更有高度,他們思考的深度,遠不是鍵政局的諸君能夠想象的。
有了前麵的這些共識,韓宏和馮嘯辰接下來便討論了一些裝備項目的具體發展思路,其中也包括了被馮嘯辰命名為鄭和計劃的第六代鑽井平台研製項目。韓宏對於裝備公司計劃在荷蘭成立一家研究中心的想法非常讚賞,並提出其他的一些項目也可以照此辦理。此外,研究中心除了開在歐洲之外,美國、日本等地方也同樣可以設置,隻要樹起招兵旗,就不愁沒有吃糧人。
離開發改委回到裝備公司,馮嘯辰又召開了中層乾部會,先由冷飛雲向大家通報了歐洲之行的情況,接著由馮嘯辰介紹自己與韓宏交談的內容,傳達發改委領導的指示。馮嘯辰關於中歐合作新模式的提法,得到了眾人的廣泛接受。相比社會上依然存在的崇洋傾向,裝備公司的乾部職工是有更多自信的,這一方麵是由於他們接觸的事情更多,看法更為客觀,另一方麵也有馮嘯辰這樣一個超級自信的穿越者成天對大家潛移默化的影響。
布置了各部門近期內的工作,馮嘯辰回到自己的辦公室。秘書蒙洋一邊給他遞上剛泡好的茶水,一邊低聲地報告道:“馮總,海東全福機械公司的阮總來了,在會客室已經等了您一個小時,您現在方便見他嗎?”
“老阮來了?”馮嘯辰眼睛裡帶上了笑意,說道:“請他過來吧,對了,一會給他泡杯極品大紅袍。老阮這個人比較看重麵子,彆讓他覺得自己被冷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