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曉遠十幾年前與王瑞東一道到非洲來創業,在阿瓦雷的工業園區開辦了一家機修廠,專門為園區企業提供機修服務,業務做得非常好,也賺了不少錢,還因為一次遇險而娶到了一個漂亮媳婦。後來,杜曉遠做膩了商業,卻又不願意離開非洲,正值有關部門在招募從事中非合作方麵的工作人員,他便報了名。
中國政府與非洲的合作是全方位的,涉及到政治、經濟、外交以及教科文衛等諸多領域,每個方麵都需要大量的人才。杜曉遠在非洲經商多年,對非洲的風土人情有深入了解,遠比國內那些從未到過非洲的乾部更適合這方麵的工作,因為他一排名就被錄用了,還被安排在一個比較重要的崗位。
做了十幾年的生意,杜曉遠已經有了很豐厚的身家,對於金錢利益便沒有了什麼渴望,應聘政府職位隻是出於一種內心的理想。也正因為此,他工作兢兢業業,處事清廉,深受領導以及服務對象的好評,職務在幾年間不斷提到提升,最後被安排在坎代工業園擔任了管委會主任,管著園區的幾百家中國和本地企業。
中國與非洲各國合作建立的工業園,與中國國內各省市的開發區沒有什麼區彆,一般都會有一些特殊政策,以便吸引外來投資。杜曉遠擔任管委會主任之後,花費了許多精力從國內招攬企業到園區開辦分公司,成效也非常顯著,使坎代工業園迅速成為非洲各個工業園中業績最好的之一。
在他招攬國內企業的過程中,馮嘯辰的名義也發揮了不少作用,一些企業原本也打算到非洲來試水,資金投在哪個工業園都差不多少,杜曉遠找上門去,人家也就順水推舟答應到坎代工業園落戶,表麵上是說給他杜曉遠一個麵子,其實這個麵子是給馮嘯辰的。
馮嘯辰知道小舅子打著自己旗號招商的事情,他讓人從側麵了解了一下,知道這些企業到坎代工業園投資其實也是對企業自身有利的,因此也就順其自然了,當然,私底下遇到合適的時候,他還是要向這些企業的領導道聲感謝啥的。
杜曉遠也不是一味蠻乾,他清楚哪些企業到坎代工業園投資是合適的,哪些是不合適的,對於那些不合適的企業,他是不會上門的。畢竟他也是40多歲的人了,哪能拿姐夫的麵子不當一回事。
所有這些,大家都是心照不宣。馮嘯辰擔任中非工業技術合作協會會長之後,非洲各個工業園區的工作也都成為他的業務管轄範圍,杜曉遠就是他的下屬了。杜曉遠的工作做得好,對馮嘯辰也是一個支持。馮嘯辰這次到坎代來,也有視察工作的成分在內。
“姐夫,這是一家軋鋼廠,是加貝本地人開的。上個月,他們剛從咱們國內引進了一條二手的小型軋鋼生產線,是默哥幫他們采購來的。”
杜曉遠指著前麵一處規模不小的廠區,對馮嘯辰說道。
杜曉遠說的默哥正是寧默,也不知道他們之間是什麼時候認識的,聽杜曉遠那口氣,好像和寧默的交情比馮嘯辰還要深了。寧默這些年迷上了倒騰二手設備,一開始是把設備賣到印度,隨後又擴大到了整個南亞以及東南亞地區,再後來又發展到非洲,生意越做越大。看那意思,進軍拉美也是遲早的事情了。
中國在上世紀90年代的時候,經濟發展速度很快,生產資料市場長期處於供不應求的狀態,於是催生出了大量小鋼鐵廠、小水泥廠、小機械廠等。這些企業使用的是從國外或者國內大企業淘汰下來的小型設備,也不在乎生產安全以及環境保護,完全就是野蠻生產。進入新世紀,國家開始整頓落後產能,這些小型設備被強行淘汰,有一些接近報廢的便被拆解回爐,還有一些尚有五六成新的,直接當成廢鐵未免可惜,寧默做的生意,就是把這些還能使用的設備進行必要的翻新之後,轉售到海外來。
坎代的這家小型軋鋼廠,便從中國引進了一套二手的軋鋼設備,而且正是由寧默倒騰過來的,其中是不是杜曉遠幫忙牽的線,馮嘯辰就不得而知了。馮嘯辰到坎代來之前,便知道寧默此時也在這裡,還想著要見一見呢。
“哈哈,老馮,你來了!”
馮嘯辰剛剛想到寧默,就見寧默從廠子裡走了出來。他大步走到馮嘯辰麵前,一邊用手拍著馮嘯辰的肩膀,一邊抱歉地說道:“我聽曉遠說你今天過來,剛才忙著和客戶談事,也沒能到園區門口去迎你,你沒怪罪我吧。”
“說啥笑話呢!”馮嘯辰嗔怪道,“咱們之間還需要這種虛套嗎?”
寧默認真地說:“需要需要,我老婆說了,現在馮總是高級領導了,我在你麵前得注意點規矩,不能再一口一個老馮了,讓人聽見不合適。”
“你剛才不也叫了老馮嗎?”
“有嗎?哎呀,罪過罪過,我現在改口來得及嗎?”
“你現在改口,我立馬就走,以後彆說你是我的朋友。”
“哈哈,我就知道是這樣。”寧默笑著說。其實,隨著馮嘯辰的職務提高,寧默心裡對馮嘯辰的恭敬也在增加,不可能再像過去那樣把馮嘯辰當成一個“哥們”了。他稱馮嘯辰為老馮,也是一種投其所好的心理,但凡馮嘯辰對於這個稱呼有絲毫不悅,寧默就會立馬改口稱馮嘯辰的官銜。
“對了,老馮,既然到這了,中午就在廠裡吃飯吧?這家廠子的老板叫薩瓦,現在跟我也是哥們了。我跟你說,這家廠子是兄弟倆開的,薩瓦是廠長,他弟弟叫索恩,是廠裡的總工程師,也是胥老的徒弟,對胥老那個尊重啊,簡直就不用說了。”寧默眉飛色舞地說。胖子永遠都是樂天派,哪怕這個胖子已經年過半百也是如此。
馮嘯辰倒是有些意外:“胥老?怎麼,胥老現在也在?”
寧默說:“在啊,他現在就在廠裡教索恩調試設備呢。老爺子要求嚴著呢,一點都沒把自己當外人,索恩那麼壯的一個黑人小夥子,被老胥訓得一愣一愣的。”
“走,見見胥老去。”馮嘯辰說。
幾個人向廠子裡走去,寧默與馮嘯辰走在一處,邊走邊向馮嘯辰說著有關胥文良的情況。
寧默最早倒騰二手煉鋼設備的時候,手頭沒有技術人員,馮嘯辰便向他介紹了秦州重型機械廠的退休總工胥文良。胥文良當時已經是80歲的人,但聽說是讓他去幫忙指導翻新鋼鐵設備,渾身都來了勁頭,非但出色地完成了翻新工作,還不辭辛苦地飛到印度去指導設備安裝和調試,乾得不亦樂乎。
從那之後,胥文良就成了寧默的合夥人。寧默知道老爺子歲數太大,不敢讓他過於辛苦,於是又高薪聘了一批工程師來做具體工作,讓胥文良隻做一些原則指導,最多是在一些關鍵技術問題上發揮點作用。
胥文良做了一輩子的冶金機械工程師,但凡見了冶金裝備便技癢難忍。寧默讓他隻需要在國內呆著就行,他卻經常主動要求到國外客戶這裡來做指導工作。這一回,寧默向薩瓦的軋鋼廠銷售了一套軋鋼設備,胥文良照例跟著過來視察安裝情況。
薩瓦的弟弟索恩在國外上過大學,學的就是冶金專業,但照寧默的話說,他的專業水平也就比寧默強上一點點,擱在中國恐怕連技校畢業生都不如。雖然學藝不精,但索恩的求知欲卻是很強的,胥文良來了之後,他天天跟在胥文良身邊問長問短,還口口聲聲說要拜胥文良為師。胥文良也不知道是哪根弦搭錯了,居然真的接受索恩當了徒弟,一口氣在薩瓦軋鋼廠呆了十幾天,大有要把畢生所學傾囊相授的意思。
“我一看索恩那模樣,就覺得他不是乾技術的材料。傻呆傻呆的,還不如我當年機靈的。”寧默不無鄙夷地對馮嘯辰說,順帶把自己也黑了一次。
“胥老都教他啥了?”馮嘯辰問。
寧默說:“啥都教,整條軋鋼生產線的調試方法,一項一項說給他聽。就因為要給這個索恩解釋這些調試方法,我們的安裝進度都耽誤了。”
馮嘯辰哦了一聲,對此事不置可否。他已經有兩年時間沒有見到胥文良了,也不知道這個索恩是怎麼回事,所以很難猜測胥文良的心態。
大家邊說邊走,不覺已經走進了正在安裝生產線的車間。車間裡有不少人在忙碌著,其中有中國工人,也有非洲本地的工人,那些中國人,無疑都是寧默帶來的安裝人員了。
寧默四下張望了一圈,然後便帶著馮嘯辰、杜曉遠一行向前走去。馮嘯辰抬眼看去,隻見在前麵不遠的地方,站著一老一少,正對著生產線說著什麼。那年輕的是個黑人,身材健碩,四肢發達。旁邊的老人頭發已經全白,身體瘦削,與那黑人小夥站在一起,就更顯弱小了。
“跟你說了多少次了,你怎麼還沒記住!”
沒等馮嘯辰一行走到跟前,就聽到那老人在大聲地訓斥著年輕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