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龍!王子!你們在乾什麼?”飛瑪斯低聲叫道。
赤龍躺在荒草叢裡沒有回應,王子的身體宛如風中落葉般搖晃,隨時可能倒下。
不對!劇本不是這樣的,這段迂回突襲的鏡頭裡隻需要突出表現三隻警犬的勇猛就可以了,沒必要多生枝節。
飛瑪斯感到無比的困惑,難道是在它不知道的什麼時候,劇本被悄悄改掉了?
還是說這是赤龍和王子的臨場發揮?
飛瑪斯暫時無法作出判斷,低下頭,用鼻子拱了拱赤龍,又探出一隻前爪推了推它。
赤龍勉強睜開眼睛看了看它,旋即又無力地閉上。它鼻息微弱,口吐白沫,如果這是演技的話,那飛瑪斯真的要對它刮目相看了……
然而這好像不是演技,赤龍牙關緊咬,齒縫間湧出的白沫微微泛黃,除非它提前吃進了什麼黃色的染料,否則光靠演技不太可能做到這種程度……
飛瑪斯正在思考,它沒有察覺到自己的思維速度已經遲滯,就在這時,又是撲通一聲,王子也栽倒了。
它趕緊跑過去察看,王子的狀況與赤龍如出一轍,全都是奄奄一息。
情況不對!有什麼地方出錯了!
飛瑪斯驚覺不妙!
為什麼沒有提前察覺到危機?是因為自己隻能看到數秒後的未來麼?當察覺到危機時,已深陷其中。
它想起張子安的話——不是所有危險都能及時躲開的,可惜為時已晚。
飛瑪斯前肢一軟,再也支撐不住自己的身體,頹然栽倒在地,側躺在荒草叢中。它的鼻孔前生長著一支枯黃的狗尾草,被它的呼吸吹拂得左右搖曳,像是鐘擺一樣,仿佛有某種催眠作用,令它覺得越來越困……
這次不是試鏡,也不是演技。
它的瞳孔裡倒映著翻滾盤旋的煙霧,這樣的場景似乎在哪裡見過。
是了,這煙有問題!
部分遙遠的記憶在它的腦海中複蘇,它確定自己經曆過類似的狀況——在絞肉機一般的真正戰場上,也曾有人釋放出毒氣彈,於短短數分鐘內屠殺了成百上千人……
“飛瑪斯……飛瑪斯……”
張子安的聲音似乎越來越近,匆忙的腳步聲傳來,煙霧間出現了幢幢人影。
“不要過來……這煙有毒……”
它想試著回應,想要提醒張子安,但喉嚨間灼熱無比,聲帶隻發出低沉嘶啞的沙沙聲,連一句有意義的完整句子都說不出來。
“不要過來……”
意識越來越模糊,它的嘴一張一合,隻能不斷重複這句話。
它知道這是誰乾的,一定是煙火師關彪!
釋放毒煙令在場的所有人陷入危險?那個人有如此喪心病狂麼?他瘋了不成?出了這麼大的事,關彪難道認為自己能逃脫法律的製裁與輿論的譴責?
事情沒那麼簡單,一定是哪裡出了問題,某種東西被他們忽略掉了……
然而飛瑪斯已經無力再思考,嘴巴也不動了。
一片六角型的雪花飄飄搖搖從空中滑落,調皮地吻上它失去生氣的瞳孔……
……
飛瑪斯眼皮一涼,猝然驚醒!
不知什麼時候,它趴在地上睡著了。
周圍的一切與之前相比沒什麼變化,劇組員工緊張地忙碌著,為下午的拍攝做最後的準備,飾演邊防武警的男主和男配已經化妝完畢,於陣地間就位,飾演國外武裝犯罪分子的幾位老外也是如此,道具槍均已配發到手上。
赤龍和王子安靜地趴臥在旁邊,眼睛炯炯有神。
在睡著之前,它們被馮軒領著走位幾遍,已經熟悉了迂回路線,馮軒正領著攝影師和攝影助理調整機位和鏡頭移動軌跡。
張子安在玩手機,側頭望了它一眼,“飛瑪斯,你醒了?我本來說過幾分鐘再叫醒你的。”
飛瑪斯站起來,腿腳由於剛才的噩夢而有些虛浮。
一條薄毛毯從它背上滑落,這條毛毯是之前張子安坐著的。
“睡醒了也好,下雪了,有些冷。”他俯身撿起毛毯,重新墊在自己屁股底下。
飛瑪斯抬頭望天,恰在此時,一片六角型的雪花落在它的鼻尖上,立刻就融化成水,令它的鼻尖一涼,神智清醒了過來。
“我睡了多久?”它的聲音沙啞。
張子安看了一眼手機,“沒多久,也就幾分鐘,最多不超過10分鐘。不用著急,你什麼也沒有耽擱。”
“關彪呢?關彪在哪裡?”它急切地問道。
“在那邊。”張子安抬手指向幾位高鼻深目的歪果仁群眾演員,他們在這一幕裡扮演境外武裝犯罪分子。
關彪正站在他們身前,給他們的衣服裡裝進血袋,將手持引爆器連接上,最後將薄鋁板固定在血袋與人的身體之間。薄鋁板用來吸收衝擊力,否則能令血袋和衣服破裂的小爆炸,人也會感到很疼,甚至可能受傷。
張子安一直在觀察他,確定他沒有什麼異動,因此放心不少。
“不對!”飛瑪斯緊緊盯著關彪忙碌的身影,“他做了手腳……我看到了……煙,是毒煙!拍攝的時候,赤龍、王子、還有我……全都死了……”
“毒煙?”張子安一驚,“不會吧?這麼多人在場,他敢放毒煙?對了,飛瑪斯你是怎麼知道的?”
無怪他不信,飛瑪斯自己都不信。再怎麼說,放毒煙也太喪心病狂了吧?
“我是剛才做夢夢到的,但我不確定這是不是危機預兆……也許隻是一場夢吧……”它猶豫地說道,心中對自己的夢境愈發質疑。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也許是因為它對關彪有了先入為主的觀念,總認為他會搞鬼,因此才會產生如此不切實際的一個夢。
張子安知道它的危機預兆能力隻能預測未來短短數秒的危機,而看這樣子,現在距離正式開拍至少還有十幾分鐘左右,要說這是危機預兆,未免有些太長了……
然而他沒有因此而心安理得地忽視它的話,萬一這就是危機預兆怎麼辦?萬一等拍攝開始後,飛瑪斯和兩條警犬真的會死怎麼辦?生命隻有一次,容不得大意。
“那要不我去跟導演說一聲,請他把拍攝推遲一些,仔細複查一下安全措施?”張子安提議道。
“算了,”飛瑪斯甩甩頭說,“大概隻是一場噩夢而已。在拍攝時我會提高警惕的。”
除非有明確的理由,或者不可抗外力,否則推遲拍攝不是一件小事,耽誤的是在場所有人的時間,導演不太可能會答應,隻會認定張子安是在疑神疑鬼。
話雖如此,張子安的思緒依然起伏不定,遲遲無法靜下心來。偏偏這時洛青羽還在給他添亂,不停地發來信息騷擾他,一下接一下的信息提示音令他心煩意亂。
洛青羽央求張子安去跟導演推薦一下他,說他平時除了拍照以外,對攝影也很有研究,學校的運動會什麼的,都是由他負責拍攝的,影像內容受到校領導的一致好評。除此之外,他還參加過校園DV攝影大賽,沒有拿到好名次隻是因為劇本太爛,他本身對攝影是很有研究的。
張子安暫時把洛青羽的信息提示音屏蔽掉。
想了一會兒,他問道:“飛瑪斯,煙是來自哪裡?是煙霧彈麼?”
他記得劇組裡的煙霧彈隻是簡易道具,跟真正的煙霧彈沒法比,隻能冒幾下煙,讓攝影師拍個特寫的而已,營造不出煙霧彌漫的效果。
“不是煙霧彈,是來自更遠的地方。”飛瑪斯辨認了一下方向,示意道:“來自敵方陣地的後麵,然後被風吹過來。”
敵方陣地的亂石堆位於西北,我方陣地位於東南。現在刮著二三級的西北風,煙霧的移動軌跡會途經那幾個外國群眾演員。如果是毒煙的話,這幾個歪果仁豈不是會先死?
張子安依然不敢大意,“你還記得發煙的大概位置麼?領我去看看。”
“大概記得……”
飛瑪斯猶豫著,領他來到敵方陣地的後麵。
幾個歪果仁已經化妝完畢,大聲對張子安和飛瑪斯吆喝著什麼。張子安沒理他們,仔細觀察著飛瑪斯的行動。
飛瑪斯把鼻子貼近地麵,東聞聞西嗅嗅,很快就找到了一處可疑的位置。那是幾塊巴掌大的扁平石頭,隨意堆放在一起,看不出是人為堆積的還是天然形成的。
“就是這裡。”飛瑪斯肯定地說,“石頭下麵有東西。”
張子安蹲下來扒開石頭,下麵露出一塊燒餅大小的黃白色圓餅,放在金屬托盤裡。
“這是什麼東西?”他認不出這個東西的來曆。
“不知道。”飛瑪斯同樣也沒見過,“不過我從氣味上能聞出來,這東西在其他幾處石頭下麵也有。”
“演員就位!演員就位!”導演助理遙遙喊道,“馬上開拍!”
飛瑪斯想不出什麼頭緒,它遙望演區,除了自己以外,其他人都已就位,“算了,咱們回去吧。”
幾個歪果仁對他們打著手勢,嗚哩哇啦地催促他們趕緊離開。
張子安俯低身體,湊近觀察這塊小圓餅。小圓餅貌似很柔軟,還密密麻麻地嵌有許多土黃色的顆粒。
他不敢妄動,拿出手機從數個角度將小圓餅拍下來,然後發給洛青羽,“考考你,你不是說你對拍電影很熟嗎?知道這是什麼東西不?”
洛青羽幾乎是秒回:“這算是筆試還是麵試?太簡單了,這是煙餅啊,拍電影時都用這個來生成煙霧。除了拍電影之外,人像攝影也經常用到,給妹子拍照時,捏下一小塊兒用打火機點燃,可以營造出煙霧繚繞的效果,為照片增加層次感。不過,室內用的時候,一般隻會捏下一小塊,不會用到這麼整個兒一大塊,會很嗆人的,也許鄰居看到還以為是失火了呢,引來消防隊就麻煩了。怎麼樣,我的回答滿分吧?”
他為了證明自己的話,還發過來幾張妹子的照片,其中有曖昧的私房照,也有戶外cosplay照,cos的是一些仙俠動漫或者遊戲裡的人物。這些照片的共同點是全都煙霧繚繞,營造出朦朧的意境和虛無縹緲的“仙氣”。
煙餅?
張子安的目光在妹子們的照片上流連兩秒,這些照片質量都很高,妹子的質量也很高,他才不信是洛青羽拍的,八成是盜用彆人的圖。
他想了想,又發了一條信息,“煙餅有毒嗎?”
洛青羽回複:“毒?怎麼可能有毒?當然你吃下去肯定有毒,畢竟煙餅的主要成分是硫磺和鋸末,不能吃。另外你這煙餅上的小顆粒是什麼?普通的煙餅上沒有啊……是不是電影劇組特製的?”
硫磺和鋸末?
張子安好像模模糊糊地抓到了一些線索。
洛青羽依然在喋喋不休地發來信息:“怎麼樣,我通過了筆試了嗎?什麼時候讓我去劇組報道?我這裡還有更多妹子的照片,穿得更少哦,想不想看看?”
儘管聽起來很有誘惑力,但張子安還是暫時不再搭理洛青羽,捏下一粒黃色的小顆粒放在鼻下,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一股特有的淡淡臭味湧進他的鼻腔。
錯不了,這些小顆粒是硫磺!
張子安撣了撣褲子沾的土,從地上站起來,望向那些聒噪的外國群眾演員。
他終於想通了,這是個設計得相當高明的陷阱。
煙餅的主要成分本來就是硫磺和鋸末,關彪又在這個基礎上額外添加了更多的硫磺。
硫磺在空氣中燃燒產生二氧化硫,二氧化硫是無色的,分子量是64,比氧氣和氮氣都要重得多,會沉積在地麵附近,對人沒有什麼影響,但匍匐前進的狗會吸入很多二氧化硫,進入血液後與血紅蛋白相結合,隨血流分布於各個器官。
如果是人吸入二氧化硫,雖然有害,卻不會在短期內有什麼生命危險,然而狗不同,它們吸入二氧化硫會在體內生成二硫化物,引起急性溶血反應——與食入洋蔥效果等同。
張子安想起剛剛吃午飯時挑出的洋蔥,明白這是一個雙重陷阱,無論是洋蔥還是煙餅,最終目的都是讓過量的二硫化物進入飛瑪斯和兩條警犬的體內。
最聰明的是,這個陷阱隻對狗有效,人是不會因為煙霧而中毒的,而且煙餅燃燒殆儘後,證據也會隨之湮滅,等到第二天飛瑪斯和兩條警犬開始尿血,一切都為時已晚。儘管不太可能會致命,但絕對會無法繼續參與拍攝。
劇組人員都等得有些不耐煩,四處尋找張子安和飛瑪斯。關彪似乎是有些心虛地望向這邊,與張子安遙遙對上了視線,隨即渾身一顫。
張子安冷笑,你高中化學學得不錯是吧?正巧我也是,還是《絕命毒師》的忠實觀眾。
他拿起手機撥通了盛科的電話,第一句話就是:“盛隊長,我找到你要的證據了,現在請你立刻過來一下,我這個守法良民要報案。”
盛科深感意外,馬上問道:“你在哪裡?我馬上過去。”
張子安報出外景地的位置,然後掛斷電話。
馮軒率先找到了他,身後跟著助理和副導演,氣急敗壞地說道:“小張,你在這裡磨蹭什麼?你知不知道大家都在等你和飛瑪斯!”
張子安笑了笑,“馮導,對不起,大家恐怕要再多等一會兒,說不定今天的拍攝要臨時取消了。”
“啊?”馮軒愕然,“怎麼了,是出什麼事了?”
張子安點頭,“是有些事……對了,馮導,我覺得您應該給新煙火師打個電話,催促他趕緊過來報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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