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店門口的時候，張子安看到一抹灰影從門內一閃而過，像是理查德看見他之後就慌慌張張地飛跑了。

回到店裡，他隨意看了一眼魯怡雲，覺得她的神色有些古怪，眼神遊移，把頭紮得很低，像是在試圖掩飾什麼。

不過他目前需要考慮的事太多，暫時沒時間去深思她的反常表現，覺得她大概是在考慮春節要不要回家吧。

來到裡間，他把烤肉喂給店內嗷嗷待哺差點要造反的精靈們。

菲娜和雪獅子早就等不及了，立刻大快朵頤，天知道它們兩個整天趴著不動，怎麼那麼能吃……

老茶的吃相就斯文多了，它先摘下鬥笠，拿張子安準備的濕巾淨了淨爪子，這才慢條斯理地吃起來。

理查德也在撲騰著翅膀要吃的，張子安把堅果和切成碎丁的蔬菜喂給它。它一邊吃一邊碎碎念著什麼比利，即使吃飯也堵不上它的嘴。

他掏出手機，想跟孫曉夢商量一下把貓養在小吃店的事，這時，老茶咽下一口烤肉，問道：“子安，過年沒有采買什麼年貨麼？臨近年根時東西都要漲價的。”

“沒什麼可買的，還是買新鮮的蔬菜比較好，現吃現買，貴一點兒就貴一點兒吧。”他笑道。

“煙花爆竹也不買麼？總覺得濱海市的年沒什麼年味兒啊，冷冷清清的……”老茶隔著玻璃門望向門外，悵然說道。

這是包括老茶在內的精靈們在寵物店度過的第一個新年，其他精靈對中國的農曆新年不感冒，沒覺得有什麼不對，但對於傳統觀念極強的老茶來說，它更想念記憶中的傳統新年。

張子安兒時也經曆過那樣的新年，不過隨著各大城市陸續禁炮，再加上人們的文化生活日益豐富，傳統春節逐漸受到冷落，不僅是老茶覺得冷清、覺得沒有年味兒，張子安以及很多人也有同感。

不過沒辦法，這就是時代的進步吧。

張子安把禁炮的緣由講給老茶聽，無非是空氣質量以及生產和燃放煙花爆竹時屢屢傷人的問題。

老茶哦地一聲，捋著胡須點頭表示理解，不過它的遺憾依然寫在了臉上，喃喃長吟道：“爆竹聲中一歲除，春風送暖入屠蘇……”

過了新年，老茶便又老了一歲，它大概是在為韶華不再轉瞬白首而謂然長歎吧。

張子安不想它繼續黯然神傷，便笑道：“沒關係，茶老爺子，隻是市區禁炮而已，春節的時候咱們可以去郊區，那邊不禁炮。”

老茶微笑：“無妨，老朽隻是隨便說說。子安你去忙你的吧，π的狀況不太好，它事情還要你多加費心。”

它說完，繼續一邊吃晚飯一邊看電視。

張子安想說幾句安慰老茶的話，張了幾次嘴卻又什麼都說不出來。他明知道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情，但依信仰之力而生超凡脫俗的精靈也是如此麼？

他又望了一眼呼嚕呼嚕吃烤肉的菲娜和雪獅子，雪獅子察覺到他的目光，側頭狠狠瞪了他一眼，鼻子上還沾著肉沫。

菲娜和雪獅子雖然正值青春妙齡，但終有一天也會像老茶一樣老去吧。

他來到了二樓，看到起居室的燈關著，顯示器的熒光映照著π的臉。它又戴上了夾鼻眼鏡，正在緩慢地打字，不知道是心情不好還是卡文了。

“π，怎麼沒開燈呢？關燈用電腦對眼睛不好。”

他把燈打開，把窗簾拉上。

無名書呈翻開的狀態靜靜地擺在電腦邊，拉窗簾帶起的輕風翻過一張書頁，令他不由地想起一句曾經的反詩——清風不識字，何故亂翻書。

在無名書麵前，他就是不識字的清風。

“吱吱。”π撓撓頭，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似乎是剛才過於專注而忘了。

“π，起來休息一下吧，休息一會兒再寫。”張子安指了指吊籃藤椅。

π點頭，被張子安半抱半攙著躺到吊籃裡。

雖然不是第一次抱它，但張子安還是覺得它太輕了，輕得像個嬰兒，既輕又脆弱。

“吱吱？”

π比劃著手勢，意思是詢問他剛才去哪了。

“去孫曉夢的寵物診所，你知道的，然後和一位教數學的老師說了會兒話。”張子安答道。π雖然沒有見過孫曉夢，但它知道過去所發生的事，也了解孫曉夢的一切。

π眨了眨眼睛，似乎對“數學”二字有些興趣。

張子安拿起無名書，他現在沒戴夾鼻眼鏡，書頁裡一片空白。他隨意翻了翻，換了一個輕鬆的話題問道：“π，我問你個問題。”

“吱吱？”π疑惑地歪歪頭。

“這是一本關於生命、宇宙以及一切的書。”張子安把書遞給它，半開玩笑地說道：“既然是關於生命的，裡麵有沒有講怎麼能延長生命，甚至長生不死？你不知道，我這人挺怕死的。中國古代那麼多求取仙丹的皇帝，有沒有哪個真的成仙了？”

π卻拿起書，認真地翻了翻，然後搖頭。

這個答案在張子安的意料之中，畢竟仙道無憑，如果人人永生，地球的人口就爆炸了。

“那精靈呢？精靈的壽命可以延長麼？”他隨口問道。

π又拿起書翻了翻，這次翻的時間很久，時不時地撓頭、皺眉，像是遇到了疑難問題。

它沒有馬上否定這種可能，倒是令張子安的心中生起了一線希望。本來沒有希望的時候，他隻能接受老茶逐漸變老的事實，但現在突然有了一線渺茫的希望，他就變得患得患失起來，生怕希望又變成失望。

又等了一會兒，π終於放下書，神色凝重地點了點頭。

“咦？真的？精靈的壽命可以延長？”張子安驟然激動起來，“怎麼延長？”

π指了指筆記本電腦，張子安幫它拿過來。

它打字道：時機未到，未來尚未確定。

張子安把這行字反複咂摸了幾遍，雖然時機未到，但知道可以延長壽命總是好的，這是0和1的區彆。

“能延長多久呢？兩年？三年？”他又問，心中不敢抱有太高奢望。

π打字道：無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