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張子安的車(其實是孫曉夢的車)駛遠,飛瑪斯和老茶從藏身的拐角裡出來,望著兩三百米外的圍牆。
郊區的路燈不若市區那麼密集,隔著老遠才有一根路燈孑然淒立,慘淡的光芒隻能照亮腳下一小塊地方,這倒是為它們的行動創造了良機。
快過年了,不太遠的地方,一連串爆竹聲響起。等爆竹聲止歇,它們已經神不知鬼不覺地溜到了牆根附近。
老茶轉過頭,鬥笠下的雙目灼灼發光,說道:“那老朽先行一步?”
“請。”飛瑪斯示意道。
老茶見左右無人,速度陡然爆發,身形化作一道模糊的閃電,飛快地衝至牆根下然後側向躍起。它躍起的高度並不高,但貓爪卻牢牢地扒住了牆麵,並且借著衝勢再次側向躍起,以Z字形的路線在牆麵上攀升,眨眼間就已經衝到了牆頭。
牆頭上的鐵絲網間隙較小,硬要鑽過去的話恐怕會受傷,老茶雙足一點牆麵,腰間發力,來了個鷂子翻身,身體轉了360度,輕飄飄地站在了固定鐵絲網的鐵樁頂端。
它擔心飛瑪斯上不來,因此打算停留在這裡觀望一下。
飛瑪斯沒有像老茶一樣助跑,它隻是抬頭估量了圍牆的實際高度,四肢彎曲,全身的肌肉如彈簧般收縮,然後噌地一下原地起跳!
這一跳幾乎是直上直下,宛如騰雲駕霧,綽綽有餘地躍過了牆頭上的鐵絲網,穩穩落在了圍牆內部。
“老茶,你還在等什麼?”它回頭望向鐵樁頂端的老茶。
“真乃神力也!”
老茶讚歎道,沿著圍牆滑下來。
“飛瑪斯,你嗅覺靈敏,不妨在前方帶路如何?”
老茶雖然對自己的嗅覺也很自信,但畢竟比不過飛瑪斯的嗅覺。
其實,從它們剛落地開始,就已經嗅到空氣中隱約飄來陣陣腥臊和腐臭的味道,貓叫聲和犬吠聲從不遠處的黑暗中頻頻響起,為它們指明了養殖場的方向。
它們目前所在的是辦公區,旁邊是宿舍區,外地的員工都住在這裡。簡易宿舍樓裡人聲鼎沸,操著外地方言的員工們不時爆發出哄笑,烈性酒與熟食的味道彌漫於空氣中。
老茶和飛瑪斯躲在陰影裡移動,小心地避開穿著拖鞋路過的員工。周圍的尿騷味兒很重,酩酊大醉的男人來不及走到廁所,直接在牆根下脫了褲子往牆上滋,反正養殖基地裡又沒女人。還有不勝酒量者踉蹌地衝至屋外,扶著圍牆哇哇嘔吐,酒精與膽汁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彆提多惡心,特彆是在嗅覺極端靈敏的飛瑪斯聞來。
飛瑪斯不想踩到這些惡心的東西,便改由老茶引路,利用貓的紫外視覺避開尿漬和嘔吐物。
好不容易穿過這片區域,它們來到一片鐵柵欄前。
鐵柵欄上掛著牌子,警告道:公司重地,內有惡犬,非請勿入。
作為一家大型寵物養殖基地,有大型犬來擔當守衛半點兒也不稀奇,但飛瑪斯和老茶都未將警告放在心頭,輕鬆地翻過了鐵柵欄,進入養殖基地的核心區域。
老茶按照張子安的指導,探出貓爪,撥動飛瑪斯脖頸上的攝像頭開關,開始錄像。
借著黯淡的月光和燈光看去,如此占地廣大的養殖場,設施卻相當簡陋,所謂的繁殖場所,就是由硬質塑料天棚與編織布圍成的,勉強能夠遮風擋雨,但也是外麵刮大風裡麵刮小風。不過也正因為如此,可以最大程度利用場地。
隔著編織布看不到裡麵的狀況,飛瑪斯和老茶側耳傾聽,附近沒有人走動的聲音,便從編織布與地麵的縫隙中鑽了進去。
這裡是繁殖貴賓犬的——不是茶杯貴賓,隻是普通的貴賓犬。一排排鐵籠子井然有序地排列著,粗看起來不錯,但飛瑪斯和老茶馬上發現,每個鐵籠子裡都至少關著兩三隻半大的貴賓犬,有的籠子甚至塞進了四五隻。
幼犬們看到飛瑪斯和老茶,紛紛發出不安的叫聲。
再往前走,它們看到了作為繁育犬的雌性成年貴賓犬。
“這……真是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啊!”老茶難以置信地睜大了眼睛。
雌犬們委頓地躺在籠子裡,既不動也不叫,隻有偶爾轉動一下的眼睛表明它們還活著。它們骨瘦如柴,明明沒到掉牙的年紀,牙齒卻掉了一半,兩顆犬齒搖搖欲墜,證明它們的體內極度缺乏鈣質。雌犬在分娩時會流失大量鈣質,流失後如果得不到補充,就會變得懶散而易掉牙,另外這裡的雌犬不是缺鈣那麼簡單,它們根本連肚子都吃不飽。
顯然,這些雌犬是作為生育機器而存在的,生完一胎之後根本來不及恢複就要馬上懷孕,繁育下一胎。
儘管看起來很殘忍,但這並不能作為證據。張子安在來之前已經預料到它們可能會看到類似的狀況,事先提醒過它們,我國目前沒有出台《小動物保護法》或者《反虐待動物法》,類似的狀況隻能從道德上譴責,從行為上自律,不能作為扳倒愛萌寵的證據。
對於同為犬類的飛瑪斯來說,它的感觸更深,自己的同類在這裡遭受了非人道的待遇,自己卻無能為力。
咣當!
不遠處傳來輪子與台階的碰撞聲,像是有人來了。
飛瑪斯和老茶來不及同情這些雌犬們,趕緊找地方隱藏身形,然後從編織布下探出腦袋,向外窺視。
一個係著臟兮兮的圍裙,看上去像廚師的員工推著一輛同樣臟兮兮的餐車走過來。
“老鄭!”另一個更年輕的員工從後麵叫住他。
年輕員工手裡拎著一個塑料袋,看不清袋子裡裝著什麼。
老鄭停下,“乾嘛?”
年輕員工走到餐車邊往裡麵看了一眼,“又是白米粥啊。”
“什麼白米粥?你眼瞎啦?明明裡麵還放了幾個雞頭呢!”老鄭粗魯地說道。
年輕員工嘻嘻一笑,“來來來,小爺今天心情好,給狗狗們開開葷!”
說著,他把塑料袋裡的東西傾倒進餐車裡。
“什麼玩意兒?”老鄭問道。
“哥們兒吃剩下的雞骨頭和鴨骨頭。”年輕員工醉熏熏地說。
老鄭叱罵道:“你小子彆瞎往裡麵扔啊!這些骨頭要是堵在那些狗的嗓子眼兒裡,能直接把它們噎死!”
“噎不死,怎麼能噎死呢?老鄭你要是不放心,再把骨頭撿出來吧……哥們兒我要去睡會兒了……”說罷,年輕員工一步三搖地離去了。
“艸!”老鄭嫌棄地看了看,“反正不關我的事,多賣一隻狗也不給我提成。”
他把餐車推進天棚下,用大勺子舀起稀稀拉拉的白粥,倒進每個鐵籠子的食盆裡。他的手有些哆嗦,至少有一半粥掉在了食盆外麵。
貴賓幼犬們像瘋了一樣圍過去搶食,把掉在外麵的白粥也舔食乾淨,跟藏地那些饑餓的流浪藏獒差不多。
飛瑪斯揪心地看著這一幕,這些正在長身體的幼犬就吃這個?放了幾個雞頭雞骨和幾片爛菜葉子的一桶白粥?
就連這些白粥也不夠分的,等老鄭推著車在天棚下走了一圈兒,來到繁育雌犬附近時,粥桶已經見底了。
麵對雌犬們饑餓的眼神,老鄭用長勺敲敲空桶,“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