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記者雙臂大張,攔在門口。張子安往左走,她就往左移動,張子安往右走,她就是往右移動,擺明了不讓他離開,不完成采訪誓不罷休。
如果是大媒體的記者,吃相不會如此難看。越是野雞媒體的記者,越不顧臉麵,畢竟做成一次報道帶來的名和利都不容小覷。
最可氣的是,她個子不高,卻把胸挺得老高,無論張子安往哪個方向走,她都先把胸迎上去,有攝像機在後麵拍著,吃定他不敢強行突破……他要是真一巴掌推上去,就坐實了性騷擾店長的名號,永世不得翻身。
張子安遇到這樣的狗屁膏藥也是服氣,若是平時倒好辦你不是要攔著我麼,我乾脆不進店了,往海邊去逛一圈,但今天他不能丟下顧客不管。
“你想乾什麼?”他不客氣地問道。
“我想采訪一下張先生,問幾個問題就走如果您配合的話,十分鐘就完事,請您賞個麵子吧。”她帶著程式化的笑容說道,語氣雖然客氣,卻不容張子安拒絕。
“采訪我?是關於飛瑪斯的事嗎?那你說來聽聽吧,我考慮一下要不要回答。”張子安掃了一眼圍觀的顧客,不緊不慢地說道,言辭之間進可攻退可守。他最近跟媒體記者打過不少次交道,尚算鎮定。
她微微一笑,語含機鋒,“跟飛瑪斯有關,但主要是想問您張先生,如果我沒記錯,您在柏林電影節上登台領獎時,曾經宣稱要把飛瑪斯的片酬捐贈給聯合國糧食計劃署,是不是這樣?”
原來她是要問這個……
張子安領獎發言時確實說過,現場嘉賓和網絡觀眾都看到了,不容否認。
“確實如此。”他點頭承認。
“好的,那我想問一下,您的捐款到位沒有?是否已經按計劃將飛瑪斯的片酬捐贈給了聯合國糧食計劃署?”她目光閃爍,緊緊盯住張子安的眼睛,像是在探尋他心中的秘密。
國內明星詐捐事件屢屢發生,明明承諾了捐款,賺足了慈善的名聲和眼球,但款項卻遲遲不到位,一經報道,便會引起很大的反響,甚至連這個明星的人設都會受到質疑。
而且,這不僅是道德和信譽問題,還關係到法律問題相關法律明確規定,公益捐贈承諾是不能撤銷的,敢在大眾麵前裝逼就要遵守諾言,否則就裝成了傻X。
飛瑪斯作為新晉演員,簽第一份演出合同的酬金應該不高,但即使如此,那畢竟是遍地黃金的影視圈,就算不高也絕對不是一個小數字。
她敏銳地抓住這個關鍵問題,據她觀察和了解,張子安在一夜成名之前,隻是一個普通的寵物店主,收入應該很有限,且素以摳門吝嗇聞名,這樣一個普通人,會舍得將一大筆片酬白白捐出去?
另外,國內明星捐款往往都是捐給國內的慈善機構,想查的話雖然複雜但還是能查,張子安卻出人意料地決定捐款給聯合國糧食計劃署,這個真沒法查……
她嚴重懷疑張子安其實並沒有捐款,隻是為了搏個好名聲而已。
現在飛瑪斯風頭正盛,柏林電影節新晉影帝狗的聲名一時無兩,凡是看過《戰犬》小範圍試映的人皆對它的演技提出肯定,各種跟風作紛紛立項,什麼《超級戰犬》、《戰犬歸來》、《戰犬無雙》、《戰犬之王》、《戰犬王中王》之類的粗製濫造電影粉墨登場,有的僅僅用了半個月拍攝就匆匆於網絡媒體上映,當然是惡評如潮。
不僅如此,服役期間有過重大立功表現的退役警犬已經被炒上了天價,甚至到了一犬難求的地步。
在一片頌揚聲中,想搏出位的最佳方法就是唱反調,通常的手段是放大目標的私生活,找出緋聞之類不檢點的事情來,但找一條狗的緋聞……顯然不現實,就算找到了,人們也隻會哈哈一笑。
於是,她就打起了張子安捐款聲明的主意,若詐捐之事被實錘,這重大醜聞足以令根基不牢的張子安聲名掃地,而她則會因為獨家報道而一舉成名。
圍觀的顧客和朋友們擔心地望著張子安,有人對詐捐之類的事心存反感,冷眼旁觀,也有人為張子安鳴不平。
趙淇從人群裡高聲說道:“就算是捐,人家也沒說馬上捐啊?人家的水族館剛開業,緩兩天不行?誰沒有手頭緊的時候?”
就算是看在平價進口貓糧的份上,她也要幫張子安說句公道話。
詩詩拉了拉她,讓她彆摻和。
有人附和道:“對啊,又沒說什麼時候捐,乾嘛還要跑上門來逼捐?還特意選在今天?”
在一片混亂聲中,張子安倒是格外鎮定,他坦然說道:“我已經捐了,替飛瑪斯把它的片酬全部捐給了聯合國糧食計劃署,一部分用在遭受饑荒侵襲的南部蘇丹,一部分用在為兒童提供營養校餐,剩下的用在幫助最需要錢的地方。”
喧鬨的人群漸漸安靜下來,無數道目光死死盯著女記者,看她這次要說什麼。
女記者的臉上波瀾不驚,像是早已料到張子安會這麼說,馬上又問道:“既然這樣,可以給我看下捐款證明麼?”
“憑什麼啊?”
“你算老幾啊?”
圍觀的人們終於憤怒了,如果說之前她的提問可能是出於公益目的,現在的問題明顯是超過了她的權限,手伸得太長了。
這次連詩詩都忍不住了,她以前是學法律的,雖說學得很渣吧,但多少還記得一些。
她尖聲說道:“聽沒聽說過‘誰主張誰舉證’啊?如果你懷疑他,大可以自己去查,查出能實錘的證據,大家敬你是條女漢子,憑什麼讓人家自己舉證啊?”
說完之後,她就像怕女記者看到一樣,趕緊縮到了趙淇身後。
詩詩的話得到大家的讚同。
庭審中有“無罪推斷”的原則,你懷疑張子安是有罪的,就應該拿出張子安有罪的證據,現在你懷疑張子安有罪,卻讓張子安拿出證明自己無罪的證據,這顯然不公平。
這位女記者知道自己犯了眾怒,於情於理都說不過去,但是沒辦法,她不可能從聯合國查到捐款情況,隻能以這種方法來逼問張子安。
麵對眾人的指責,她不屑一頓,隻當是耳旁風,直視著張子安。
她認為自己穩操勝券,一出場就立於不敗之地。
張子安有三個選擇,一是示弱低頭,乖乖拿出證據;二是不理睬她;三是強硬地拒絕拿出證據來。
他選擇後兩者未免會落人口實,顯得他做賊心虛,而選擇前者她也不會損失什麼,照樣能得到一條不錯的獨家新聞。
在場的人不是傻瓜,大家都能猜出她的心思,但無奈人不要臉,天下無敵,她現在已經天下無敵了。
王乾擠出人群,俯耳張子安說道:“師尊,要不咱們報警吧?她妨礙咱們做生意。盛隊長不是剛走嗎?趁他還沒到警局,再把他叫回來……”
張子安搖頭,報警是個餿主意,把盛科摻和進來更是餿中之餿,一旦被她借題發揮,說不定會連累得盛科受處分。
他思來想去,也隻能拿出聯合國糧食計劃署通過電子郵件自動發來的捐款回執了,如果她連這個都質疑,那就真沒辦法了。
仍然有顧客陸續來到寵物店,有的是信步走來,有的是坐公交來的,有的是打車,門口的人是越聚越多。
又有一輛出租車停在了店門口,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不過,車裡下來的不是黑頭發黃皮膚的中國人,也不是其他東亞人,而是一位個子很高的光頭黑人,黑黝黝的鋥亮頭皮大概是剛刮過,在春天柔媚的陽光下閃閃發光,這倒是吸引了一些顧客好奇的眼神。
光頭黑人戴著一副眼鏡,腋下夾著公文包,手裡還拿著一張紙,費力地對比字上的字跡與寵物店門口的招牌。
看到門口圍著的這些人,他有些吃驚,不知道他們在乾什麼,是某種奇特的習俗還是什麼重要的儀式。他不敢上前貿然打擾,於是站在路邊躊躇不前。
傻站了一會兒,他覺得自己可能想多了,隻是兩個人在爭執,而其他人似乎隻是單純地在看熱鬨。
他平時經常開車從舊金山的唐人街路過,知道中國人比較喜歡看熱鬨,當然世界上大部分人都挺喜歡看熱鬨,隻不過中國人要加個“更”字。
新來的顧客從他身邊走過,買完了東西離開的顧客也從他身邊走過,紛紛對他這樣一根礙事的黑色電線杆投以注目禮。
爭執的一男一女都是年輕人,他對那個女的沒什麼興趣,從衣服內兜裡掏出一張照片,仔細地打量年輕男人。
在他看來,東亞人長得都差不多,看了半天也無法確定照片上的人與前麵那個人是不是同一個人……
趁兩者的爭執告一段落,他硬著頭皮上前說道:“對不起,打擾一下……請問是張子安先生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