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確保錄音精確,張子安沒有簡單地用手機錄,而是拿來水下拾音器,將拾音那端對準世華。
“準備好了嗎?”他問道,“準備好我就開始錄了。”
世華麵對這麼個陌生的儀器還是有些緊張。
“彆怕,你把它當成一個超大的麥克風就行,你不是看到過其他主播對著麥克風直播麼?基本上是同一類東西。”張子安鼓勵道。
世華哦了一聲,她確實是從其他主播那裡看到過貌似很專業的麥克風,本來還想向張子安索要一個,但她實在欠債太多,就沒好意思開口。
她稍微放鬆了心情,看了他一眼,張開嘴,對著麥克風緩緩吟唱。
話雖如此,張子安聽不到她在唱什麼,隻能看到她的口型以極慢的速度變化,甚至當她停止的時候他都沒有察覺。
“等……等下,唱錯了,重新來可以嗎?”她不好意思地說道。
張子安慢了一步才反應過來,“可以,沒關係,你放心唱,等下我會重新剪輯,隻把正確的那部分保存下來。”
世華點點頭,又開始繼續無聲地吟唱。
她神態專注,容貌又絕世無雙,如果唱的不是無聲的鯨歌而是什麼流行歌曲,估計能秒殺一眾女主播。
張子安就一直提著拾音器的麥克風對準她,感覺自己就像拍電影的錄音師。他不時看一眼儀器的小液晶屏,屏幕上顯示出平緩的起伏。由於等得實在無聊,他把長長的麥克風尾端夾在腋下穩住,輕手輕腳地戴上配套的監聽耳機,把周圍的一切雜音隔絕。
經過儀器實時調製後的聲音傳入他的耳中。
他閉上眼睛,聽得入了神。
嗚——嗚——
宛如蘇格蘭風笛般的韻律悠然響起,其間偶爾還夾雜著輕快的鼓點,像是牧羊的姑娘驅趕著羊群徜徉在一望無際的草原上,高大的牧羊犬歡快地奔跑於她的身邊,汪汪叫著將掉隊的羊趕回隊伍。
被鯨歌所環繞,幾乎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直到聲音完全停止,他才驀然睜開眼睛,與早已唱完的世華對上了視線。
“怎……怎麼樣?”她忐忑地問道,“有沒有什麼不對的地方?”
就算問張子安怎麼樣,他也完全答不上來,但是以主觀的感覺來判斷,世華的歌聲似乎比52赫茲的歌聲更悠揚,前者像風笛,而後者像汽笛……
是體型造成的差彆嗎?
或者是性彆?
他猶豫著要不要把這個不同之處說出來,但想了想最後還是決定不說了——他既然能聽得出來,世華本人肯定更能聽出來。
所謂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除了世華以外沒有誰懂鯨語,既然如此,他就選擇相信她。
“我覺得很好聽。”他笑道,“好了,我去剪輯一下,是後一段對吧?”
“嗯!”她用力點頭,神情更加放鬆。
趁著π還在抓耳撓腮地想怎麼從捉迷藏裡脫身,他把儀器連上電腦,啟動聲音分析軟件,雜亂的波形圖像層巒疊嶂的群山一樣出現在屏幕上。
儘管周圍似乎很靜,一點兒雜音都沒有,但事實上靈敏的拾音器還是錄到了很多人耳聽不清或者聽不見的聲音。
他隨意點擊其中一支曲線,耳機裡傳來樓下情侶顧客竊竊私語的聲音,男生表示最近手頭緊,要不要過段時間再買寵物?而女方則以很低但很嗲的聲音向男生撒嬌,希望現在就把可愛的小貓買到手。
再點擊另一支曲線,是沙沙的摩擦聲,起初他以為是錄到了窗外風吹落葉的聲音,不過很快醒悟這其實是魯怡雲的壓感筆與繪圖板摩擦的聲音。
甚至連隔壁冷水機嗡嗡的運轉聲都能聽得很清楚。
恐怖如斯啊……
估計,如果是夜裡錄的話,也許能錄到一些不該錄的聲音……
張子安甩甩頭,把不切實際的念頭驅逐出腦海,把精神集中到手頭的事情上。
由於之前有了經驗,他駕輕就熟地操作,先過濾掉明顯不符的高頻聲波,再依據剛才記錄的時間軸從眾多波形圖中找到正確的聲音曲線。
試聽了一下,耳機中再次傳來世華剛才吟唱的聲音,沒有選錯。
他將音頻文件截取正確的部分,導入存儲卡。
“π,不用躲著了,就算是玩捉迷藏也不是現在玩,要等飛瑪斯有時間,打它個措手不及。”他揚了揚手裡的存儲卡,說道:“你趕緊時間寫,我先出去一趟,中午之前應該就能回來。”
“吱吱。”
π長籲一口氣,趕緊跳到椅子上繼續寫小說,起碼現在不用參加那恐怖的捉迷藏。
星海大概已經知道暫時玩不了捉迷藏,沒有傻等著,早已經跑得沒影兒了,大概是去樓下追逐阿比西尼亞貓了。
張子安把水下揚聲器扛在肩上,走到樓梯口,正要下樓,突然聽到浴室裡傳來世華的聲音。
“Aza……”
他以為世華是在叫他,畢竟她總是叫他“阿-則安”或者“阿則-安”,發音跟這個很像,於是停下腳步。
“Fighting!”
然而,世華卻說出了一句英文。
張子安原地愣了一下,幾秒後才反應過來,她說的其實是“Azafighting!”
這是韓劇裡經常出現的一個詞組,不算是純正的英文,算是半韓半英的組合,fighting當然是“加油”的意思,而aza是語氣助詞。
但是世華在a的後麵加了一道鼻音,聽起來像是azan。
以她對語言和發音的敏感,不會犯這種低級錯誤,說明她是故意的。
而且這個發音相比於a-ze-an,聽起來更像是a-zi-an。
他回想起在德國海灘上遇到世華時,當他向她介紹自己的名字時,她托著下巴表示自己喜歡“子安”這個名字,難道她當時就在盤算給他起個“阿子安”的外號?
她是在說:“阿子安,加油!”
隻是她太害羞了,所以用這個方式來掩飾,這一點倒像是受到菲娜的傳染。
雖然站在樓梯口這裡看不到她,但張子安還是隔著牆壁衝浴缸的方向豎起大拇指,微笑著回應道:“Fight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