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中無風三尺浪，更何況此時海風強勁，正值漲潮，水借風威，風助水勢，海麵上波浪翻滾，張子安站在岸上旁觀，都替小艇中的人影捏著一把汗。
那艘衝鋒艇似乎失去了動力，隨著海浪原地打轉，看樣子像是沒電了或者沒油了，所以被困在了海上。
艇中的人影被風浪顛簸得前仰後合，但沒有放棄返回岸邊的嘗試，正在努力劃槳，但是海上的風浪太大，好不容易往岸邊劃了十來米，一個浪頭回卷，就可能回到解放前。
所以說……這人帶著這個輪椅少女來到海邊，然後自己坐著衝鋒艇去出海，本來預計在漲潮前能回來，結果事先準備不足，衝鋒艇失去動力，被風浪困在海中，而輪椅少女也險些被海水卷走。
她很年輕，衝鋒艇上的人影，可能是她的兄弟、父親、朋友，總之是她很信任的人，所以才會兩人一起來到海邊玩，沒想到對方玩脫了。
張子安明白了原委，鬆了一口氣，隻要輪椅少女不是想自殺就好，至於衝鋒艇上的人影，雖然暫時被困在海上，但據他觀察，暫時沒有生命危險，隻要不作死打算跳進海裡遊回來，等風平浪靜之後自然就能脫困。
另外他有些在意，輪椅少女為什麼不說話，而是指來指去，即使是在找帽子時，也隻是惶急地左顧右盼？
難道她除了雙腿不便行走以外，還不能說話？
那上天對她也太殘忍了。
好像……很早以前讀過一個類似的童話，是個什麼來著……灰姑娘？白雪公主？反正是一個生活在海裡的年輕姑娘，因為某人或者某事而想生活在岸上，為此寧願付出雙腳觸地如同刀割以及聲帶被取走無法說話的代價。
這個童話他有印象，但童話裡的姑娘為什麼生活在海裡，他想不起來了。
看到沉默的輪椅少女，他莫名地想起了這個童話。
包括他在內的不少人都曾經哀歎，自己為什麼沒有含著金湯勺出生在大富之家，那隻要安逸地躺著過完一生就行了……但看到輪椅少女，他突然覺得哪怕隻是身體健康、父母雙全，就已經比很多人要幸福了。
“喂！你們還好吧？”
莊曉蝶還沒有走過來，倒是另外有一個人匆匆跑過來。
這是個中年男人，眼神敏銳而淩厲，雖然穿著和張子安差不多的便服，行止和言語中卻透著一股精明乾練的氣質。
張子安不認識他，但感覺很麵熟——這種感覺也已經習慣了。
“情況我從遠處看見了，可惜腿腳不比從前，跑慢了一步，還好小夥子你出手快，否則這位姑娘就要落水了。”中年男人喘著氣說道。
“沒啥，舉手之勞而已。”張子安指了指自己的嘴，又胡亂比劃了幾下手勢，暗示這個姑娘好像是啞巴，提醒中年男人說話時注意，就是不知道對方看懂手勢沒有。
中年男人愣了一下，又點點頭。
“還有那個人，好像是跟這個姑娘一起的，現在被困在海上回不來，咱們是不是應該給什麼有關部門打個電話之類的，請求幫助？”張子安往海麵上一指。
“哪個人？”中年男人也望向海麵。
“就是那個……”
張子安以為自己指錯了方向，定睛一看，海麵上空蕩蕩的，哪有什麼衝鋒艇和人影？
他揉揉眼睛，再仔細看，依然什麼都沒有。
“呃……”
他愣住了，平伸的手也不由地垂落。
怪事，剛才那艘衝鋒艇和艇上的人影呢？
怎麼一眨眼的工夫就不見了？
要說是衝鋒艇翻了、人影落水，這不可能，因為衝鋒艇是橡膠充氣的，就算翻了也隻會倒扣在水麵，不會平白無故地消失。
再說，此時的風浪也沒大到能令衝鋒艇輕易傾覆的程度，之前的人影劃槳動作還是很嫻熟的，不像是個新手。
那船和人都跑哪去了？
中年男人的視線交替地在他和海麵之前來回巡梭，慢慢生出了懷疑。
“可能……是我看錯了。”張子安訕笑。
“哦？”
中年男人不動聲色地蹲下來，問道：“小姑娘，海上還有彆人嗎？”
輪椅少女搖頭。
張子安：“……”我真是嗶了狗了，那之前你指海麵是在指啥呢？
但這事其實怪不得她，她隻是往海麵上一指，沒有說話，明明是他自己看錯了……說來更奇怪了，為什麼他偏偏看到一艇衝鋒艇呢？
“那……你是自己來海邊的？”中年男人又問。
輪椅少女沒有表態。
“你能告訴我，你家住在哪裡嗎？或者你帶沒帶著手機，我幫你給家裡人打個電話，讓他們來接你怎麼樣？”中年男人又問道。
輪椅少女搖頭。
中年男人以職業性的目光快速打量她一眼，隻見她穿著的連衣裙本來就是很修身的，連一個口袋都沒有，而她又沒帶著包，根本沒地方裝手機，也沒地方裝錢包和證件，所以得不到答案也在預料之中。
“好吧。”
中年男人站直身體，見海風強勁，而輪椅少女的衣服都濕透了，很容易感冒，便脫下外套替她蓋住身體，對張子安說道：“謝謝同誌你見義勇為，把她交給我吧，我來想辦法幫她聯係家人。”
雖然這人看上去一身正氣，但張子安實在不能憑他幾句話就把輪椅少女交給他帶走，畢竟知人知麵不知心。
中年男人從兜裡掏出一份封麵印著警徽的證件，打開之後展示給張子安，“忘了說了，我是警察，趁著假期帶家人來海邊散步，正好遇到這事……”
說著，中年男人指了指不遠處，那裡佇立著一個中年女性和一個小女孩。
中年女性的表情既無奈又氣惱，像是在埋怨男人明明是難得的假期還要多管閒事，卻又隱約包含著自豪。
男人遞過一張寫著電話號碼的紙條，“我先把她帶回局裡，請值班的女警官照料她，然後想辦法查清她的身份，並且聯係她的家人把她接回去。我姓盛，如果你關心後續情況，可以打我的電話詢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