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早上五點，張子安就再也睡不著了，頭還是有點兒懵，但為了晚上能睡著，現在就不能睡了。

π蜷在一張帶軟墊的藤椅裡睡得正香，休眠狀態的筆記本電腦擺在桌子上。

窗外陽光明媚，是個好天氣。

這是一棟二層獨棟住宅，一樓住的是房東兩老口，二樓租給張子安，二樓有獨立的樓梯可以上下樓，租客如果不想跟房東打交道的話，完全可以從訂房到退房全程通過Airbnb的即時通訊聯係。

來美國之前，張子安在濱海市訂的這個房子，當時心裡沒底，不知道這種網上訂民宿靠不靠譜，主要是房東靠不靠譜，畢竟這種美國大城市的人員太複雜了，誰知道房東會不會白天是個老實木訥的程序員，夜裡搖身一變，成為殺人狂魔？或者是把房子出租後，喜歡等租客睡著了悄悄潛入房間觀察租客睡相的癡漢？那些好萊塢B級片裡都是這種套路。

當然，就算對方真的是殺人狂魔倒也沒啥，就怕是喜歡在房間裡安裝針孔攝像機偷窺租客隱私的變態，那就惡心了。

儘管這家房子的房東評價不錯，但他還是多留了個心眼，讓π通過無名書查詢了一下，看房東老兩口到底有沒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

越是寬泛的問題，查詢起來越複雜，因為無名書裡事無巨細地記載了所有事情，包括老兩口從出生為止呼出的每一口氣的成分，血液裡每一種激素的細微變化，如果認真查的話，恐怕幾天幾夜也查不完，最後張子安不得不想辦法簡化範圍，讓π查查二樓有幾個攝像頭，分彆在什麼位置，確定老兩口不是喜歡在室內亂裝攝像頭的變態，這才訂了這間房子。

二樓有兩個臥室，老兩口昨天聽說隻有張子安自己入住時，還挺驚訝的，而他扯了個小謊，說是本來要同行的朋友臨時放了鴿子，他隻能自己來了——但是說不定朋友會再次改意，所以空著的臥室不要租給彆人，他照常出租金就是。

這是個古怪的要求，但房東老兩口也見過更古怪的要求，所以還是尊重租客的意願。

民宿相對於酒店，除了便宜之外，最大的好處就是可以融入當地人的生活，從細節上體會當地的風土人情，比如室內的陳設和裝潢，可以從側麵反映出主人的口味和喜好，甚至帶有曆史的滄桑感，不像酒店那樣室內是製式化的陳設，走出房間又是千篇一律的走廊。

此外，你可以選擇跟房東保持距離，一切通過Airbnb溝通，也可以選擇跟房東打成一片，交朋友的同時也可以獲得額外的好處，比如免費的指路甚至是旅遊景點的接送服務，當然是在房東本身樂於交際的前提下。

舊金山是一座山城，這間民宿坐落於一塊微微隆起的高地上，視野相當不錯。二樓臥室外麵是寬敞的陽台，圍著鐵藝欄杆，還有搖椅和小桌子可以閒坐品茗。

張子安推開陽台門，晨曦中的舊金山映入眼簾，清冷的空氣一股腦地湧入室內。怪不得舊金山可以成為避暑聖地，這溫度說是深秋都沒問題。

時間太早，大街上冷冷清清，極少的幾輛車匆匆駛過，偶爾有一兩個晨跑者邁著矯健的步伐沿著街道前進。

空氣清冷，但談不上清新。

張子安回到室內，對準空位置把精靈們釋放出來，然後去廁所裡把理查德拎出來。

“這是什麼味？”飛瑪斯皺眉問道。

其他嗅覺靈敏的精靈也聞到了，然後目光同時轉向理查德的……屁股。

“嘎？你們這麼盯著本大爺的屁股，讓本大爺怪不好意思的……”理查德嘴裡這麼說，其實一點兒也沒有不好意思的感覺。

精靈們聞到的氣味，是濃濃的屎臭味，這時張子安就很慶幸人類的鼻子沒那麼靈敏。

“呸呸呸！你這個臭男人，竟然還敢隨地大小便？”雪獅子掩著鼻子罵道。

精靈們都聞出來了，這不是來自於鳥屎的臭味，也不是遛狗者在大街上遺留的狗屎，而是如假包換的人屎味道。

若不是陽台斜下方有間民居的窗戶上掛著星條旗，它們幾乎以為再次來到了埃及……不對，埃及雖然臟亂，到處是流浪狗的狗屎，但好歹沒有多少人屎啊……

這麼濃烈的屎臭味，估計隻有印度和巴西的貧民窟可堪一戰了。

張子安攤手，“歡迎來到舊金山。”

沒錯，舊金山市區，就是一座到處彌漫著屎臭味的城市。

從2018年1月至8月，舊金山平均每天有65通熱線電話，向市政府報告他們在大街小巷裡發現的成堆的糞便——來自於人的，其中以舊金山東北部市區最為密集。

糞便不僅是惡心，關鍵是還可能帶來更嚴重的危害，比如輪狀病毒。當街頭的糞便乾燥後，被風一吹，糞便顆粒隨風飄揚，如果被人吸入，就可能感染輪狀病毒。

這些糞便是怎麼來的？是舊金山人民自古以來就擁有隨地大小便的美德麼？當然不是。

舊金山地小人多，附近的矽穀聚集了全世界最頂尖的人才和最頂尖的高薪，無數年輕人通過股票期權或者創業而一夜暴富，導致舊金山的房價貴上天，房租更是全美頂尖。

在舊金山，家庭年收入要在35萬美元以上，才能負擔一套平均價位的房子。

窮人買不起房也租不起房，隻能露宿街頭，用報紙當棉衣，以公園的長椅為家，而生理問題……沒彆的辦法，畢竟整個舊金山隻有22座已經建成的公共廁所和5座正在建設的公共廁所，僧多粥少，著急的時候顧不得講衛生，隻能就地解決了。

糞便問題，以及可怕的夜間治安問題，根本上就是源於大量無家可歸的流浪漢。

毫不誇張地講，餓著肚子的流浪漢們在夜裡會為了搶劫十幾美元的零花錢而殺人。

要論棘手程度，相比於舊金山的流浪漢問題，濱海市的流浪貓和流浪狗根本不值一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