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傷弧菌這個名字聽起來非常陌生,在場的店員和跟進來看熱鬨的幾位老顧客甚至連具體是哪四個字都不太確定。
如果張子安說什麼動物有毒,就算說是昨天劃傷趙焊工手掌的那條魚貌似沒毒其實基因突變有了毒,趙焊工和吳電工肯定都會深信不疑,但細菌這方麵……聽起來太玄乎了。
在大家的認識裡,受傷之後最容易感染的是破傷風,這創傷弧菌是什麼鬼?
張子安知道自己如果不解釋清楚,想讓這個比驢還倔的趙焊工乖乖去醫院大概不可能,於是耐心地把創傷弧菌的來龍去脈講了一遍。
弧菌大約有九十多種,其中絕大部分對人體沒有直接的危害,因此張子安也隻知道這一種弧菌,畢竟這種弧菌跟海洋生物密切相關。
創傷弧菌在1976年才被單獨拿出來當作一種全新的病原體,從這時候起才得到人們的逐漸重視。
這種弧菌隻能存活於海水中,嗜鹽且喜高溫,一般當氣溫高於30攝氏度時,海水的溫度也會高於20攝氏度,此時這種弧菌就開始活躍起來,所以往往人被感染都是在溫帶的夏季,或者熱帶亞熱帶地區的一年大部分時間內。
隻要溫度適宜,創傷弧菌在海中的分布極為廣泛,不論是吃了沒煮熟的海鮮還是破損的傷口接觸到了海水,都可能感染創傷弧菌,一些發達國家已經在海產品標簽上提示了相關警告。
話雖如此,健康人群擁有足夠的抵抗力,其實不太容易感染創傷弧菌,高危人群是生活在海邊的患有慢性肝病的男性。
沒錯,年輕女性由於體內雌激素的保護,極少會感染創傷弧菌,隻能說小姐姐果然到處受優待,連細菌都對小姐姐網開一麵……
不過當女性上了年紀,體內雌激素水平下降後,感染機率就會接近於男性,這就是所謂的自古細菌如美人,不許人間見白頭吧。
之所以強調是生活在海邊的人麵臨更大的危險,因為隻有生活在海邊的人們才有機會吃到新鮮的剛出水的海產品,也隻有這樣才有機會被食物感染創傷弧菌,尤其是在處理海產品的過程中,比如刮鱗除內臟的時候傷到手時……反倒是生活在內地的人,由於吃的海產品都是冷凍的,反而不存在被食物感染創傷弧菌的可能。
一個眾所周知的常識,不論多鹹的海水,一旦結了冰都會脫鹽成為淡水,又喜高溫又嗜鹽的創傷弧菌被冰包裹著,很快就凍死了。
隻能說,生活在海邊的人們享受著海產品最鮮美天然味道的同時,也麵臨被這種可怕細菌感染的可能。
正如吳電工吐槽的那樣,上了年紀的退休老人,有幾個是完全健康的?多多少少都有一些慢性疾病,年輕人也基本都是亞健康狀態。
趙焊工喜歡喝酒,張子安沒看到他的體檢報告,但料想他有一定程度的酒精肝,這在工廠退休的中老年男人裡就更常見了。
肝臟不健康的中老年男性,這就決定了趙焊工是屬於最可能感染創傷弧菌的那一批人。
創傷弧菌的可怕之處,一是在於發病快,從感染開始算,48小時內就可能致死,由於病例比較少,一般估計致死率在40%以上,如果治療不及時,就算保住條命,也很可能不得不截肢;二是在於這種細菌被人類了解得太少,人類現在連它的致病機理都不太確定,醫學院裡甚至連提都不會提到這種細菌。
因為對創傷弧菌所知甚少,感染者發病之後往往像趙焊工一樣滿不在乎,錯過了最佳治療時間,即使去了醫院治療,醫生也可能由於對這種病的無知而采用錯誤的治療方案,甚至……可以斷言,這種病的病例之所以少見,並不是因為感染者真的那麼少,而是因為其中一部分感染者在不明不白中就已經死了。
講道理,創傷弧菌的致死率這麼高,不是說它有多麼屌炸天,陸地上一些細菌比它更屌,但人類是生活在陸地上的動物,免疫係統對海中的細菌幾乎沒有任何定向免疫力,不像流感,幾乎每年都換著花樣來一遍,因為流感病毒如果不換著花樣變異,人類的免疫係統可能早就不怕流感了。
這就像貓第一次輸狗血,貓的免疫係統對狗血細胞茫然無知,所以沒有產生排斥反應,但其實已經悄悄標記了狗血細胞的特征,如果敢輸第二次,免疫係統分分鐘就大軍壓境。
夏天大家都喜歡去海邊玩水,解暑降溫,還能一飽眼福,玩得儘興時,卻總忘了大海的可怕,海中潛藏著各種各樣的危險,不僅是明麵上的鯊魚水母暗礁狂潮,連肉眼看不見的微觀世界居民也在時刻準備入侵人體。
張子安把創傷弧菌的可怕之處簡單地講了一遍,聽得連大大咧咧的趙焊工也蔫了,臉上都沒了血色,他們平時總是自嘲半隻腳踏進了棺材,但真正麵臨死亡危險的時候,誰不珍惜自己的命呢?
“老趙!還坐著乾什麼?趕緊去醫院!”吳電工最先反應過來,拽住趙焊工的胳膊就往外拉,“小張,剩下的活兒等我以後找人過來做,你不用管……”
“等下!”
張子安又跑回二樓,從藥櫃裡翻出幾片藥遞給趙焊工,“先吃點兒藥對付著,到了醫院直接掛急診,說你感染了創傷弧菌,必須馬上得到治療,態度可以強硬一些,否則有些醫護人員可能因為不了解這種細菌而怠慢。”
趙焊工此時已六神無主,不假思索地用礦泉水服下藥,連問都沒問一聲,慌張地摸出手機,“我……我想給老伴打個電話……”
“哎呀!平時你風風火火,一到這時候就婆婆媽媽!”吳電工恨鐵不成鋼地奪過手機,“先到醫院再說!走!”
吳電工連拉帶拽,像拖死狗一樣把趙焊工拉出店外,揮手攔住一輛出租車,直奔最近的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