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麵的風聲似乎有所減弱,雨勢也趨於緩和,由於沒電看不了電視新聞,誰也不清楚台風是否已經過去了,或者隻是暫時的轉向。
聽完蔡美紋的講述,大家終於知道了她曾經經曆過的一段不尋常事件,也明白了她的苦衷,隻能說她想得比普通家長更遠、更周密,不僅考慮寵物活著時的情況,甚至還考慮到寵物死亡時女兒的感受。
如果是很多心大的家長,肯定很豁達地表示,寵物死了就死了,小孩子嘛,傷心幾天就忘了,能有什麼事?
但事實上,每個在小時候養過寵物的孩子,哪怕隻是短暫地養過寵物,長大成人也不會忘記寵物死亡時的傷心和痛苦。小孩子越與寵物感情好,失去寵物時也會越傷心,誰也無法斷言這是否會孩子的心理與性格產生長遠的影響,畢竟人的大腦和精神世界是很複雜的,像宇宙一樣充滿謎團。
蔡美紋的經曆令張子安想起斯蒂芬·金的那本兩度被搬上銀幕的恐怖小說《寵物公墓》,兩者之間有一些很微妙的相似。
在《寵物公墓》裡,母親在8歲的時候經曆過一場可怕的死亡,死者是她姐姐,在死前被疾病折磨得不成人樣,這對她留下了很深刻的心理陰影,因此當父親試圖給年幼的女兒講述生死觀的時候,就暴起發飆了。
年幼的女兒養了一隻貓,對小貓視若珍寶,形影不離,結果有一天小貓出去玩的時候被路過的車撞死了,由於不忍女兒因為痛失愛貓而太過傷心,父親做出了一個極端錯誤的決定……剩下的內容就無關緊要了。
蔡美紋因為自己小時候對死亡的陰影,所以不讓女兒養壽命太短的寵物,不想見到寵物太早死亡而令女兒悲痛,她的身上就有斯蒂芬·金那本書裡男女主人公的影子。
如果僅僅是恐怖,始於恐怖又終於恐怖,那就跟快餐化的網絡小說沒什麼區彆了,但斯蒂芬·金作為恐怖小說之王,他的書裡其實講的都是人性。就拿《寵物公墓》這本書來說,在恐怖小說的外表之下,它其實講述的是生死觀的重要性。
假設,母親的姐姐得了不治之症之後,長輩明知姐姐會死,提前給母親講解了正確的生死觀,那麼母親在姐姐死亡時就不會留下無法釋懷的心理陰影,之後在父親試圖給女兒講述生死觀時,她就不會粗暴地打斷父親。
如果年幼的女兒有了正確的生死觀,就能更加勇敢地麵對愛貓的死亡,後來的那一係列悲劇就不會發生了。
同樣的,蔡美紋第一次接觸死亡竟然是與一個殘忍的凶手擦肩而過,然後又經曆了愛犬的死亡,而在這之前,她父母根本沒有跟她談過死亡的事。
不得不說,很多中國家長都是這樣,極為忌諱跟孩子談兩件事——性和死亡,為認為這兩件事極為肮臟和不堪,家長們認為隻要自己不說,孩子就不會接觸到這兩件事。
至於什麼時候說,大概永遠也不說吧,他們覺得孩子長大了就會自然而然地懂了,根本不需要說。
但是他們真能如願嗎?隻要他們閉口不談,孩子就會永遠保持單純的童心?
那些什麼初中女生廁所產子或者初中男生連砍同學幾十刀之類的新聞,其實已經屢見不鮮了吧。
由於現在孩子們普遍早熟,家長的諱言,令孩子在首次麵對性和死亡時,往往是懵懂無知且毫無防備的狀態,鑄下大錯也在所難免,根源在於家長。
現在很多學校普及了性教育課程,但是生死觀這方麵,似乎學校和家長都不在乎。
家長和學校諱言死亡的另一個原因,大概是覺得死亡這件事很難解釋,家長們的文化水平參差不齊,連他們都沒有真正的理解死亡,又怎麼講給孩子聽,又怎麼能讓孩子聽懂?
無神論在中國社會中占據主體位置,不過這也令家長們在講述生死觀的時候更加手足無措。
西方國家的家長就稍微省事一些,圖方便的話可以跟孩子說,死去的寵物和家人是去天堂陪上帝去了,這樣孩子能更容易接受和理解,等孩子再長大一些,可以再講述更深層次的生死觀。
中國家長怎麼說呢?難不成跟孩子說,你的小狗是去天庭陪玉皇大帝了?或者去西天陪如來佛祖了?這似乎不太搭調啊。
說不定孩子會哭著反問,那我是不是在下集《西遊記》裡就能看見它了?
畢竟西方的天堂隻存在於人們的想象中,而東方的天庭早在幾十年前就已經得到了深入人心的影視化……
對於難以解決的難題,家長們的通常做法是無限期擱置。
蔡美紋因為自己對死亡的心理陰影,她避免女兒重蹈覆轍的方式,竟然是不讓女兒養壽命短的寵物,而不是在適當的時候給女兒講述正確的生死觀,這無異於掩耳盜鈴,因為正如她說的,人是無法控製死亡的,無論是彆人的死亡、寵物的死亡還是自己的死亡。
無論人類的命運是由自由意誌支配的還是由命運支配的,想主宰死亡全都是妄想——你不想死,彆人可能想你死,彆人弄不死你,地震火山台風小行星撞地球之類的天災也可能弄死你。
張子安無法想象,如果父母的去世不是發生在他成年時,而是發生在他小時候,他的心理會受到多大的衝擊,因為他父母也沒跟他講過生死觀,在這方麵他們跟其他大部分家長沒什麼區彆。
即使是成年後的他,若非有莊曉蝶製造的夢境世界,他內心之中也無法對父母的驟然離世感到真正的釋懷,如果是小時候……無論是命運的軌跡還是他的性格,肯定都會產生巨大的改變。
不過生活在寵物店,日常目睹寵物們的生老病死,他在潛移默化中培養出自己樸素的生死觀,所以如果父母是在他兒時離世……他的承受能力可能比其他孩子要好一些吧,誰又能說得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