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9章忽有故人心上過,回首山河已是秋
(BGM——《AtThePlaceWhereYouCall》電吉他版本,網抑雲推薦小博或者劉林峰彈的版本)
成默從來沒有想到過謝旻韞會笑得如此燦爛,那個冰山般的女孩,竟會笑得比夏日陽光還要璀璨。
這笑容照射在他的瞳孔裡,金燦燦明晃晃的叫他幾乎睜不開眼睛,那灼熱感甚至刺激得他不得不以淚水來做抵抗。這刺目的光芒甚至還穿透了他的肌膚,像是溫暖的酒精溶解在了他的血液中,在他的血管中奔湧沸騰,席卷了乾流和末梢,衝擊他的大腦和靈魂。
成默並沒有感受到劇烈的疼痛,他隻覺得自己此時此刻並不是站在大馬士革郊區的一座難民營裡,而是佇立於冰冷綿長永無止息的忘川河中,任由渾濁的河水衝刷著他的身體,雕刻下病疼和皺紋。
世界對他並無憐憫,長夜的黑暗漫無邊際。
然而當他不經意間抬頭,卻發現就在他的頭頂亮著一束不滅的光。其實謝旻韞一直都在,照亮著他每一個孤獨的瞬息。
可是身為她的丈夫,他又給予過她什麼?
不僅沒有保護好她,還一直被她隱秘而遙遠的溫柔所守護著,即使她已遠離塵囂,卻仍然以一種不可思議的方式將愛投射在他身上,庇佑著他,溫暖著他。
成默頓覺那些夾雜在光陰長河中的甜美回憶,宛若利刃,它們透體而過,將自己活著的意義硬生生的剜走了一半。
幾滴眼淚模糊了視線,他在迷蒙的光暈中端詳著謝旻韞,像是隔著遙迢星河。
一種強烈的孤獨感和挫敗感從內心的空洞處一湧而出,思緒隻能隨波逐流,他恍若又回到了沉淪於日複一日漫長乏味的自我封閉的時光。
回憶起來他也算是早熟,不過他向來對那些情情愛愛的小說和電視劇敬謝不敏,讀小學的時候,女同學們都在看《浪漫滿屋》、《惡作劇之吻》、《仙劍奇俠傳》,文具店裡貼滿了偶像明星的海報,女同學們對此趨之若鶩。
那個時候他就充分的認識到了“愛情”這種東西,肯定隻和帥哥靚女有關,和他這樣體弱多病沒有特長的豆芽菜,不可能有半毛錢關係。
可能是成默不斷給自己催眠的緣故,也可能是心臟病的重壓,讓他成為了一個特立獨行的怪人。隻是年少慕艾是難以抗拒的人類本能,不管成默多麼堅定,隨著年齡的增長,對於異性,內心都難免滋生隱約的期待。
不過和其他的少年不同,他自覺對愛情的認知更接近本質,因此向來對那些愛得驚天動地死去活來的劇情保持評判性的態度,在他看來判斷一個人的智商在不在線,就看她喜歡什麼劇,如果說是喜歡《流星花園》、《小時代》又或者《繼承者們》這類灰姑娘變體劇的女孩,十有八九.和他三觀不合。
而那些過於現實的電視劇,什麼《蝸居》、《裸婚時代》等等,他同樣不喜歡,尤其是那些糾纏婆媳關係的劇,成默更是深惡痛絕。
至於經典名著《紅樓夢》、《亂世佳人》、《安娜·卡列尼娜》、還有《了不起的蓋茨比》等等,他會閱讀,但他向來認為動蕩時代的愛情沒有太大的參考價值,而且這些書的看點也不在愛情本身。而是時代洪流中,人與世界的關係,以及無法操控的個人命運。
真要說起來,他最喜歡的愛情故事是一部漫畫。並且這部漫畫既不是帶有科幻氣質的撩妹聖經——《青春豬頭少年不會夢到兔女郎學姐》,也不是高二病氣息十足的反套路絕學——《我的青春戀愛物語果然有問題》,更不是被文藝青年奉為圭臬的——《惡之華》。
而是一部昭和時期的古早動漫——《相聚一刻》。
這部漫畫講述了一個平凡之極的愛情故事,故事的內容實在太平淡了,其中沒有生離死彆,也沒有車禍失憶,甚至沒有真正的三角虐戀,至始至終,男女主的愛情軌跡都很清晰,雖然中間有一些糾結猶豫,可那些猶豫糾結一點也不刻意,都是很現實很現實的問題。總的來說這是部敘述普通人之間溫馨感情故事的漫畫。
故事的男主人公是個單純也不那麼富裕的重考生五代,而女主人公則是個年輕聰慧的漂亮未亡人音無響子。
在盛行世界末日和拯救地球題材的昭和年代,男主全都是奧特曼(《奧特曼》)、阿童木(《鐵臂阿童木》)、孫悟空(《七龍珠》)、星矢(《聖鬥士星矢》)這樣的鐵血男兒,五代這樣優柔寡斷的中央空調還是稀罕人設,雖然現在大家都看膩味了這樣的日式男主,但在那個年代,五代這樣的人設還是具有開創性的。
成默從始至終都對五代沒太多好感,他隻喜歡音無響子,他對響子這樣溫柔親切又有點小任性的輕熟女毫無抵抗力。
在他心裡,音無響子實在太美好了。
擱在現在,未亡人這樣的身份就不可能成為女主,不要說音無響子與時下流行的模板化女主人公相差甚遠,除了長得漂亮這點通用優勢之外,可以說渾身都是槽點。沒有什麼強大的能力,沒有富可敵國的身份背景,更沒有對男主一往情深,甚至還是個已經結過一次婚的寡婦。
吸引成默的劇情也沒有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和不可思議的反轉,全都是生活中經常會出現的雞毛蒜皮的小摩擦,還有一些因為性格因素導致的爭風吃醋,所有的感情都堆積在一些生活的細枝末節中。
例如音無響子早上目送著五代離家,晚上耐心的等待他回來。送給五代的禮物除了一條領帶之外,也就隻有每天精心準備的便當
其實響子溫柔的保護無處不在,在大雨滂沱的車站,在酒醉後的夜晚,在每一個微笑著的清晨,在每一個守候五代歸來的黃昏。
對於成默這樣的少年來說,大概沒有比這更現實的溫柔了。
而像是謝旻韞這樣拔出劍來,保護他的天使,那是小男生們的幻想,距離真實過於遙遠。
成默看《相聚一刻》時候雖然才讀初中,卻有一顆蒼老的心,他對小女生沒有興趣,天然的會對成熟女性更有好感,比如說沈老師,比如說白教官。
毫無疑問,謝旻韞這樣的女生並不是成默的理想型,因此最開始他一點也不認為自己會和謝旻韞發生什麼,直到經曆了那一趟跌宕起伏的歐羅巴之旅。
那本該是平平無奇的旅行,徹底的打破了成默對這個世界的認知,也讓他和謝旻韞之間的感情發生了變化。成默從未曾設想過自己會成為冒險故事裡的男主角,也不認為像他這樣無趣的人身上會發生什麼感人至深的愛情故事。
可偏偏劇情的發展像極了九流愛情小說裡的橋段,平凡普通的男主角在和貴族大小姐共患難之後,產生了至死不渝的感情,就像《泰坦尼克號》裡演的一樣。
如果說是按照喜劇流程,接下來就該是他們共同打破了階層的束縛,勇敢的走在了一起,像童話故事裡的男女主人公結婚生子。
如果說是按照悲劇流程,那麼謝旻韞或者是他就該埋葬在西伯利亞永恒的凍土之下,多年以後,他或者她,帶著自己的孩子故地重遊,在貝加爾湖畔的墓碑前擺上一束鮮花。
還有更悲劇的,那就是他們都活著回去了,卻沒能熬過時光和現實的重重阻礙,一個嫁做人婦,一個另結新歡。又或者悲劇的更狗血一點,他作為一個鳳凰男婚外出軌沈老師,上演了一出現實版本的《回家的誘惑》,想必這樣的白學劇情,也是喜聞樂見的。
不過事情的發展卻超乎成默的想象。從恩諾思回到星城時,他一直覺得兩個人漸漸消失在彼此的世界之中的可能性比較大,他這個人向來都很理性,知道謝旻韞的家庭和他的家庭差距實在太大,況且他也不是那種熱衷做夢還能持之以恒的人,他從不破釜沉舟,他向來都能很果決的放棄沉沒成本。即使謝旻韞在嶽麓山將兩個人的名字掛了滿樹,成默感動歸感動,內心還是不看好自己和謝旻韞的將來。
說句真心話,他那個時候覺得假設沈幼乙不是他的老師的話,沈幼乙才是最合適他的配偶,其實就連白秀秀都比謝旻韞更符合他的偏好。實際上在和沈幼乙發生了不應該的發生的事情以後,他就決定終生不婚,不給任何人婚姻做承諾,也就不會失信於任何人。
現實往往比小說還要離奇,他完全沒有想到謝旻韞會有勇氣和他直接結婚,成默知道這對他意味著什麼,作為一個理智且現實的天選者,他萬分清楚,他不應該拒絕,更沒理由拒絕這麼完美的故事結局。
隻是他沒有想到,這不是結局,隻是開始。
他以為他不過是遠離動蕩時代的小人物,如今才發現,他是激流湧動的大時代的主角之一。他以為自己的故事是個九流編劇都不屑寫的公主和窮小子的童話,如今才發現,他的經曆是鴻篇巨著中才會出現的全人類共通的苦難曆程。
如果世界和平,他和謝旻韞現在應該馬上就要畢業,可以名正言順的開始同居生活了,不要說他隻想當一個圖書管理員,就算他真想在太空中修一個圖書館,也不是難以企及的夢想。
謝旻韞是個完美的姑娘,肯定也會是完美的妻子,他們誌趣相投又性格契合,生活一定會甜蜜美滿又多姿多彩。他清楚的記得謝旻韞在電梯裡對他說過的那些話,他們生活在滿是極光的小鎮,那裡人煙稀少,冬天漫長,夏天短促。夏天的時候他帶著孩子去森林采摘新鮮的野果和蘑菇,而她開著車去鎮上買一些必需品,油鹽醬醋。他們在院子裡種了蔬菜和瓜果,太陽落山的時候,一起生火做飯,兩個孩子在院子裡玩鬨
這一切觸手可及的平凡美好,現在都是鏡花水月。
他又想起了那部偉大而晦澀的著作——《百年孤獨》,沈幼乙曾經在網絡上開設過講座,專門講述這本隱喻宏大的小說。在沈幼乙的的敘述中,布恩迪亞家族一代一代無可救藥的奮鬥和消亡,就是人類社會真實的映射。和布恩迪亞家族一樣,人類在螺旋上升中不斷的重蹈覆轍,誠如“銜尾蛇”這象征著自我吞噬的命運圓環。
馬爾克斯將人類曆史的共性提煉了出來,融彙於《百年孤獨》的字裡行間。
時代和曆史過於龐大,個人的力量簡直不值一提。
就好比布恩迪亞上校,不管曾經多麼能征善戰,掌握了多麼龐大的權力,晚年卻隻能沉浸於打製小金魚的孤獨之中;那個堅強對抗命運的麗貝卡,在喪夫後封閉在房子裡獨自吃土,直到死亡;作為唯一洞察了布恩迪亞家族孤獨命運的人,阿瑪蘭妲日複一日地編織自己的壽衣,等待死神降臨;而最單純真實的梅梅,在經曆了短暫的愛情以後,在遠方冷寂的修道院了此餘生。
布恩迪亞家族中除了死於非命的成員,最終都逃不脫與孤獨為伴,在自我封閉中結束生命的命運,孤獨和封閉是生命逃不開的結局。當已經年老到無可改變,對未來束手無策的時候,唯一看似可行的辦法就是在往昔的時光中尋求慰藉,在重複的勞動中,在相同的每一天中,渾渾噩噩的自我麻醉。
人類社會何嘗不是如此?
“霸權沒有永恒”。
一切一切的矛盾衝突皆是因此而起,時代總是在發展,不僅人會老去,國家也會老去。財富也不可能永遠呆在一個人或者一個國家的口袋中,當堅固的利益王座產生裂縫之時,霸權就會動搖,就會有人想鞏固,有人想爭奪,循環往複,永墮無間。
這種無力感不僅是每個人逃不開的命運,也是整個人類社會逃不開的命運。
我們每個人都和這個世界休戚相關,沒辦法獨善其身,卻也沒有辦法去改變。
正如書店老板所寫:過去都是假的,回憶是一條沒有歸途的路,以往的一切春天都無法複原。
孤獨不止一百年。
孤獨是永恒的。
“真是沒有比這更偉大的寓言故事。”成默心想,他閉上了眼睛,腦海裡全是謝旻韞歌唱的旋律,她淡然溫暖的聲音在他一片空白的腦海裡蕩漾,像是午夜徘徊的浪潮奏響的夜曲。
“哭泣的臉總有一天會變成美麗的微笑
想要將這一瞬間的淚水
分享給世界上所有的人
輕輕的這樣做
不斷的互相爭鬥,彼此傷害
人真是脆弱的生物啊
但我依然相信,愛的力量
一定還存在著”
歌聲中成默想起了《相聚一刻》最後一集的劇情,沉湎於對愛人思念的音無響子終於從孤獨中走了出來,她在前夫的墓前對五代說:“能夠與你相逢,真是太好了啊~”
成默聽到了音無響子內心的聲音:愛是唯一能夠戰勝孤獨的方式。
2020年10月6日,有個女孩問他:“我今天抹了柑橘味道的潤唇膏,想不想嘗一嘗。”
他們在雪地之上,極光之下擁抱親吻,用愛來抵抗孤獨。
她問:“夠不夠甜?”
他回答:“甜度夠了,但是分量好像還差很多。”
她說:“我用一輩子還你,明天我們就去領結婚證。”
他當時心想,人怎麼能夠允諾那麼久遠的事情,他對她的認真不以為然,因為他覺得愛這種東西沒辦法許下期限。
他當然錯了,錯的離譜。
她沒有食言,真的用了一輩子。
隻是她的一輩子實在太短暫。
短暫到他來不及精心安排一場告白與告彆的儀式,也沒辦法對她親口說出有關愛情和幸福的隱喻,甚至不能夠和她共同成為人生和故事的結局。
也不用太意外,世界上總有猝不及防的再見,以及突如其來的離場,眼淚的額度有限,不如將記憶裁剪下來好好珍藏,用笑容來回應離彆。
於是成默微笑。
他凝望著照片中的謝旻韞心想:“我怎麼能夠痛苦呢?更不應該流淚,我在謝小進心中可是一個很酷的男生。”
他仿佛聽見了她對他說:“不,不是很酷,你是最酷的那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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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先生?謝先生”
法伊爾揮手在成默的眼前搖晃了好幾下,成默才從記憶的漩渦中回過神來,他假裝不經意的用手肘擦拭額頭,趁機抹乾淚水。隨後他放下手,轉頭衝著法伊爾微笑,他的微笑如今已經很自然了,不像以前那麼生硬像是被人推起了臉頰。“抱歉,沒想到在這裡還會看到這麼漂亮的華夏姑娘的照片,所以有些意外。”
昏暗的燈光下法伊爾也沒有看到剛才在成默眼角閃爍過的淚珠,他的注意力瞬間就被成默轉移到了照片上,他看著謝旻韞的那張照片,滿腔驕傲的說道:“何止是漂亮!謝小姐就像天使一樣!”
成默輕聲說:“是啊!她就是天使.”
“對了!你們中文的發音一樣,是不是一個姓?”
成默並沒有想到會遇到這種不可思議的巧合,剛才在大門口才會謊稱自己姓“謝”,幸好這也算不上什麼破綻,他點頭說道:“確實是一個姓。”
“你認識她嗎?”法伊爾略微有些激動。
成默重重的搖了搖頭,“並不認識,在我們華夏姓謝的人很多,這個姓雖然不像默罕默德在中東這麼普遍,卻也不算少。”
法伊爾麵露惋惜,“你剛才看得這麼認真,我還以為你認識謝小姐呢!”
成默注視著那張微微泛黃的照片說:“我想.能夠認識她的人一定會很幸福。”
“您說的對,要不是她,我們一家人還不知道在哪裡流浪。”
法伊爾感慨萬分,成默卻想:沒有了她,我還在流浪。
法伊爾當然看不出來成默在想什麼,見他不說話,便轉頭看向了房間的方向,大聲喊道:“老婆,起來了嗎?”
“起來了,起來了。”
一個穿著敘力亞傳統服飾的中年女性掀開布簾子從房間裡走了出來,她的臉沒有蒙上麵巾,不過頭上纏了漂亮的阿米拉頭巾,唇上還抹了廉價的紅色口紅,隆重的不像是在某個被莫名其妙的客人吵醒的清晨,而是她正準備參加一場盛大的節日。
法伊爾揮了下手大聲說:“快去給兩位尊貴的客人做點吃的,還有榨兩杯椰棗汁。”
成默連忙說道:“不用這麼麻煩。”
法伊爾搖頭說:“不麻煩,不麻煩。”他轉頭對老婆說,“快去,我記得家裡昨天還有米達尼從大馬士革帶回來的糕點。”
法伊爾的老婆衝成默和雅典娜微笑一下算是打過招呼,就轉身走進了陰暗的廚房。
成默也微笑了一下,在其他的國家這樣也許顯得不夠熱情,可在敘力亞不是親朋好友到來,主人的妻子根本就不會出來,法伊爾叫自己的妻子見一個才認識十幾分鐘的陌生人,已經表達出了足夠大的熱情。
這一切都是因為他華夏人的身份,更直接點說就是因為謝旻韞。成默從未曾覺得一個陌生人的善意是如此溫暖。
等廚房裡的燈光亮起,法伊爾指了指狹小客廳邊緣陳舊的布藝沙發說道:“先坐一會,椰棗汁和早餐還需要等等。”
成默招呼了雅典娜坐在沙發上,假裝不經意的問道:“你們家怎麼會放著一張華夏女孩的照片?”
“可不隻是我們家,在我們難民營,隻要孩子和謝小姐合過影的,都會把照片擺上。”
“為什麼呢?”
“說實話,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可大家就是都不約而同的這樣做了。也許是因為我們從來沒有見過她這樣真誠善良還如此美麗的姑娘。”法伊爾轉頭看了看照片,又看了看抓著扶手的孩子,“她是造物主派遣到大地上行走的天使”
成默記得女媧曾經問過他是不是真的了解謝旻韞,告訴了他謝旻韞曾經在非洲和中東捐款修建了學校和難民營,當時他隻覺得謝旻韞做的一切是在為了政治服務,就算謝旻韞自己是真心在做慈善,想要為這個世界儘一份力。可是從個人層麵來說沒太大意義,要知道就算是某個國家想要改變另一個國,也不是那麼輕而易舉的事情。如果謝旻韞隻是個人想要這麼做,那就等於在做無用功,他覺得她什麼也改變不了。
事實似乎也如他所料,好幾年過去了,這些地方依舊還處在水深火熱之中,那些流離失所的人們仍然還在貧困和饑餓中掙紮。
成默問:“是她捐款修建了這座難民營嗎?”
“可不隻是修建幾座難民營。謝小姐還在杜馬鎮旁邊修了我們這裡唯一的學校。”停頓了一下,法伊爾語氣變得慚愧,“最開始她來的時候,我們還對她多有誤解,以為她就和那些來作秀的西方人一樣,隻是拍幾張照片,然後把錢捐給那些官僚就會走。但她和我們想的完全不一樣,她不僅捐了錢,過了三個月她又回來了,看到學校才打了地基,她找到杜馬鎮的官員發了通脾氣。那群官僚百般解釋,卻也攔不住謝小姐第二天親自監督工程進度。大概是嫌棄難民署請來的施工隊動作太慢,於是她就跑過來組織我們這些聚集在城鎮邊緣無家可歸的難民幫忙修房子。一開始我們當然沒有理她,直到她說會支付一定的薪水。當時杜馬鎮的官員還勸她不要這麼做,這樣做隻會給她帶來麻煩,她並不相信,執意要請我們這些難民工作,我也是其中之一”
“是不是你們去工作以後,又鬨事,要漲工資?”成默說。
法伊爾笑了起來,“尊嚴啊!道德啊!難民的世界裡可不存在這些.”
成默點了點頭,“能夠理解。”
“最初我們隻是串聯起來拖慢工期,後麵發現謝小姐實在是好說話了,就推舉代表和謝小姐談判,要求配午餐和晚餐。儘管那個時候糧食供應很緊張,謝小姐還是一下就答應了,馬上就給我們弄來牛奶和麵包。不過我們一點也不記謝小姐的好,反而覺得她好欺負,立刻變本加厲的又要求加工資。我們選了些代表去和謝小姐談判,我也是被推舉的代表之一”
“我猜她一定會同意給你們加工資,但是會給你們規定每天必須完成的工期進度。”
“哈哈!”法伊爾笑了起來,“還是你們華夏人了解華夏人。謝小姐確實是這麼跟我們說的,我們也答應了。但我們會每天完成工作以後,晚上又偷偷回來把白天完成的工作又給拆回去有時候拆的實在太凶了,一整個白天都等於白乾,反正我們工資日結,也不怕一個華夏小姑娘把我們怎麼樣。我也不清楚謝小姐一開始就清楚我們所做的一切,還是後來才發現,總之,有一天晚上,我們被她抓了個現行,不過她並沒有責怪我們,而是語重心長的跟我們說,這是為我們的孩子修建的學校,將來這裡不僅能免費讓我們的孩子讀書,還會給他們提供免費的飲食,她並不能在這裡呆很久,如果工期之內不能按時完成,她也還是隻能離開,到時候學校沒有修好的話,後續的一切工作,很可能隻能停下來。我記得很清楚,她告訴我們.”
站在沙發邊的兩個孩子搶先說道:“隻有知識能夠改變命運。”
法伊爾抬手摸了摸孩子的腦袋,“是的,她說知識改變命運,如果不想我們的後代也這樣無家可歸,就得讓他們多讀點書。那天夜裡她還找來了老阿訇,那個臥床不起的老阿訇竟奇跡般的好了起來,老阿訇說如果不想我們的孩子和我們一樣,隻能靠他人的憐憫來生存的話,這所學校是唯一的機會。我們討論了很久,就算我們不相信謝小姐,還是很相信德高望重的老阿訇的。後來我們就按時按量的去完成工作,不過因為我們實在耽誤了太久,眼見工期臨近,離工程完工還是差的有點遠.”
見法伊爾停的很刻意,成默勾著嘴角,做出微笑的表情,“不需要吊胃口,我知道她一定能幫助你們。”
“斷的是有點生硬。”法伊爾笑了笑,“謝小姐每天親自和我們一起乾活,我們沒有想到一個嬌滴滴大小姐做粗活比我們還厲害,怎麼說我們也是男人,當然不能認輸。大概是神的幫助,我們終於在工期到達的前一天修好了學校,但誰也沒有想到,謝小姐的麻煩才剛剛開始.”
法伊爾詳細的講述著謝旻韞的善舉,說她在修好學校以後如何勸說難民們將女孩子也送進學校讀書;說她為了解決難民們去學校偷拿食物的問題,又開始修建難民營;說她為了難民營裡的難民能有生計,不僅幫忙規劃了互助組織,還送來了種子和農具,如今東麵那一大片麥田,都是他們這些難民辛辛苦苦種下的,屬於他們所有難民的財產。
成默聽得津津有味,雖然法伊爾說的乾巴巴的,可成默卻能從那些簡陋的字句中感覺到謝旻韞的欣慰和滿足。成默知道,謝旻韞從來就不是一個隻為自己而活著的人,她心中有成默無法理解的大愛。
直到法伊爾的老婆將卷餅、糕點和椰棗汁端上來,法伊爾才停止了講述,衝成默和雅典娜做了個請的手勢說道:“先吃點東西。”
成默聽到了吞咽口水的聲音,他轉頭看向了望著糕餅垂涎欲滴的兩個孩子,說道:“你們吃。”
“他們有的。”法伊爾轉頭看向了兩個孩子,“去廚房,去媽媽那裡吃東西去。”
兩個孩子馬上轉身衝進了廚房,大概是看到了什麼平時看不到的美味食物,他們在裡麵歡快的大叫了起來。但這笑聲一點也不吵鬨,像銀鈴般清脆,聽起來愉悅極了。
法伊爾將桌子上擺著糕點、卷餅、酸奶和幾小片熏肉的盤子推到了成默和雅典娜的麵前,熱誠的說道:“真抱歉,家裡隻有這些東西,請不要嫌棄。”
成默聽到了法伊爾說話的腔調裡有細細的水聲,大概是在吞咽口水,他在雅典的難民營呆過很久,知道這樣一頓早餐對於難民來說意味著什麼,這幾乎是拿出了為“聖記節”準備的食品,來和他和雅典娜兩個陌生人分享。
語言在這個時候已經無足輕重了,它表達不出法伊爾一家的好客,這一度讓成默懷疑法伊爾是不是另有圖謀,可他從法伊爾的眼睛和表情裡看到的全是真誠,客套的舉止中塞滿了真情實意。
在酷兒德人的基地也是如此,這些有信仰的人軸起來卻是就是如此一根筋,把你當敵人,就一定要分出個你死我活,決不妥協;把你當朋友,就馬上拿出最好的東西和你分享,你不收下還不行。
然而話又說回來,這樣性格的種群,確實非常容易走極端,尤其是在信仰的蠱惑之下。
成默將盤子推回了茶幾中間,說道:“大家一起吃。”說著他拿起了一塊堅果糕點遞給了雅典娜,自己也拿了張卷餅,裹上了酸奶。
法伊爾見成默和雅典娜吃的津津有味,立刻滿足的笑了,“真得感謝謝小姐,以前我真覺得我們敘力亞人沒有一點希望,但自從她來過以後,一切都好了起來,正如謝小姐所說,知識才能改變命運,如今在學校裡讀過書的孩子,都能在大馬士革找到一份好工作,尤其是中文學得好的”
成默舉杯喝了一口椰棗汁,狐疑的問道:“大馬士革應該沒什麼華夏遊客吧?”
法伊爾笑著解釋道:“遊客是不多,但是做生意的不少。大馬士革的建築材料還有小商品全都是從你們華夏進口的,華夏現在可是我們敘力亞第一大貿易國,懂中文在大馬士革可吃香了,尤其是那些會說又會寫的,工資足夠他們在大馬士革過上體麵的生活,我的弟弟就在一家建築材料公司工作,他們公司專門從華夏進口各種類型的鋁合金窗戶還有玻璃,價格便宜,質量又好。他說隻要通過網絡和華夏那邊的公司聯係,然後用數字貨幣支付就能下單,不要一個月華夏公司就會送貨到港,快得不可思議。”法伊爾滿心憧憬的說,“我弟弟說主要是現在我們的石油還沒有完全恢複開采,等戰爭徹底的結束,油田能夠運作起來,我相信你們華夏人會幫助我們搞基礎建設的,等到那個時候,謝小姐所描繪的未來,就會到來吧!”
成默想起了剛剛又被掀起來的戰火,低聲說:“一定會的。”
“總之我們難民營的人不論是誰,都很感激謝小姐,也很感謝來自華夏的幫助。所以把她的照片擺在房間最顯眼的地方,這一點都不值得奇怪.”
“一個華夏人能給你們帶來這麼多改變,我很驕傲。”成默再次望向了謝旻韞的照片,輕輕的用中文說,“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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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際線泛白的時候,海勒和哈立德終於走回了武裝皮卡旁邊,那輛武裝皮卡被他們拋在了阿德拉鎮遠處的一片沙棗樹林中,看到武裝皮卡安然無恙,並沒有被敘力亞正府軍發現,心急如焚的海勒稍稍放下了緊繃的心弦。
海勒將端在懷裡的槍背在肩上,快步走向了副駕駛,她頭也不轉的說道:“得趕緊走,等天徹底亮了,危險會大很多。”
哈立德應了聲“好”,加快腳步走到了駕駛座旁,從口袋裡掏出車鑰匙,打開了車門。
上了車,海勒才鬆了口氣說:“我還以為雷克茨卡那個混蛋會在鑰匙上做什麼手腳,讓我們連車都用不了,幸好沒有。”
哈立德將鑰匙插進鑰匙孔,扭動到點火位置,引擎的低鳴打破了清晨的寂靜,前車燈亮照亮了扭曲的樹乾,儀表盤上的各種指針也彈了起來,他看了眼油表,苦笑道:“雷克茨卡大叔根本不需要做手腳,剩下的油,我們還跑不到二十公裡。”
“什麼?”海勒扭頭看了過來,滿腔氣惱的說,“你怎麼不早點說?”
哈立德有些委屈的辯解道:“昨天夜裡情況那麼危急,我根本沒有注意過車還有多少油啊!”
海勒狠狠的錘了一下座椅,“怎麼就這麼倒黴?”
哈立德打開車門跳下了車,“我去看看拖箱裡有沒有放油桶。”
海勒從上衣口袋裡拿出手機,再次嘗試了一下開機,黑了屏幕的手機仍然無動於衷,她皺緊眉頭了自言自語:“肯定不會有油桶的,雷克茨卡這個混蛋肯定算準了我們趕不回去。”海勒的聲音又顫抖了起來,含著哽咽的哭腔,“我該怎麼辦?我該怎麼辦?”
車前的沙棗樹葉上凝起了晨露,大地顯露出蘇醒的跡象,天際儘頭的那一抹光線就像係在她脖子上繩索,隨著時間的推移越係越緊,海勒心想:“就算我現在趕回去了,又能做什麼呢?又能做什麼呢?上天對我們酷兒德人實在太殘忍了”
眼淚已經流乾了,也無法承受過載的悲觀情緒,她握緊手機,陷入了絕望。四周一片漆黑,她看不見腳下,分不清方向,不知道該何去何從。
“真糟糕後麵沒有油桶!”哈立德沮喪的聲音響了起來,他拉著車門坐上了駕駛座,扭頭看向了眉目間隱藏著痛苦的海勒,看到她彷徨無助的模樣哈立德心如刀割,他覺得自己應該想辦法幫她做點什麼,於是他問,“要不我找個油壺,想辦法去加油站弄點油?我是沙烏地族,也許多塞點錢他們不會懷疑我”
海勒沉思了良久,咬了咬牙說:“不,不行。我們必須去難民營,我不能就這樣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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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GM——《lasttrain》themidnight)
悠遠綿長的邦克聲在難民營響起的時候,法伊爾全家都去了寺廟那邊做晨禮,房間裡隻剩下了成默和雅典娜。
還有那張照片。
終於等到了無人的時候,成默起身走到了櫃子邊,他抬起手用手指輕輕的撫摸了一下謝旻韞的冰冷的麵頰,儘管相框和相片都一塵不染,他還是拿起了相框,小心翼翼的擦拭了一遍。
寂靜中,雅典娜忽然開口說:“真奇怪,她為什麼會選擇你?”
“其實我也覺得很奇怪。”成默凝視著謝旻韞說。
“雖然說你們確實很不般配,但我不是指外表和家世,我是指性格。”
“感謝你這麼直接。”成默先是自我解嘲的低語,隨即反問,“你會在意一個人的外表和家世?”
“當然不會。”雅典娜說,“但你會在意。”
“說的沒錯,我確實在意,我這個人挺現實的,最初在意是因為不現實,後來在意是因為太現實”成默放下了相框,“我這個人就是個膽小鬼。”
“膽小?這我到沒看出來。”
“在極端情況下,我確實什麼都乾得出來,我想光用膽小並不足以形容.我應該是那種不願意承擔責任的人,也很擅長逃避責任我和她的在性格上確實是挺相克的。她那樣追求公平和正義的左翼自由主義者和我這樣崇尚優勝劣汰的古典自由主義者,從三觀上就天然不合。按道理來說,應該是她看我這個貪婪的利己主義者不順眼,我看她像個理想主義沙雕。但這個世界有趣的地方就在於,隻要你活著就會有不可預知的事情發生。兩個立場相悖的人也可以相愛,這一點其實比身份、家世、長相更難逾越,可它就是發生了。就好比現在,我和你,一個紅色貴族的丈夫和一個法蘭西帝王的未婚妻,此時此刻,正在一個難民的房間裡,我們像是受到了命運之神的指引,又像是茫無目的隨波逐流的來到了這裡”停頓了一下,成默繼續說道,“看到了一張照片。”他摩挲著手中的相片,輕聲感歎,“不可思議。”
“那我更覺得奇怪了。”雅典娜像是思考了一下,留白之後,才突然淡淡的說道,“我想我們兩個才合適。”
成默雅典娜直接的話語被狠狠的震動了一下,隨後他又告訴自己這不過是雅典娜隨手舉的例子,她這樣情商低下的人,說這樣的話理所當然。他壓下心中的波瀾,儘量讓自己看上去已經置身事外。
“我也曾經思考過她為什麼會選擇我。關於這方麵我想出了很多心理學上因素,首因效應、吊橋效應、斯德哥爾摩綜合症.總而言之,我認為她大概是為了尋求刺激,畢竟像我這樣危險的人物,在她身邊沒有幾個.”成默回頭看向了雅典娜,“至於合適不合適.沒和她在一起以前,我也覺得我們應該會不合適。但其實後來相處的很好,她是一個習慣付出的人,而我是習慣索取的人。彆看她一副冷冰冰的模樣,實際上愛心有些泛濫,可能是害怕我這個曾經救過她的人走上歪路,因此不管不顧的選擇了我吧!想起來也是,她甚至都願意為了一個素不相識的小女孩犧牲自己.”想起麗貝卡成默又感歎了一聲,“所以合適不合適隻有相處了才知道,當然,也許是我們相處的時間太短,還沒有來得及發生摩擦,但我又有些盲目的相信,她能處理的很好。”
雅典娜沒有在“合適不合適”的問題上深究,她轉而問道:“你的意思是她選擇你,是為了報答你?”
成默直接搖頭說:“這是要素,不是原因。愛情有些時候能夠很單純,有些時候又能夠很複雜,愛上一個人的原因,也許隻是一下看對了眼,也許是長相、身份、背景、經曆等等複雜的因素促成的。有些人的愛說得清,有些人的愛說不清”沉吟了一聲,他又說道,“愛情可能就像是數學上的‘美好結局問題’,看似簡單,我們能驗證一部分結論,卻無法證明給出平麵內多少個點可以保證我們一定能夠從中找出一個凸n邊形。”成默笑了一下,“總之,隻要結局美好可以了,有些問題不需要結論,也不需要證明。”(簡單來說,“美好結局問題”就是將平麵中的一些點連接成一個圖形的問題,因為發現這個問題的兩個數學家喬治·塞凱賴什和愛絲特·克萊,在一起研究這個問題時產生了愛情而得名“美好結局問題”。)
當成默說出“美好結局問題”時,雅典娜再次進入了空靈的沉思狀態,等成默說完好一會,她才低聲說道:“你這個例子舉得真巧妙。當一個係統足夠大,就像‘美好結局問題’中有足夠多的點時,我們總能從中分離出一些有序的組分,好比凸多邊形,即使這個係統整體是無序的。這和愛情一樣,情侶那麼多,有些人產生愛情的原因可以總結出規律,有些人不能,你永遠不能證明愛情有沒有規律,就好比”
兩個人同時說:“喬治·塞凱賴什和愛絲特·克萊。”
異口同聲的默契過後,是短暫的沉寂,隔了那麼好幾個呼吸的間歇,雅典娜再次開口問:“愛情比數學更有趣?”
“該怎麼說呢?”成默將照片擺在櫃子最中間的位置,他左右移動了好幾下,又挪步遠看,校正了幾次,才轉過身麵對雅典娜,“.隻有在你想要解開一道數學題時,解開它才會有樂趣。當你不喜歡數學,完全沒有想要解開它的時候,去做題自然就不會有樂趣。”他聳了聳肩膀,“我也不知道這樣的描述算不算準確”
“如果說他想要解開那道題,偏偏又解不開呢?”
“那大概會覺得很折磨很痛苦。”
“你呢?像你這樣算是解開了還是沒有解開?”
成默站在客廳中央沉默了好一會,才說道:“一個人其實挺好的,可當一個人想要尋找另外一個人時,就會覺得寂寞。如果有一天他找到了,卻又不得不失去.就會覺得很孤獨。”他沒有再看謝旻韞的照片,也沒有給雅典娜接話的機會,徑直走到了沙發邊提起了背包,接著走到了廚房邊輕聲說,“我在廚房準備點吃的東西。”
雅典娜看著成默的方向若有所思,直到廚房裡響起了熟悉的細碎曲調,這聲音摻雜在空曠遼遠的邦克中,如同給高亢嘹亮的聖潔樂曲增添了催人淚下的低聲部,這叫她想起母親為她做的檸檬慕斯蛋糕,在甜膩中適當的加點檸檬酸,會讓蛋糕的口感更為清爽綿長唇齒流香。
這是她迄今為止都無法忘懷的味道,這味道沉積在腦海中,如同頑固的礁石。對她而言,也許檸檬慕斯就是母親的味道,甜蜜且酸澀。
或許,那也可能是家的味道。
回憶之中,雅典娜聞到了豆蔻和咖啡的香味,她知道成默在為她調配可樂,於是她想:那麼可樂呢?
可樂對她而言又是什麼樣的味道?
她閉上眼睛靠在沙發上,像是在休憩,又像是在沉醉於一曲悠揚的藍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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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禮過後法伊爾就跟他提到過的難民署的官員阿內讚打了電話,聽到有國際刑警,還是一個華夏人和一個德意誌人來到了難民營,阿內讚趕緊驅車從大馬士革來到了位於杜馬的難民營。
和外表樸實內心同樣樸實的法伊爾完全不一樣,阿內讚不僅又矮又胖,像是地主般狡黠油滑,說起話來也相當油滑,十分擅長打官腔。
也正因為如此,即便成默和雅典娜的出現詭異到不行,說辭也有不少漏洞,就連怎麼來杜馬的都沒交代,阿內讚也沒有表現出一點懷疑。甚至言辭之間還相當的小心翼翼,叫成默覺得低聲下氣。
這種“跪族”心態,成默還算是了解,怎麼說他和雅典娜確確實實都是外國人,對於敘力亞這樣的國家來說,他們可是正兒八經的洋大人,況且華夏至今還是杜馬難民營的讚助國,阿內讚卑躬屈膝十分正常。
讓成默感慨的是,他萬萬沒有想到,有生之年也能過上洋大人的癮。
阿內讚完全沒有要驗證成默和雅典娜身份的意思,還是成默主動把證件給了阿內讚,他才草草的看了一眼,就滿臉熱忱的答應了成默,幫忙尋找名叫艾哈邁迪·斯坦格的男子。
成默收回證件的時候覺得真是明珠投暗,帕塔尼給他準備了好幾套證件,每一套都能經得起檢驗,甚至打電話去國際刑警總部,都能找到對應的人,可惜阿內讚根本就不在乎成默和雅典娜身份的真假。
在答應幫忙找人之後,阿內讚又適當的表達了一下難度,說是“艾哈邁迪·斯坦格”這個名字實在過於普通和常見,加上整個難民營有七、八萬人,而全部資料又在大馬士革,想要找到他並不那麼容易。
成默猜測阿內讚是想邀功,他又回憶起哈立德在過關卡時給人塞錢的舉動,暗忖法伊爾是個厚道人,阿內讚可不見得是。他試探性的塞了點歐元給阿內讚說是給阿內讚加油,阿內讚完全沒有推辭,不動聲色的把錢收進口袋,當即給出了成默三種找到“艾哈邁迪·斯坦格”的方式。
“謝先生,最快的方法是廣播找人,我們現在就可以去寺廟宣禮塔那邊,叫廣播員播廣播;如果你不想那個叫艾哈邁迪·斯坦格的人知道你們在找他,那我還可以叫來各個營的營頭,讓營頭暗地裡去找,當然這個方法就慢一點;還有一種方法會稍微快一點,但是比較麻煩,我們馬上就去大馬士革的難民署查,資料全在那邊。”
見有直接去到大馬士革的方式,成默自然不會錯過,理直氣壯的說:“我們不想打草驚蛇,還是去大馬士革的難民署去查最好。”
“可以,那我們現在就去?”阿內讚毫不猶豫的答應。
成默點頭。
阿內讚卑微的笑了笑,指著難民營大門口,停在路邊的一輛銀色老款標誌307說道:“那兩位稍微等一下,我把車開進來,車不是很好,請不要見怪。”
成默看了眼那輛滿身劃痕和油漆補丁的銀色小車,笑著說:“沒關係。”
阿內讚說了句“稍等”,就扭動著笨拙的身體小跑向大門口,背影就像隻肥胖的鼴鼠。
成默將視線從阿內讚身上收回,轉頭看向了身側的雅典娜。淡淡的霧靄在鱗次櫛比的鐵皮房屋間浮動,那些黑色鐵皮屋如潛伏在漫長曆史中的寂靜巨石。天空中還有幾粒白色的星子逗留,它們是夜晚最後的倔強,頑強的釘在逐漸褪色的天幕上方。晨曦燃燒著進場,它們將天與地的交界處暈染成層層疊疊的漸變色,向著暗夜發起了最後的衝鋒。
日與夜的交疊映照著雅典娜深邃的側麵輪廓,頓時呈現出一種膠片質感,粗糲、廣袤、荒涼,且美麗
畫麵美得讓成默失神,他不由自主的想起了《泰坦尼克號》中的經典場景,巨大的輪船行駛在浩瀚無際的波濤上,晚霞染紅了海與天,傑克和露絲站在船頭,像是永不落腳的飛鳥。電影中畫麵與此時此刻截然不同,但那濃烈又壯闊的色彩卻同樣瑰麗。
朦朧的霞光映照在雅典娜的瞳孔裡,恍若一出絕美的電影幕景。
他覺得他如果是個攝影師,一定會慶幸雅典娜並沒有卸下覆蓋在臉上的麵具。此際於昏暗中搖曳的光影和她藏在暗處的依稀輪廓般配的恰到好處。倘若雅典娜展現真容,反倒不合時宜,她的美太具有破壞性,比陽光還要猛烈,世間萬物都會黯然失色。
就像是斷臂的維納斯,那雙手因為太過完美反而必須被截取掉,要不然旁人就無法欣賞這座雕塑的美。
他的腦海裡又躍出了雅典娜手持柏修斯之劍的模樣,渾身都散發著不可征服的魅力,這大概就是她讓拿破侖這樣的男人們前前赴後繼的原因。
雅典娜注意到了成默專注的視線,但她什麼也沒有說,任由成默欣賞。
成默卻在心中歎息,他知道他即將錯過什麼,他無比清楚自己做了個錯誤透頂的決定,他為此覺得遺憾,卻又覺得安心。他仰頭望著深海藍的天幕,聆聽著耳畔微微的風聲,像是傾聽那個他可能永遠失去的女人在歌唱。
他忘掉了那些早就想好的煽情台詞,平靜的說道:“等下我就不和你一起去大馬士革了.”他停頓了一下,輕聲說,“我們就此告彆吧!”
雅典娜沒有開口說話,她無動於衷的注視著阿內讚搖搖晃晃的走向那銀色的標誌307,清晨的小鎮飄蕩著淡淡的霧靄,不遠處的公路上偶爾有車輛駛過,胎噪聲在這樣的早上格外清晰,像是收音機嘈雜的訊號聲。
有些人能搜索到屬於他的頻道,有些人不能。有些人能解開他的數學題,有些人不能。
成默強迫自己微笑了一下,他現在覺得微笑真是緩解尷尬的好玩意,他將微笑固定在唇角,自顧自的說道:“我欠你的三塊烏洛波洛斯,你可以去瑞銀位於蒙田大道的巴黎分行去取,鑰匙在我的一個手下手中,他叫尼古拉斯,電話號碼是06XXXXXX91,密碼是97XXXXXXXX,裡麵有四塊烏洛波洛斯,多的一塊算是利息.”他將手插進口袋,第一次有些局促的說,“我也不知道你借我的烏洛波洛斯裡有些什麼技能,如果你覺得一塊烏洛波洛斯做補償和利息少的話,我還能補些錢給你,我的.”
“我不需要利息。”雅典娜打斷了成默敘述,淡淡的說道。
公路邊響起了引擎發動的聲音,銀色標誌的排氣管中飄出了濃濃的白氣,它像是從湖水中爬上岸的棕熊般抖動了兩下,接著退了十多米遠,身姿靈活的調轉了車頭,向著站在難民營裡麵的成默和雅典娜開了過來。
輪胎碾壓著砂石地發出了“沙、沙、沙”聲,如同巨大的沙漏在用流沙倒數計時。
“那你需要什麼?”成默問,他感覺到心臟比這腳下的大地還要沉重,也不知道是因為無法預測的未來,還是因為迫在眉睫的離彆,又或者是因為他又一次主動傷害了雅典娜。他感覺到血管的收縮和神經的痙攣,痛感遍布他的全身,以至於他不希望時間在繼續流逝下去。可那不絕於耳的沙沙聲和逐漸逼近的車燈,不斷提醒著他,他正走向自己無力操控的結局。
“我什麼也不需要。”
她如是說,語氣比戈壁上的晨風還要冷冽,讓沒有歸宿的旅人瑟瑟發抖。
“這個你總是需要的。”成默將背在肩上的背包取了下來,遞給雅典娜。他已經進入了麻木的狀態,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那些之前想好的字句,在腦海裡被大雨浸透,模糊到無法辨認。他總算發現自己疼痛的根源,就是在於對雅典娜無可挽回的傷害。自己一而再再二三的踐踏了這來之不易的情誼,不管那是友誼,又或者比友誼更深一點的某種情愫。最初他處心積慮的渴望著兩個人之間能夠建立起這樣密切的關係,可如今卻又無比厭惡自己利用精明和狡獪,來建立起這樣的密切關係。
他證明了雅典娜也有凡人世俗的一麵,也同樣證明了自己隻不過是個普通至極的凡人,也會丟失理性,選擇感性一把,像一個無可救藥的賭徒。
成默覺得人生的走向真是無法預計,他以為他這樣自私的利己主義者,永遠把自己擺在第一位,永遠不會懂得付出和奉獻的意義,如今卻在違背原則,義無反顧的想要試著去做英雄。
銀色的標誌車停在了成默和雅典娜麵前,阿內讚按下了車窗,大聲說道:“謝先生,上車了!”
“我的同事溫蒂和你去大馬士革,我就在這裡守著。”成默說,他將手中的背包再次遞近了雅典娜一點。
雅典娜抬手抓住了背包的肩帶。
成默沒有立刻鬆開了手,他不敢看雅典娜,右手不自覺的微微顫抖,他趕緊鬆開手,又想是要抓住什麼東西,在虛空中揮舞了一下,沒有立刻收回來。
“沒問題,那你就這裡等等,可以在我的辦公室坐坐,或者去法伊爾的家裡”
在阿內讚聒噪的回應中,雅典娜提著背包走向了那輛破舊的標誌車,她走下了水泥走廊,踏在了砂石路上。她走的不快不慢,剛剛冒出的日頭給她的發線和肩膀嵌上了一線暖光。
成默聽見了沙漏碎裂的聲響。他已經分不清這是愛情,還是什麼彆的感情。不管這是什麼感情,他一點也不想破壞與雅典娜之間的朋友關係,他拒絕欲望的靠近,也害怕愛情的到達。他覺得自己多多少少應該試著補救一下,於是笑著說道:“我們還會在見麵的,也許沒多久,我就會聯絡上你,叫你帶我去伊甸園,到時候.”
雅典娜沒有理會他,她打開了車門,躬身上了車,不輕不重的關上了門,將成默隔絕在車外。
成默閉上了嘴,表情卻欲言又止。
阿內讚衝成默揮了揮手,“那謝先生,我們現在就出發去難民署了。”
成默知道這是他最後的挽留機會,他感覺到自己心跳在加速,他清楚唯一可靠的雅典娜離開對他來說意味著什麼。也清楚如果把雅典娜留下來,雅典娜會麵對多大的危險。他已經因為自己的自負毀掉了一個他深愛的女孩,如今他不能毀掉另外一個。
“也許孤獨是我的宿命。”成默心想,他舉起了手,用儘全力的笑了一下,對阿內讚說道:“快走吧!”
阿內讚揮手。
雅典娜端坐在後座,凝固如不朽的雕塑。
銀色的標誌慢慢移動,輪胎碾過了碎石,他看著雅典娜的側臉,在玻璃窗的另一麵。他感覺自己才是那個離開的人,正坐在小舢板,遠離一片豐饒又冷寂的島嶼。他在後視鏡裡看到了雅典娜那雙比星璿還要幽深的眸子,那遙遠的吸引力讓他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
他情不自禁的走下了水泥台階,張了張嘴,最終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隻是凝望著後視鏡裡那虛無的鏡像。他看到她那雙動人心魄的眼睛在燃燒的霞光中轉向了另一側,避開了與他的對視,仿佛在責怪他的反複無常,又似乎在嘲笑他不過是害怕承諾的膽小鬼。
標誌307在霞光中駛出了難民營那簡陋的大門,它在沉寂的鎏金霧靄中轉了一個無比漫長的彎,駛向遠處的公路。
成默看到了慢放的蒙太奇鏡頭,仿佛他在見證一出悲劇的落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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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默麵無表情的目送雅典娜離開,心想:這可是個糟糕的開局,還沒搞清楚敵人是誰,就把最強有力的幫手給送走了,沒想到我成默也會有這麼具有奉獻精神的一天?也不算是奉獻,欠彆人的已經那麼多了,怎麼還好意思騙人家和你一起做爛好人?
“看來你還沒有壞到無藥可救啊!”成默模仿妻子的語氣對自己說話,他走下了水泥台階,向著難民營的大門口走去。現在才七點十多分,法伊爾要八點半才下班,此時法伊爾還在值班室。
清晨時分,難民營開始複蘇,那些輕微的聲響像脈搏潛伏在密密麻麻的鐵皮屋的每一個角落。大門口有零星的敘力亞人在進出,有些人拿著農具,有些人頭頂頂著陶罐。當他們看到成默時,都會投來驚訝的目光,但不像是成默偽裝成白人時,眼神裡要不就是憎恨,要不就是厭惡。他們在麵對華夏人成默時,眼睛裡滿滿都是善意,當與成默對視時,他們甚至會主動微笑。
這叫成默五味雜陳,於他而言這些微笑毫無意義,他一點也不在乎。然而他清楚,這是謝旻韞想要的世界,一個到處隻有微笑,沒有戰爭的世界。
成默也試著回應以微笑,心中卻隻能苦澀的感歎:“謝小進,你給我出的題目可真難啊!我該如何救下酷兒德人和哈立德的家人呢?”成默感覺自己茫無頭緒不說,且實力怎麼都和對方不成正比,“還是隻能先找到斯坦格,最好的辦法還是從敵人內部突破,反正自投羅網這種事情,我也不是第一次乾,風險越大收益越大,至少能把哈立德的家人先救出來。不過這也是最糟糕的方式。時間緊迫,似乎我也沒有彆的選擇了.”
想要找到酷兒德臥底斯坦格,就算沒有難民署的官員也不算難,對方要做臥底,肯定是在難民營擔任了一個不大不小的職務,隻要在叫法伊爾找人問問,也許就能發現。剛才之所以沒有對難民署的官員阿內讚說,是因為既然阿內讚能直接帶他們離開,就沒必要多此一舉。
走到大門右側的值班室,成默卻沒有看到法伊爾,而是另外一個滿頭卷發穿著迷彩服的年輕沙烏地人。兩個人互相看了看,都有些驚訝,不過對方的驚訝寫在了臉上,成默的驚訝則藏在心裡。
見對方似乎忘記了說話,成默主動用沙烏地語問:“法伊爾呢?”
“哦!法伊爾,他有事情去了.”對方回過神來,盯著成默的臉,麵部肌肉繃的很緊,似乎在警惕著什麼。
成默低頭看了眼桌子,桌子上乾乾淨淨沒有任何東西,卷毛的手也放在桌子下麵,沒有擱在桌子上,在加上對方竟沒有反問他是誰,而是老老實實的回答了成默詢問,這讓他抓住了破綻。於是他暗中祭出了“七罪宗”,假裝若無其事的問道:“是斯坦格叫你守在這裡的吧?”
卷毛被成默突然的話語嚇得眉毛一跳,他的胳膊也猛的抖動了一下,幾乎就要舉起藏在桌子下麵的手槍,不過最後卷毛還是穩住了心態,語速極快的辯解:“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法伊爾他馬上就會回來,你可以在這裡等等”
“是海勒過來了吧,帶我去找他們。”成默扭頭看了眼遠處的公路,車流開始湍急起來,在恍惚中他看到了那輛銀色的標誌307疾馳而過,他回過頭對滿臉驚訝的卷毛低聲說,“我就是你們要找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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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默被卷毛和另外一個酷兒德人一前一後夾著,來到難民營最裡麵的一排簡易房,這裡與麥田和原野隻隔著一道柵欄,柵欄外是成片綠油油的麥田,從地形上看,無疑是上好的逃跑位置。
太陽還沒有徹底的躍出地平線,簡陋的鐵皮屋都藏在陰影之中,冷風吹過屋簷,掀得鐵皮房頂“哐哐”作響。
三人走到了中間的屋子,還沒有敲門,對方就提前了打開了門,大概是前麵還有探子,看到了他們過來。成默還沒有進屋,就清楚的聽見了拉動槍栓的聲音,等他被背後的人一把推進昏暗狹窄的鐵皮屋,就有好幾支槍抬了起來,指向了他的腦袋。
成默舉起手,順便大致掃了一眼,屋子四角站著四個穿著迷彩服的沙烏地人,一個獨眼的沙烏地人站在客廳的中間,而法伊爾被牢牢的綁在一張椅子上。他屏息凝神,聽到房間裡還躲著好幾個人。
所有人看到成默進來都很驚訝,包括法伊爾,滿頭大汗的法伊爾想要說什麼,可嘴被繩子死死的勒住,隻能用喉嚨吐出意義不明的語句。
獨眼看了看成默,又看向了卷毛,用敘力亞語問了句什麼,卷毛結結巴巴的回答了兩句。
成默雖然聽不大明白他們的對話,卻大致能夠猜出來獨眼應該是問卷毛怎麼帶了個華夏人過來。他不想耽誤時間,直接衝著關著門的房間喊道:“海勒出來吧!我是雷克茨卡.”
房間的門瞬間被推開,海勒走出了房間,她的視線在屋子裡打探了一圈,最後才鎖定在成默身上,上下打量之後,才一臉震驚的問道:“你是雷克茨卡?你不是德意誌人?而是華夏人?”
“沒錯。”成默放下了手。
海勒反而端起了槍,冷聲說道:“把手舉起來!”
成默看著冷冰冰的槍口,重新把手舉起來。
“你的手不要亂動,我知道你有光劍。但你肯定不可能比我們七個人的槍還要快。”海勒大聲說,“大家小心,他就是我說的那個人.”
房間裡的氣氛陡然間緊張了起來,就連原本站在中間的獨眼都閃到了一旁,掏出了手槍對準了成默。
成默心平氣和的說道:“我既然主動來了,就是想來解決問題的,而不是想挑起戰鬥。”
“隻要抓住你,我們就能解決問題。塔梅爾叔叔說了,隻要抓住你,我們酷兒德人就有救了。”
成默淡淡的說道:“也許我們有更好的解決方式?”
“更好的解決方式?當你把哈立德的手機用一塊破手表騙走!我們之間就在也沒有一絲情誼可言!雷克茨卡先生,我曾經苦苦的哀求過你,可你是怎麼對我說的?”海勒的語氣激動了起來說,“‘你得向你的父親學習的不是如何麵對恐懼,而是在任何時候都不會乞求他人的憐憫。’”可憐的姑娘惡狠狠的說,“你現在是在乞求我的憐憫嗎?”
房門邊出現了哈立德英俊的側臉,他陰沉著臉孔,咬著牙關死死的盯著成默的眼睛,那眼神中有憎恨,也有失望。
成默視若無睹,他依舊淡然的說道:“我的意思是合作,我沒有走,就是想幫下你們酷兒德人還有哈立德”
“我現在不需要你的幫助。我靠我們自己.”海勒冷冷的說,“斯坦格叔叔,你用鐵絲把那隻狡猾的狐狸給捆住,得牢牢的捆住才行。”
成默扭頭看著獨眼慢慢逼近,麵無表情的說道:“能不能先把法伊爾先生放了。”
獨眼猶豫了一下,扭頭看向了海勒。
海勒咬牙切齒的說道:“我們沒你那麼壞!我們不會犧牲無辜的人!”
成默的心中百般思慮,還是決定暫時束手待擒,讓海勒把自己抓起來,用以交換酷兒德人和哈立德家人的安全。他將手送到了獨眼斯坦格的麵前,從容的說道:“綁吧。”
(本來想把敘力亞寫完再更的,但實在是低估了我的水文能力,還有八千字存稿,但情節我寫的不是很滿意,等考慮清楚以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