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3章 時序之西(3)(1 / 1)

第1083章時序之西(3)

成默趕到西單圖書大廈的時候,聳立著一摞銅製書本雕塑的大門口處已經排起了長龍。大寒這天天氣陰沉,氣溫也低,裹著厚厚羽絨服的少男少女們無懼嚴寒,在冷風中瑟瑟等候。

雖然沒有特彆明顯的條幅或者橫幅什麼的,成默卻一眼就能看出來,這些年紀算不上大的男生女生是為了《銜尾蛇——時序之西》而來。

因為門口正有幾個年輕人正在COS《時序之東》中的人物,其中一個戴著黑框眼鏡穿著藍色長雅西裝校服係著棗紅色領帶的小帥哥明顯就是COS的他不對,應該是周淩,他可沒有這麼俊美,也沒有這麼高。

而在“周淩”身旁的一個波濤洶湧的黑長直禦姐,顯然是在COS姒采薇,即便COS姒采薇的COSER已經很拚命的在擠了,不過規模上還是比沈老師比小了不少,但就書中的描述,這樣的大小沒差多少。成默清楚沈老師一向都不喜歡自己那對過於豐盈的傲人凶物,所以書中的姒采薇,比她小了兩三個尺寸,這樣大概會更符合她對一個完美自己的想象。

至於那個染著粉毛穿著白絲正翹著腿對鏡頭微笑比“耶”的可愛女生,一看就是COS的桃夭,呃,也就是顏亦童了。看到女COSER還十分細節的佩戴了藍色的海豚發卡,成默立刻就給還原度加上了幾分。

此時不少少男少女正一邊排隊一邊拿著手機拍照,在寒冷的天氣,也將氣氛炒的十分熱鬨。

成默看了眼顯示屏,顯示室外溫度隻有1度,不管COS的還原還是不還原,這些少年還是滿敬業的。這麼冷的天,穿著單薄的衣物,還在努力的揚著笑臉擺著POSE,除了COS周淩的男生,故意拉著臉,一副很酷的模樣

看到他強行耍酷的表情,成默覺得自己當年應該沒有這麼討打。

銀黑相間的勞斯萊斯跟隨車輛慢慢行駛到了正門口。通話器響了起來,成默按了接聽,薑軍問道:“成默同誌,在這裡下嗎?”

成默隔著單向玻璃掃了眼大門口,似乎不少人也注意到了這輛牌照特殊的昂貴座駕,於是他想了下便叫薑軍把車開到前麵去。

然而成默卻沒有發現有一個中年男子站在西單圖書大廈的門廊下,正在觀察這輛醒目的加長防彈車。

中年男子看上去年約五十,頭發整齊的向後梳著,刀削般的瓜子臉上架著一副金絲框架眼鏡,長相很儒雅,穿著件深灰色的呢子大衣,就這造型拉到片場上去,不需要化妝就能夠扮演民國大師。

如果不是受到角度限製,成默應該一眼就能認出來這個和他有過一麵之緣的中年男子——沈平。

也能看到沈平手中抱著的小女孩。

小女孩紮著兩根麻花辮,小腦袋上套著頂絨球毛線帽,眼睛水靈靈的,唇紅齒白,皮膚又白嫩的像是豆腐,嘴裡還叼著根棒棒糖,乖巧的就像是個洋娃娃,實在是能夠將人心萌化。她被沈平抱著也不亂動,就盯著那群COSER,含著棒棒糖的櫻桃小嘴發出含混的笑聲,看得入神極了。

凡是在門廊下路過的人,總忍不住想要逗逗她,然而碰到有人看她,她就馬上羞澀的將頭埋進中年男子的大衣裡,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樣。

見勞斯萊斯在路邊停了一下,像是有人想要下車,沈平的視線便不由自主的鎖定了那輛勞斯萊斯。他一輩子在教育機構打滾,也是職位不低的公務員,對這種特殊牌照相當敏感,況且這幅嚇人的牌照又是掛在一輛勞斯萊斯上。但那輛勞斯萊斯上並沒有人下來,馬上又重新向前開動,沒多久就被花壇的所遮蔽,消失在了他的視野中。

這樣的動作大概是有人想要下車,但考慮到這邊人太多的緣故,不想引起太多人注意,所以沒有選擇下來。

沈平剛開始還想自己的女兒有沒有認識這樣的大人物,見勞斯萊斯離去,便不再猜測,他向來清高,更何況也不覺得這樣的大人物真會和他扯上什麼關係。就在他凝望著勞斯萊斯離去的方向,還沒有來得及把目光收回來時,一個穿著灰色毛領大衣白皙高瘦表情分外嚴肅的中年女子從圖書大廈裡走了出來。

中年女子拍了一下沈平的胳膊,輕聲埋怨道:“你怎麼把小鹿給抱出來啦?”

沈平側身看了眼自己的妻子章茹婕,沒好氣的說道:“小鹿非要出來看那些演員,我有什麼辦法。”

“那叫COSER,不是演員。”章茹婕說,“外麵這麼冷,把小鹿給凍感冒了怎麼辦?”

沈平沒有理會章茹婕,低頭看向外孫女,柔聲問:“小鹿,告訴外公冷不冷啊?”

名叫小鹿的萌妹,像是萌萌噠的小鹿眨著杏仁般的大眼睛搖了搖頭,口中嘟噥道:“不不.不.”

於是沈平理直氣壯的說道:“你看小鹿都說不冷了,再說站那裡麵乾什麼?人又多,空氣又不流通,暖氣開得熱死人,把小鹿給悶到怎麼辦?”

“她才穿了件棉衣,圍巾沒有給她圍,手套也沒有給她戴。”章茹婕抬手把小女孩的衣領豎了下,看到她手裡還抓著根棒棒糖,氣不打一處來,“還給她吃糖,你女兒看到了又要說你!”

“吃顆糖怎麼啦?哪家的小孩子不喜歡吃糖?”

章茹婕瞪了沈平一眼,義正辭嚴的說道:“沒看到網上說吃糖吃多了不僅容易齲齒,還影響發育”接著她又微笑著看向了瓷娃娃,“小鹿乖,把糖吐出來,跟外婆進去,咱們進去找媽媽好不好?”

瓷娃娃乖乖的把棒棒糖從嘴裡吐了出來,戀戀不舍的遞給了章茹婕。

沈平先是搖了搖頭,接著顛了顛懷裡的瓷娃娃問:“小鹿,告訴外公,你是想在外麵看哥哥姐姐表演節目,還是想進去啊?”

瓷娃娃立刻把頭埋進了沈平的懷裡,甕聲甕氣的說:“我我不進去想蹦蹦.想蹦蹦.”

“好,好,外公帶你去蹦蹦”

章茹婕瞪了沈平一眼,“你還帶她去玩蹦床?這麼冷的天去玩蹦床,玩得一身汗來不及洗澡的話,會感冒的。”她拉住沈平的胳膊,“小鹿乖,外婆帶你去看漫畫書,咱們不去跳蹦床,要不然媽媽會生氣的。”

瓷娃娃有些委屈的的“哦”了一聲,又抱緊了沈平的脖子,像是眼淚就要從水汪汪的大眼睛裡嘩嘩的留出來。

沈平立刻受不了了,不滿的說道:“你們怎麼帶小孩的?小孩子喜歡玩是天性,這也不讓她玩,那也不許她玩,你們母女倆未免也管教的太嚴了吧!?”罵了一通章茹婕,他滿眼憐憫的看著外孫女說,“看把我們家小鹿給訓的這麼可憐巴巴的。”

“你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以前說和幼乙鬨的僵,不肯帶,現在和好了,也不帶,就知道看書上網,偶爾讓你帶一下,這也不管,那也不管,沒有點規矩,那怎麼能行?”

“過猶不及知道不知道,我可是當過校長的人,帶孩子我可是有一套的,要不然小西哪裡”說到這裡,中年男子剛才還得意的語氣陡然間低沉了下去,“走,外公帶小鹿玩蹦床去。”

“外公彆生氣”瓷娃娃用白嫩的小手撐著沈平的胸膛抬起頭來說,“小鹿.不.蹦蹦啦~!不要.外公和媽媽.吵架架.”

沈平笑了笑,疼愛的注視著像是小白兔一樣乖巧的瓷娃娃說:“沒事,開開心心的玩,有外公在這裡,輪不到你媽管教你她哪會教女兒”

說著沈平不再管章茹婕,抱著瓷娃娃沿著屋簷向前走。章茹婕無奈的跟在後麵,嘴裡還不停的碎碎念著什麼。

瓷娃娃喜笑顏開的拍著巴掌說:“外公.好好外公好好”

看到瓷娃娃滿是童真的笑臉,沈平剛才因為想起某些事情低落下去的心情又愉悅了起來,“哈哈”笑道:“不過媽媽有些規定還是有道理的,糖不能吃的太多,吃太多牙齒就會壞掉,到時候就會變成缺牙齒,那就什麼好吃的也吃不了啦。所以小鹿不能吃太多糖糖了哦!”

“知道.知道”瓷娃娃語氣含混的說,“要要吃飯飯才能長高高.”

“對!我們家小鹿真是個聰明的姑娘!”

沈平抱著瓷娃娃走到了西單圖書大廈正門門臉的儘頭,轉了個彎,在走十多米就是大廈東門入口,這裡也是去到兒童書籍區的入口,二樓有一片小孩子能夠玩的區域,什麼塑料球、蹦床、玩具、木馬之類的

就在快要走到東門入口的時候,沈平看到了那輛掛著特殊牌照的勞斯萊斯停在了斜對麵的民航大廈門口,原本沈平隻是隨意的瞥了一眼,沒有打算多看,可當一個他無法忘記的身影躍入眼簾時,沈平身影凝固了一下,滿是笑容的臉上也頓時變了色。

他注視著那個人下了車戴好帽子和口罩,在那個人還沒有看向這邊之前,僵著身子快走兩步衝進掛著塑料簾子的東門,“嘩啦啦”的聲響中,質地頗硬的擋風簾打到了瓷娃娃的眼角,瓷娃娃趴在他肩頭嚶嚶的哭了起來,沈平卻像是完全沒有聽見,毫無反應。

跟在身後的章茹婕看到這一幕,馬上抓住了沈平的胳膊,“你乾什麼啊?怎麼這麼不小心.”

沈平轉身看見章茹婕擔心的麵孔,好一會才回過神來,他立刻把抹著眼淚的瓷娃娃遞到了章茹婕的懷裡,“你帶著小鹿上去玩,我不跟你打電話,你不要帶她下來.”

看到丈夫的臉色陰晴不定,像是目睹了什麼了不得的大事,章茹婕接過瓷娃娃,先是問了句“怎麼了”,隨後開始小聲哄瓷娃娃。

沈平冷著臉說道:“你彆管,快抱小鹿上去。”說著他走到東門口,站在門側,隔著不時被風吹動被人掀起來的塑料門簾,向著外麵望去。

冬日的西單行人依然如織,儘管那個麵目普通的年輕人已經戴好了帽子和口罩,但在人群中還是很醒目。雖說沈平隻見過他一次,卻對他印象深刻極了。

那次天氣也不是很好,天空下著淅淅瀝瀝的小雨,當時才是高中生的他撐著傘,站在墓園之中,比雨中的墓碑還要筆直冷硬,有種令人過目難忘的隱藏極深的桀驁。

沈平向來擅長觀察人,因此即便此時的成默和高中時相比,已經有了不小的變化,沈平還是一眼就把他認了出來。當然,他決計不會承認自己是因為和成默打賭輸了,被逼著去羅佳怡的墓前掃墓,才對成默沒齒難忘。

但剛剛沈平反應如此之大,還真不是因為幾年前被迫前往陽明山墓地那件事。

說起當初那件事,不管成默當時怎麼打臉,也得沈平自己有意願放下這段糾葛和與女兒的隔閡,才會前去陽明山。說是順水推舟也好,說是借坡下驢也好,他對成默的所作所為很反感是真的,在內心深處也有那麼一絲感激也是真的。

叫沈平反應如此之大的原因,是因為成默和女兒之間的狗血感情故事。

雖然沈幼乙從來沒有提過小鹿的父親是誰,可從戶口上登記的名字“成靈鹿”就能知道,小鹿的父親就是那個沈幼乙引以為傲的雙科狀元學生。想到自己的女兒無依無靠,在醫院裡沒有一個親人照顧,就把小鹿生了下來,而這個渣男竟還和女兒的閨蜜在地中海度假,沈平就恨的咬牙切齒。

看到成默這個渣男竟還有臉跑過來,沈平心中怒不可遏,恨不得衝出去將他暴打一頓。可自己的女兒不知道是著了什麼魔,還對這個渣男念念不忘,似乎一直還在等著他回心轉意,沈平心裡又怒其不爭。

“你到底在看什麼?”

沈平轉身推了下章茹婕,壓抑著怒火冷聲說道:“叫你上去。”

章茹婕見丈夫動了真怒,態度一下就軟了,低聲說:“上去就上去,”她抱著淚眼婆娑的沈靈鹿轉身向著電梯走去,“小鹿乖,小鹿彆哭了!外婆帶小鹿跳蹦蹦床去.”

沈靈鹿抬著胖嘟嘟的小手,揉著眼睛呢喃:“不跳蹦蹦了不跳蹦蹦了.爺爺生氣媽媽生氣”

沈平心痛萬分,卻顧不得安撫章茹婕和眼淚汪汪的外孫女,小心翼翼的走出了東門,看到成默果然是轉了個彎,走向了正門,他顫抖著輕聲說:“畜生!畜生,竟然還有臉找來!”

他也快步走到了轉角,稍稍探頭,看到成默先是走到了入口處看了幾眼,隨後站到了最末尾處開始排隊。他便不再偷窺,站在大廈轉角處思考了好一會,從口袋裡掏出手機,在通訊錄找到了一個電話撥打了過去。

電話接通之後,沈平強撐著笑臉,仿佛對話的人就在麵前,“逸瀟啊!在忙什麼?”

“老師,沒忙什麼,這不馬上就要過年了嗎,趕著開各種總結大會,表彰大會什麼的”

“那你現在有沒有空?”

“現在!?有事情嗎?老師”

“也沒什麼大事,就是想感謝你這幾年對小西的幫助,你看出版也是幫忙的,改編電視劇也是你找的人,晚上請你吃個飯什麼的。”

“老師,不用這麼客氣。我也沒有幫小西什麼忙,主要是她的作品過硬。等她新書發布,我再想辦法給她弄幾個獎項,看還有什麼資金,能不能她這樣優秀的作家扶持一下.”

“這些都是小事,老師就是想看看你。你不是小鹿的乾爹嗎?”沈平言辭懇切的說,“小鹿也來啦!她每天都要提起你呢!”

“老師,我知道你的意思.”電話那頭的男子歎了口氣,醞釀了很久,才語氣失落的說,“前陣子我拿著戒指,還有花,跑去找過小西,我說我什麼都不在乎,我不介意她心裡還有彆人,也不介意她從前究竟發生過什麼。我站在大街上,很大聲的說我喜歡小鹿,當然更喜歡她,我半跪在人行道上,亮出那枚花了我半輩子積蓄買的鴿子蛋,聲嘶力竭的說我真的願意守護她們母女的幸福,周圍的路人都在鼓掌,還有開車的人停了下來按喇叭,我的朋友全都跳了出來,又是唱歌又是跳舞,還撒花什麼的,但小西拒絕的很乾脆,她跟我說的很明白了,說和我隻可能做朋友,甚至還隻能做那種保持距離的朋友,她說她孤女寡母,讓彆人看到了會說閒話.”

男子的話語情真意切,還有點小幽怨,沈平有點惱火的說道:“小西從小就倔強”頓了一下他話鋒一轉,“不過我看她還是對你很有好感的,你們兩個都是學文學的,有很多共同語言,你人這麼優秀,說實話小西有你這樣的男人喜歡,是她的福氣.”

“老師,你千萬彆這麼說。我真的覺得是我還配不上小西,哎彆說了,說多了都是淚,我朋友也嘲笑我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你都配不上,還有誰配的上?你現在趕緊過來,我們一家人一起吃個飯。”

“老師,不要了吧!我不怕告訴你,我被拒絕那天一個人喝醉了,在湘江邊哭了好久,差點就跳江是她的保鏢把我送回酒店的.今天讓我見到小西,我真的怕尷尬!”

“男人的眼淚多珍貴!你願意為了小西流淚說明了真的喜歡啊!怎麼能這麼輕易放棄呢?彆就這麼放棄嘛!老師和師母都支持你的!”

“老師讓我考慮一下.”

“還考慮什麼?我告訴你小鹿的父親回來了!”

“啊!?回來了嗎?”

“你趕緊過來,彆讓那個人渣靠近她們母女.”

電話那頭的男子沉默了好一會,才說道:“那我過來吧!我雖然不知道他是誰,但這個人渣拋下小西母女兩個好幾年無聲無息的,就肯定是個畜生不如的東西.我倒要看看他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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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默戴著帽子和口罩隨著隊伍慢慢的移動,在天沒有徹底的暗下去之前,他跟著前麵的一對情侶走進了西單圖書大廈,花了73.6元買了兩本《銜尾蛇——時序之西》的精裝本,在保安的指揮下,成默混在人群中穿過了側廳,繞了幾十級台階,在忽明忽暗的光影中,走到了正在舉行簽售的大廳。

隊伍看上去不長,實際上側著層層疊疊的疊了好幾層,因此還是很長,目前成默站的這個位置還在大廳之外一點,還是看不見沈幼乙。他拿出手機看了看時間,剛剛四點過幾分鐘,距離簽售結束還有差不多一個小時。

成默環顧四周,全都是放了寒假的學生,高中生和大學生居多,說起來年齡和他相差不大。其中還有幾個女生帶了鮮花。大家都在討論著剛拿到的書,有些在討論劇情,有些在討論插畫,有些人在討論有關作者南溪的事情,有些人在擔心今天還能不能趕上簽名合影

在嘈雜的聊天聲中,隊伍緩緩的移動著,隨著距離大廳前麵的主席台越來越近,馬上就能看到作者南溪的時候,說話的聲音也小了下去。莫名其妙的,成默的心也忐忑了起來,

當時間四點三十分的時候,成默已經能夠看到沈幼乙的位置了,他站在一堵靠牆的書架旁,稍稍踮起腳尖,隔著人頭攢動的人群向著沈幼乙望去,她穿著件灰色的寬鬆高領毛衣,坐在鋪著紅布的長桌前,背後是大大《銜尾蛇——時序之西》的海報,海報上畫著一座宮殿林立的海島,男主人公周淩舉著一把光劍和舉著一把手槍的姒采薇背靠背站立

海報旁邊站在六七個工作人員,有西單圖書大廈的保安,也有出版社的工作人員,沈幼乙戴著口罩和一副金屬眼鏡低著頭隻管簽名,偶爾有要求合影的,工作人員便上前來拒絕。總之,沒有人能看見她的真麵目,不過僅憑借著那雙深邃又嫵媚的眼眸,就能判斷出她是個大美人。

隊伍裡的少男少女們開始議論起沈幼乙的長相,有人說南溪是為了炒作,所以不想讓人看見臉;有人說南溪隻是眼睛長的好看,才不想暴露真麵目;有人說南溪是真的低調,不想為自己立下美女作家標簽

隻有成默知道為了什麼,她不想彆人知道作者是她而已。

成默隔著人群注視著沈幼乙,像是隔著千山萬水崇山峻嶺,他想他本該是有些開心的,可內心全是一些無法言說的複雜情緒,這個時候他有些無法克製住想要和她見麵的衝動,不管她現在處在什麼狀況,隻要她過的好,他覺得自己就能心平氣和的和她聊聊過去的經曆,聊聊那些迫不得已和無法解釋的誤會,不管怎麼說,自己必須要給沈幼乙一個交代才對。

隊伍不斷曲折著向著主席台的位置移動,成默的心卻越來越糾結,他有走出隊伍逃離大廳,遠遠再觀察一下沈幼乙的想法;也有走到沈幼乙麵前等她簽名,然後摘下口罩直麵她的願望。

兩種想法在他的心中激蕩,他的心還在退縮和前進之間徘徊。他向來覺得自己不是那種優柔寡斷的人,可在麵對沈老師的時候,他卻品嘗到了一種進退失據的猶疑。

一切都隻能怪命運,命運弄人,安排了高月美插足其中,讓他不知道該如何麵對沈老師。

終於越來越近,成默的心跳也越來越快,他以為他不會激動的,卻難以抑製的激動了起來。他幾乎就到了走幾步伸出手就能擁抱她的程度。

左思右想中成默決定戴著口罩找沈幼乙索要簽名,如果她能認出他來,就脫下口罩,如果她沒有認出他來,便繼續調查一陣再說。

就在成默心安定了下來,等待關鍵時刻來臨時,一個高大英俊的男子抱著個瓷娃娃模樣的小女孩,向著沈幼乙走了過來,小女孩舉著一個冰淇淋,喊道:“媽媽.媽媽爸爸帶我去吃冰淇淋了”

沈幼乙放下筆,轉頭看向了小女孩,先是瞪了小女孩一眼,像是準備責怪她亂叫人,然而她還沒有來得及開口,男子便開口說道:“我是來拿衣服的,剛才小鹿玩了蹦床,出了一身的汗。”

沈幼乙的注意力立刻被自己的女兒吸引過去了,連忙起身,摸了摸瓷娃娃的臉,又在瓷娃娃身上摸了下,隨後又略帶不滿的責怪道:“逸瀟,你怎麼能帶她去玩蹦床呢!”

站在人群中的成默意識模糊了起來,他沒能聽清楚這句話中有很明顯的疏離,隻是眼睜睜的看著沈幼乙起身,在瓷娃娃汗津津的小臉上捏了兩下,至於說了些什麼,聲音變得遙遠,也不再有意義。

成默覺得自己的眼睛也像是被蒙上了一層朦朧的霧氣,想看又看不清,腦海裡隻剩下那聲“爸爸”真真切切的在旋轉。成默怎麼也想不到自己會被丈人算計,更想不到自己的女兒會坑爹。他隻覺得心跳的厲害,像是被什麼東西催促著,刺激著,要蹦出胸腔。

“她想玩就帶她玩玩吧,我來拿兩件衣服給她換上就好了。”

沈幼乙無奈的搖了搖頭,轉身從擱在椅子上的包裡拿出兩件衣物遞給男子。

就在沈幼乙開口還準備說些什麼的時候,男子再次搶先說道:“你快去給讀者們簽名,他們都等著呢!彆耽誤時間了.”

沈幼乙轉頭看到黑壓壓少男少女們還在大廳裡站著,也就立刻轉身,重新坐回了椅子上,先是抬眼對剛才久等的小讀者,柔聲說道:“不好意思,讓你久等了。”隨後翻開書頁,在上麵寫下了秀麗頎長的兩個字——“南溪”。

成默站在原地好半晌不能動彈,直到背後的人推他,他才在恍惚中回頭看了過去。

一個抱著好幾本《銜尾蛇——時序之西》的高個男生對他說:“喂!已經快到你了,走啊!”

成默這才恢複了意識般,他“哦”了一聲,自言自語般的說道:“算了,趕不上了,不簽了”

他走出了隊伍,頭也不回的向著出口走去。腦子裡卻都是過往的畫麵,他們坐在沈幼乙的家裡,外麵風雨如晦,搖曳的燈光溫馨,沈幼乙在廚房裡圍著圍裙做菜,他坐在餐桌前安靜等待。他坐在摩托車的後座,沈幼乙帶著他穿過長長的猴子石大橋,橋下浪花翻湧,陽明山綠意闌珊,他屏住呼吸,緊緊的抱著她的腰,體會著速度與激情,還有溫暖和甜蜜。他又想起了暑假他長大成人的那個夜晚,那天夜裡的教室就像是一座華美的神殿,窗外的嶽麓山沉默著,樹影在搖晃,她在黑板上寫下了“昨夜星辰昨夜風,畫樓西畔桂堂東。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他背著她走回了她的寢室,在那逼仄幽暗的鬥室裡,他們互訴衷腸,相擁而眠。

此時此刻想起來,似乎一切都隻是他一個人的幻想,成默不想深究,也不想回望,他覺得這樣也好。至少確定了自己不該懷抱不切實際的夢,可他又忍不住懷念沈老師的懷抱,他枕在她的懷裡,總能睡的很安穩,在她的懷裡,他很少做夢,隻覺得自己睡在深沉安靜的大海裡,旁邊是珊瑚的光澤和輕拂的水草,溫柔的夜晚是沈老師的懷抱。

他又想起了沈老師畫的那副畫,密密麻麻的寫滿他名字的畫,這一切都像是荒誕的充滿隱喻的夢境。

成默快步走出大廳,在2020年夏天的一個晚上,一個孩子長成了大人。有個女人給予了他他從未擁有過的溫柔,讓他體驗到了家的溫度。

可惜2024年的冬天,他好像忘記了回家的路,也弄丟了那把回家的鑰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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