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 惻隱之心(1 / 1)

雖然韓藝已經醒過來了,但這隻是代表他脫離了生命危險。

身體的話,還是非常虛弱的,而且頭部、嘴部,甚至於全身上下都有大大小小的傷,這可不是一日半日的可痊愈的,需要好生調養,否則還有可能落下後遺症,沒有辦法,隻能在楊府住下。

轉眼間,半月過去了。

其時已經入冬,刺骨的寒風,席卷了整個揚州城。

韓藝臥床半月,在肖雲強行的細心嗬護下,他總算可是下床行走,這真是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他也沒有想到自己這一躺就足足躺了半個月,但是這點傷對於他而言,也不算是什麼,畢竟他已經無數次從死亡的邊緣爬了出來。

已經深夜,漆黑的天空烏雲密布,看不到半點星光月光。

“不要跳,不要跳,不要---啊---!”

韓藝驚悚的大叫一聲,猛地坐起身來,隻見他滿臉大汗,氣喘如牛。

這半個月來,他都做著同一個夢,陳碩真那一聲哀嚎,那一道跳入河中的身影,始終縈繞在心頭。

“呼---!”

韓藝雙手捂住臉,竟發現有淚珠掛在臉上,他大口喘著氣,喃喃自語道:“皮特朱,你這該死的究竟在哪裡,我現在真的需要你的幫助。”

咚咚咚!

咚咚咚!

忽聽得門外傳來急促的敲門聲,又聽有人喊道:“韓藝,韓藝。”

是肖雲的聲音。

“你等下!”

韓藝直接將被子裹在身上,下床將門打開來,隻見肖雲站在門前,雙手抱胸,腳尖微微顛著,急忙道:“快進來吧。”

肖雲側身閃進屋內,又是一臉關心的望著韓藝道:“韓藝,你又做噩夢呢?”

韓藝嗯了一聲,將門關上,快步上得床,道:“抱歉,又驚擾你睡覺了。”

因為肖雲就睡在隔壁屋,這古代的隔音效果就那樣,所以韓藝一做噩夢,都能把肖雲吵醒,對此韓藝確實深感愧疚,但這也不是他能夠阻止的。

肖雲來到床邊坐下,一對美目關心的望著韓藝,道:“韓藝,你是不是中邪了,這些天你每到半夜都大聲驚叫。”

韓藝歎了口氣,點頭道:“也可以這麼說吧,但我不是真的中邪了,而是患有輕微的心理病。”

其實做他們這一行的,心理病就是職業病,病發率極高,他也不是第一次得這種病了,但因為他身邊就有一個心理學博士,也就是皮特朱,一般不是太嚴重的心理疾病,皮特朱都能夠幫他很快的走出陰影來,唯一令皮特朱束手無策的,就是韓藝對婚姻的排斥以及恐懼,還有就對愛情的絕望。

“心理病?”

肖雲沒有聽過這個術語,也並不明白,疑惑道:“這是郎中告訴你的麼?”

“自創的。”韓藝搖搖頭道:“這病隻能靠自己去調解,不過你放心,過些日子就會好的。”

現在皮特朱不在,他隻能靠自己去調解,好在他跟皮特朱學了不少,自我調節的能力還是非常強的,但這真的需要時間去衝淡。

這也可以自創?肖雲聽得也是一知半解,不過見韓藝身體無恙,也稍稍放下心來,突然道:“韓藝,有件事我一直想問你。”

“什麼事?”

“記得你說陳碩真是跳河自儘的。”肖雲顯得有些小心翼翼。

韓藝一愣,心知她想要問什麼,但也不想隱瞞什麼,輕輕點了點頭。

肖雲又問道:“而你經常在夢裡大叫‘不要跳,不要!’,你是夢見了陳碩真嗎?”

韓藝點點頭。

肖雲黛眉稍皺道:“難道在陳碩真的跳河的時候,你曾想阻止她?”

韓藝遲疑片刻,歎了口氣,“其實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想要阻止她,因為當時我明明是想殺死她的,可是,當我真正見到她跳下河的那一瞬間,確實是真的想不顧一切的阻止她,可惜當時我真的無法動彈,隻能眼睜睜的看著她跳下去。”

肖雲雖已已經隱隱猜到,但是聽得韓藝說出口,不覺一怔,凝目望著韓藝,“你是不是覺得沒有阻止陳碩真,而感到愧疚?”

韓藝沉吟片刻道:“這我也不清楚,或許是有一些愧疚吧,但是我想這跟我想要殺她是兩回事,如果再給我一次選擇的話,我同樣會那麼做。”

說在這裡,他若有所思的說道:“記得當時我們都筋疲力儘時,她曾向我索要一個理由。”

“什麼理由?”

“一個不讓她拿起刀的理由。”

肖雲一怔,隨即問道:“那你是怎麼說的?”

韓藝微微聳肩道:“我沒有跟她糾纏這個問題,或者說我也給不了她這個理由,因為如果換做是我,我恐怕也會這麼做,我們都隻是想活下去而已,這隻是一個非常非常卑微的要求,為什麼就這麼一個卑微的要求,都無法得到滿足,我們的性命就真的如此卑賤嗎,我們是人,而不是一條狗。”

他說到後麵,突然顯得非常激動,他自己不清楚,究竟是說陳碩真,還是在說他自己。

肖雲呆愣的望著韓藝,似乎也沒有想到為什麼韓藝會這麼激動。

韓藝說完之後,見肖雲呆呆的望著自己,似乎也察覺到自己有些激動,用雙手搓了搓臉,道:“對不起,我可能有些太激動了。”

肖雲一怔,忙道:“要我說呀,這要怪就怪那些該死的官吏,是他們才導致這一場禍亂的。”

韓藝搖搖頭道:“那些狗官隻是一個原因,陳碩真那一聲哀嚎,給我最大的感觸就是無助,是絕望。這世上可不隻是官員,還有很多很多的可以幫助他們的人,但是卻沒有一個人挺身而出幫助他們,清溪縣的百姓一直處於冰冷的絕望中,他們或許從沒有感受到半點關愛,而拿起刀就是他們在絕望中的最後掙紮。

當你饑餓難耐時,你遠遠站著街道的對麵,看著對麵那間屋內一家三口在燈光下,在吃著溫馨幸福的晚飯,那個幸福的小孩,似乎厭倦了母親的手藝,留下了半碗飯在桌上,而當那母親拿著那半碗飯走到門口時,看到對麵那個可憐的小孩,卻將那半碗飯倒給了門邊上的小狗。

為什麼她寧可將飯給一條狗吃,而不是施舍給對麵那個小孩,原因很簡單因為狗是他家的,而那個小孩與她沒有半點乾係。

無數個小孩就是這樣絕望的夜裡而緩緩閉上眼的,是這個冷漠的世界將他們逼上絕路的。那些狗官固然該死,但是當你指責他們的時候,也應該摸摸自己的良心,自己可否動了半點惻隱之心。”

肖雲望著韓藝,怔怔不語,過得半響,她才道:“你是因為自己也沒有動這惻隱之心,而感到內疚嗎?”

韓藝點點頭道:“當我在得知這事之後,我的第一反應是感到幸運,幸運那一場災難沒有發生在揚州,沒有發生在我身上,而當我猜想陳碩真可能突襲揚州後,感到的是害怕,很怨恨,當我嚇退他們之後,我感到的是興奮和開心,但是自始至終,我從未想過去是否該去幫助那些人,其實我是最應該去幫忙的人,但是我甚至都沒有動過這念頭,我和其他的百姓一樣,我關心的隻是自己。”

肖雲道:“你一個人能力有限,又能幫得了多少。”

韓藝搖頭苦笑道:“這隻是借口而已,當你需要幫助的時候,那些見死不救的人同樣也是這麼安慰自己的,但是你不會因此去諒解他們。”

“阿嚏!”

肖雲突然打了一個噴嚏。

韓藝一怔,瞧了眼肖雲,不擅於關心彆人的他這才發現肖雲身上裹著一件外套,而裡麵隻是穿著一件睡裙,心知,定是方才太關心自己,才顧不得穿好衣服就走了過來。臉上出現一絲動容,道:“我沒事了,你先回去睡覺吧。”

肖雲抽動了下精致的瓊鼻,目光中的關心並沒有減少半分,道:“可是我都已經被你吵醒了,現在也睡不著了。”

韓藝瞧了眼肖雲,微微一歎,突然從被窩裡麵爬了出來。

肖雲詫異道:“你乾什麼?”

韓藝道:“你睡吧。我穿上衣服就行了。”

肖雲睜大眼睛,驚訝道:“哦!你讓給我睡?”

韓藝錯愕道:“這有什麼值得你如此驚訝的嗎?”

肖雲狐疑道:“你以前可沒有這麼好,通常這種時候,你都會說什麼,那你就凍著好了,反正你病了我可不會照顧你,你到一邊自生自滅去吧。”說著她還學著韓藝揮舞雙手,繪聲繪色,隨即又道:“你老實交代,你是不是有什麼不軌企圖。”

韓藝一語不發,就是皺眉望著肖雲,心裡卻想,TNND,你婆娘還真是會模仿我。

肖雲臉上一紅,又搖頭道:“不---不用了,還是你睡吧,你大病初愈,可不能在著涼了。”

韓藝沒好氣道:“放心,我已經全都好了,我可沒有你想象中的那般弱不禁風。阿嚏,阿嚏!天啊!”

尷尬!

韓藝臉都漲成了豬肝色。

肖雲噗嗤一聲,咯咯笑了起來。

韓藝沒好氣道:“哎哎哎,我可是好心怕你著涼,你用不著笑的這麼開心吧。”

肖雲抿了抿唇,憋住笑意,遲疑了下,道:“要不,要不我們一塊睡吧。”

“咳咳咳,你說什麼?”韓藝嚇得豬肝色立刻變成綠色。

肖雲忙解釋道:“你可彆誤會,我隻是說兩個人都坐在被窩裡麵,等會我想睡覺時,我---我就回去了。”

“這樣啊!”

韓藝點點頭道:“也行,你若願意,那我當然也無所謂。”

他也沒有再脫下外套,直接就坐在被窩裡麵,看著肖雲還坐在床邊,道:“你還坐著乾什麼,快點進來啊!”

肖雲抬頭瞧了眼韓藝,又低頭瞧了眼被褥,暗想,難道他是事先就知道我會這麼說,才故意那麼做的,嗯,定是如此,這人狡猾的緊。一個勁的搖頭道:“我還是回去算了。”

說完,她就外衣將自己裹得緊緊的,邁著小碎步,一溜煙就跑了。

韓藝半天沒有醒過神來,這是什麼意思?她剛才那個眼神究竟是想說明什麼,真是日了狗了,說又是你說的,弄到後麵,好像又是我的人品不行了,太豈有此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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