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初時,這市坊製可是非常嚴格的,隻有兩市可允許百姓交易,在居民區是嚴禁任何商業活動的,唯獨平康裡是一個例外,朝廷對於平康裡的態度,一直都是默許,因為麵子的關係,朝廷不便在兩市開青樓,但是這是不能少的,故此,平康裡的出現,就很好的彌補了這一點。
韓藝就是抓了這個漏洞,當然,其中跟長孫無忌他們不聞不問,也有莫大的關係。
李治現在反倒不說話了,他希望見到這一切,任何皇帝都希望朝堂上有爭鬥,其實任何朝代的黨爭就是皇帝挑起的,如果朝堂上沒有爭鬥,那就隻能說明一點,皇帝失去了權勢,因為隻有一家獨大的情況下,朝堂上才會出現沉默的情況。
“哈哈!”
忽聽得一個粗狂的笑聲,隻見左邊為首一老者撫須大笑起來,“老夫看韓藝這話說的還真是不錯,人家北巷還不到西市的一個角大,一日間把兩市的客人給搶光了,虧你們戶部還真有臉說呀,我要是你們的話,恐怕連這早朝都沒有臉來了,真不嫌丟人,要是不服氣,你們就去把客人搶回來呀,在這裡告狀,算什麼英雄好漢。”
說話的正是程咬金。
他身後站著的一乾無良的武將紛紛無良的大笑起來。
嘲笑之意,儘顯無疑。
這就是大唐的朝堂,文武相互拆台,那是常有的事。
長孫無忌很是隱蔽的瞪了程咬金一眼,心中暗罵,這個老匹夫還真是唯恐天下不亂。
這時候一個老者站了出來,微微笑道:“韓禦史此言差矣,戴計身為戶部侍郎,如果兩市人流減損過半,他還不聞不問,那才是有負聖恩,玩忽職守。”
韓藝都不認識,隻能拱手道:“不知您是?”
老者微微頷首,笑道:“我乃戶部尚書,高履行。”
戶部尚書?哦---原來是小弟被欺負了,老大想出麵找回場子。韓藝暗自冷笑。
殊不知這高履行可是大有來頭呀,他可是開國功勳高士廉的長子,也是長孫無忌的表兄弟,因為高士廉就是長孫無忌的舅舅,同時還是李治的姐夫,這就是聯姻的妙處,盤根錯雜。
“原來是高尚書,失敬,失敬。”韓藝拱拱手,又道:“戴侍郎心裡著急,這我能夠理解,但是他也不能一口就咬定我犯法啊!”
高履行笑道:“你這話倒也不錯。平康裡乃是朝廷默許的,這煙花之地,自古有之,非我朝才興起的。朝廷以前也都商量過,將平康裡納入東市,隻是朝廷害怕會引起風氣不正,官員流連於煙花之地,故此一直並沒有這麼做,但是平康裡除了青樓之外,從未有過彆的買賣,基於我朝製度,平康裡是絕不能開市集。不過這裡麵確有難言之隱,畢竟朝廷也沒有明言說過,因此而治你的罪,恐怕也是不妥。”
說著他向李治拱手道:“陛下,國有國法,家有家規,韓藝雖無罪,但是若開這口,恐怕百姓會爭相效仿,市坊製恐遭破壞,微臣建議此事不宜鬨大,當大事化小,韓藝將北巷市集關閉就行了。”
李治顯得有些猶豫,他當然是支持韓藝的,但是高履行已經將那一層窗戶紙給捅破了,這就不好去狡辯了。
要我關閉市集,你做夢吧。韓藝見李治十分為難,心想,看來隻有來一劑猛藥了,嗬嗬笑道:“難怪我大唐最近幾年一直停滯不前,原來原因就在這裡,要是如此的話,那還上什麼早朝,真是浪費大家的時間,一切蕭規曹隨不就行了麼。”
這話可是非常大膽了,不少大臣聽著就冒出一身冷汗來。
但是李治卻是非常認同,絲毫不覺得韓藝大逆不道,你們都不說話,那還上什麼早朝啊!
“放肆。”
褚遂良喝道:“好你個韓藝,膽敢在此口出狂言,若不嚴懲你,這朝堂之上豈有威嚴可言。來人啊,將這大逆不道之人,給我拿下去。”
你這老家夥年紀一大把了,還這麼好勝,但是你丫找錯對象了。韓藝瞧了眼褚遂良,笑嗬嗬道:“右仆射真是好大的官威呀,若非我這雙目還亮著的,非得以為你才是皇帝了,真不知道是誰大逆不道了。”
這話可就更不得了呀。
群臣皆是大驚失色。
“你---!”
褚遂良也是心頭一震,一時竟嚇得不敢出聲。
韓藝立刻道:“右仆射,這可是陛下的大殿,陛下都沒有說話,你憑什麼拿人,這門口的禁軍是你家養的,我就納悶,究竟這裡是誰說了算。”
長孫無忌聽得第一反應,就是望向李治。
然而,李治卻是好像什麼都沒有聽見似得,麵如止水。
褚遂良萬萬沒有想到,這一句看似普通的話,卻被韓藝給咬住了,其實這種情況也常常出現,李世民的時期,侯君集、房玄齡等重臣也經常嚷嚷著要拿人治罪,但是韓藝都說出這種話來,褚遂良心中有些慌亂,立刻向李治行禮道:“陛下,你可都瞧見了,韓藝在這朝堂之上大放厥詞,誣陷忠良,口出大逆不道之言,還請陛下治韓藝死罪。”
這若是李世民坐在上麵,也不會因此怪罪褚遂良,肯定是要治韓藝的罪,這話實在是太大逆不道了,但是現在坐在上麵的是李治,韓藝說的全都是實話呀,他當然不會幫褚遂良,但是話可不能這麼說,笑道:“右仆射一直以來都對朕無比忠心,處處為朕著想,而且還是父皇親自任命的顧命大臣,豈容他人挑撥,右仆射大可放心。”
褚遂良聽得心中一喜,哪知李治又朝著韓藝道:“韓藝,朕念在你第一次上朝,就給你一次機會,倘若你說不出一個所以然來,朕絕不輕饒你。”
如此一說,褚遂良倒也不好再過糾纏,畢竟韓藝前麵那一番話,讓他還是心有餘悸,不敢再去頂撞皇帝,但是如果韓藝說不出個所以然來,那他當然不會放過韓藝。
“遵命。”
韓藝一抱拳,朗聲道:“微臣認為戶部尚書讓微臣關閉市集,乃是為了掩蓋自己手下的無能。偌大的兩市,後麵還有朝廷支持,卻被一條小巷弄得人流減損過半,這可不是小問題,戶部此時卻還不自我審視,反而將過失怪罪在微臣頭上,這實在是令微臣難以服氣。是,如果微臣關閉市集,一切又會如常,但是我大唐就很難再進步了。前麵諫議大夫說的沒有問題,恰恰就是最大的問題。
去年陳碩真叛亂,究其根本,不過就是一場洪水,一場洪水就能江南烽煙四起,這就是問題,如果非得等到問題暴露出來,才去解決,恐怕就為時已晚了。
這治國就如同逆水行舟,不進則退,哪怕就是沒有問題,我們也應該想方設法變得更加強盛,決不能驕傲自滿,況且我大唐還沒有到沒有問題的地步,還有很多百姓連最基本的溫飽都無法維持。如果一個國家沒有憂患意識,隻會一味的吹捧盛世,活在自己的夢中,那這個國家都非常危險了,因為我們的敵人正在發憤圖強,當初漢朝文景之治,武帝驅逐匈奴時,試問誰又會想到後麵的三國爭霸。”
他滔滔不絕,李治聽得頻頻點頭,這確實可以說是警世之言,應當虛心接受,瞧了眼褚遂良,虛心問道:“右仆射,你以為韓藝此話可對?”
褚遂良麵泛難色,行禮道:“韓藝此話雖不無道理,但是他觸犯律法,也是不容辯解的事實。”
韓藝笑道:“右仆射,我們北巷養活數百人,又給上百人提供了生計,還令平康裡也因此變得更加安定,如果這也是犯法的話,那我無話可說。現在問題的根本,並不在於北巷,而是在於兩市已經不能滿足於現在百姓的需求,需要改變了,右仆射卻試圖將揭露這個問題的人給殺了,從而掩蓋問題所在,這難道是右仆射的治國之論?”
沉默許久的高履行突然道:“韓禦史口口聲聲說兩市存在嚴重的問題,那我倒想請問一下韓禦史,究竟兩市有何問題所在?”
韓藝笑道:“我前麵已經說了,安於現狀,不思進取。”
“願聞其詳。”
說到做買賣,韓藝那是相當能忽悠的,口若懸河的說道:“兩市是朝廷規定唯一可以做買賣的地方,除此之外,再無市集,故此兩市才會顯得非常繁榮,但也因此讓人失去了進取之心,兩市的繁榮,隻是虛有其表罷了。如果沒有強大匈奴,漢武帝還能否打造出一支強大的王者之師,致使漠北無王庭嗎?要是當初沒有頡利那麼強大的對手,我大唐軍隊現在還能無敵於天下嗎?我看也未必,如果失去了競爭,那麼就會失去了前進的動力,兩市現在缺的就是競爭。一旦有了競爭,才會取得進步。
你看我們說了這麼多,都隻是一味的在彈劾我擅開市集,卻從未有人思考過,為何兩市會因為北巷的出現,而導致人流減損過半?而且對方還隻是一個小小的商人,朝廷難道不應該為此感到羞愧嗎?這是一個大國該有的氣度和胸襟嗎?太宗聖上能將魏公視作一麵鏡子,這是何等的胸懷,為何兩市不能將北巷也視作一麵鏡子,看看自己有那些不足的地方。”
韓瑗突然站出來道:“兩市雖屬朝廷,但是朝廷很少介入兩市的買賣,若是因此將過失歸咎在戶部頭上,這未免有失公正。”
韓藝笑道:“話可不能這麼說,統帥也沒有介入士兵的日常訓練,打仗的又是士兵,憑的也就是日常的訓練殺敵,為何仗打輸了,又要怪統帥?哦,現在倒是可以這麼說了,不是我軍無能,隻怪敵軍太強,可惜各位不能一句話,就讓敵軍飛灰湮滅,也就能欺負一下自己的百姓。”
“你---!”
韓瑗被韓藝駁的滿臉通紅。
李治見也差不多了,朗聲道:“韓藝在北巷開市集,雖有違朝廷法度,但是鑒於平康裡的特殊性,若將此定罪,也有失公允。另外,韓藝說得非常對,兩市因缺乏競爭,以至於停滯不前,而且,長安人口近來年增加不少,兩市恐怕已經容不下這麼多百姓,為求兩市能夠更好的發展,朕今日在此,特許韓藝在北巷開市集,但是,僅限於平康裡,倘若出得平康裡,朕必將嚴懲不貸。”
那些還準備上前找韓藝理論的大臣,見皇帝鐵了心站在韓藝這邊,倒也不敢冒頭了。
彆看李治處處警告韓藝,但其實都是在偏袒韓藝,不管韓藝說了再大逆不道的話,他都沒有去動怒,這麼明顯的偏袒,蠢子都看得出來啊!
“皇上聖明。”
韓藝立刻高呼道。心中暗爽,平康裡?嗬嗬,那就是說,我還是可以擴展的,真是太感謝了,這樣一來,他就可以名正言順去收地了。
李治瞧了韓藝一眼,沉聲道:“韓藝,朕再跟你說一遍,這朝堂議事,非街邊吵罵,這裡站著的可都是我大唐功勳,你今後若再如今日一般,胡說八道,不懂尊卑,到時可就彆朕不講情麵了。”
韓藝躬身道:“微臣知罪。”
說著他又向褚遂良、高履行等人一一道歉,“右仆射,高尚書,韓侍郎,戴侍郎,方才下官言語衝撞了各位,還請各位念在韓藝年幼,莫要跟韓藝一般計較,韓藝跟各位賠禮道歉了。”
這小子還真是夠機靈的。李治又看這褚遂良他們。
這風頭都讓你們給占了,豈是一句道歉能夠彌補的。褚遂良自然不屑於接受這一份毫無誠意的道歉。
高履行見褚遂良不吭聲,皇帝又在那裡看著,心想,此事因我戶部而起,自然得由我戶部出麵。嗬嗬道:“韓禦史年紀輕輕,竟有這番本事,真是青出於藍勝於藍啊。”說著他又想李治行禮道:“陛下,兩市之變故,臣責無旁貸,還請陛下治臣之罪。”
李治忙道:“高愛卿何出此言,你身為戶部尚書,掌管的是天下錢糧,豈能照顧的麵麵俱到,況且兩市之事,亦非你之過,究其根本,還是因北巷而起,但朕以為這是一個非常好的事,有競爭,才有進步,朕希望他日能夠看到一個更加繁華的兩市。”
“多謝陛下寬恕微臣。”
高履行說罷就退到一邊去了。
李治掃視群臣一眼,心想,你們的事解決了,該輪到朕開口了。道:“韓藝方才說的,這治國之道,就如同逆水行舟,不進則退,朕覺得非常有道理。既然你們這些五品大員都無話可說,那朕就問問韓藝這個八品小官,這治國之策。”
這真的就是在打群臣的臉了,你們不說是吧,我還就不問你們了。
治國之策?汗!好像裝逼有些過頭了。
韓藝心中犯難,但是見李治急於出這口惡氣,不說不行,心念一動,突然想到崔戢刃的那番話,急忙道:“陛下,微臣剛剛上任,對於我大唐很多情況都不太了解,不敢貿然獻策。但是微臣認為,一切製度、政策都應該與時俱進。正如諫議大夫所言,貞觀年間,百廢待興,外有強敵,內有天災,但也因此,其中很多政策都是因當時的情況而出,然而如今,我大唐國泰民安,風調雨順,可謂此一時彼一時,貞觀時期的一些政策用在當下是否還合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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