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程處亮與韓藝的恩怨,主要不在於階級之差,還是在於權力和麵子,不是說韓藝是一個田舍兒出身,這程處亮就恨他,而是因為嫉妒韓藝,憎恨韓藝將他的風頭都給搶走了。
如果是因為階級之差,那就很難去化解了,因為韓藝就是殺了自己,也改變不了自己的出身。
後者就相對而言,輕鬆許多,誤會解釋清楚之後,程處亮也明白自己的所作所為多麼的幼稚,也就放下了對韓藝的成見。
席上,四人把酒言歡,韓藝本來就是一個騙子,無論文武,天南地北,他都能說出一朵花來,關鍵還有那神乎其神的賭術。
程處亮是高興不已,隻恨與韓藝相見甚晚。
另外,長孫衝原本與程氏父子沒啥可聊的,但是因為有韓藝在中間拉動氣氛,將文武放在一塊談,這讓他也有了不少興趣,而且韓藝的很多見解,令長孫衝尤為的驚喜,再加上幾杯下肚,四人聊的是不亦說乎。
這酒過三巡,韓藝和長孫衝就告辭了。
長孫衝已經喝掛了,基本上都是他的下人攙扶他上得馬車。
韓藝也差不多了,歪歪倒倒出得大門,招著手,就晃晃悠悠的往北巷走去。
程咬金年輕時候,那酒量可是沒的說,畢竟現在年紀大了,也是喝得差不多了,躺在臥榻上呼呼大睡起來。
而程處亮繼承了他父親的酒量,又正值壯年,而且久經沙場,酒量也是深不見底,倒是沒有什麼事,送走韓藝和長孫衝之後,就回到廳中,見父親躺在臥榻上,於是趕緊讓人拿了一床毛毯來,替程咬金蓋上。
這毛毯剛剛蓋在身上,程咬金突然睜開眼來,嚇得程處亮差點沒有一屁股坐在地上。
“爹爹,你醒了。”
程處亮小心問道,因為喝醉酒的程咬金是是非常恐怖的。
程咬金點點頭,隻覺喉嚨火燒火燒的,道:“拿杯熱茶來。”
“是。”
程處亮趕緊又命人拿了被熱茶來。
程咬金坐起身來,端著一杯熱茶,喝了兩口,這才緩了過來,又雙手捧著熱茶,歎道:“老了!爹爹是真的老了啊!”
程處亮見程咬金頭發睡得散亂,飽經滄桑,那皺紋都可以夾死蚊子了,隻歎父親是真的老了,眼眶微酸,嘴上卻道:“爹爹身體還健壯的很,我大唐可少不了爹爹。”
程咬金微微瞥了眼程處亮,苦笑的搖搖頭道:“當真如此麼?”
程處亮一怔。
程咬金歎了口氣,道:“亮子啊,再大的樹,也終有枯朽的一日,到那時不但不能為樹下之人庇蔭,說不定哪日還會突然倒塌下來,將那些乘涼的人給壓死。”
程處亮一臉驚懼道:“爹爹,你怎麼說這話,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程咬金卻是嗬嗬一笑道:“爹爹戎馬一生,最煩與那些文官打交道,可是這老了,說話的語氣跟那長孫老狐狸倒是有些像似了,真是怪哉。”說著,他又活動了身子,拍了拍程處亮的肩膀,道:“亮子,再聽爹爹一言,你拜韓藝為師,對你,對咱們老程家,絕不是一件壞事。好了,爹爹回去了,你就不用送了,在家好生休息吧。”
他將毛毯一甩,踏上鞋子,甩著大步,就往外麵走去。
程處亮站著臥前,望著程咬金漸漸遠去的背影,眉宇間透著困惑之色。
.......
“爹爹,你怎麼喝了這麼多酒?”
長孫延見長孫衝喝得酩酊大醉回來,不覺一驚,他爹爹可是很少喝酒的,趕緊上前攙扶著長孫衝。
而長孫無忌正好也在,略顯擔憂,趕緊讓人弄些醒酒的來。
長孫衝見長孫無忌,笑嗬嗬道:“爹爹也在啊!孩兒給爹爹行禮。”
長孫無忌聽他滿嘴胡話,揮揮手道:“行了,行了,快些休息吧。”
長孫衝突然打了一個酒嗝,道:“爹爹,那---那程叔叔讓---嗝,讓你去給他負荊請罪,這才---才是真正的將相和。”
長孫無忌一聽,勃然大怒,吹胡子瞪眼道:“你說甚麼?那老匹夫,竟敢讓我去跟他負荊請罪,我---我饒不了他。”
長孫延忙道:“爺爺,爹爹他喝醉了,你彆信他的。”
長孫衝據理以爭道:“我沒醉,程叔叔就是這麼說的。”
長孫延心裡那叫一個鬱悶,趕緊將長孫衝扶了進去。
長孫無忌氣得火冒三丈,正欲破口大罵,但突然一愣,將相和?嗬嗬道:“好你個韓藝,果然有些手段。”
......
......
“我TM討厭市坊製。”
韓藝今日真的喝得有些多,走到一半,隻覺口乾舌燥,想找個地方喝杯茶,可是周邊連個店子都沒有,想喝茶的話,要麼回家,要麼隻能去兩市,鬱悶得要命,不禁加快了步伐。
好不容易挨到北巷了,可這才剛剛來到巷口,韓藝眼前都還是一片迷糊時,就聽到一聲叫嚷,“韓藝回來了,韓藝回來了。”
給他的感覺就好像是“鬼子進村”似得。而且是一聲接著一聲,好像還有回音。
又聽得陣陣腳步聲。
出什麼事呢?韓藝趕緊晃晃頭,定眼一看,隻見遠處黑壓壓的一片朝著他衝將過來,再定眼一看,全是那些公子哥,張牙舞爪的朝著他撲了過來。
這是乾什麼啊?我這才出去半日呀。
韓藝頓時嚇醒了,心裡打鼓,對方的氣勢就好像過來將他撕碎不可。
忽聽得邊上一人幸災樂禍道:“這下看你怎麼辦?”
韓藝轉頭一看,隻見鄭善行、王玄道、盧師卦站在不遠處,笑看著他。
你們這三個混蛋,竟然不過來幫我。韓藝完全不知道發生什麼事了。
還是鄭善行心腸好,見韓藝一臉驚愕,於是提醒道:“白色生死戀。”
哎呦!我差點忘記,今日便是白色生死戀的大結局。
韓藝陡然醒悟過來,暗自叫苦不迭,這可如何是好啊!
其實大結局這麼重要的事,他怎麼可能不知道。但是說來也巧,長孫衝正好約他今日去找程處亮,他心想若是留在這裡,肯定會被人圍攻的,還不如先閃,因為那些公子哥肯定是衝著他來的,不會去找夢兒她們算賬,他若不在,這就鬨不起來。等到過了一兩日,大家情緒平複之後,他再慢慢忽悠,這算盤打得那叫一個瞻前顧後啊。
原本他是一直記著這事的,打算不到日落不回,可是這一頓酒喝下來,他就給忘了,結果還走了正門,更加要命的是,如今剛好演完沒多久,這些公子哥一肚子怨氣正愁沒地發泄了,他就主動送上門來了。
這可不是開玩笑的,他們的情緒這麼激動,弄不好就得出大事呀。
好在這騙子不怕事大,就怕不知道什麼事。
韓藝突然一屁股就坐在地下,軟如爛泥,一副生無可戀的表情,前後不到三秒鐘。
那些公子哥已經殺到韓藝麵前,忽見韓藝一屁股坐在地上,頓時停了下來,皆是一臉錯愕的望著韓藝。
韓藝緩緩抬起頭來,眼中已經是含有熱淚,又哭又笑道:“你們打我吧,罵我吧,這樣大家都會好受一些。”
這些公子哥本來確實想狂揍韓藝一頓。
前麵韓藝是沒有看見,當晶晶殉情那一刻,鳳飛樓裡麵哭得是一塌糊塗,都不能自已,場麵也險些失控,都不肯走,嚷著讓韓藝給出一句公道話。
當初在萬年宮時,那些貴婦也是哭得稀裡嘩啦,但是有皇上在,他們也不敢放肆,而且他們也都是成年人了,也不會太激烈,這些公子哥不同,這是他們人生看到的第一出話劇,竟然是以這麼悲壯的結局收尾。
難以接受!真的難以接受!
不打韓藝一頓,那真是難泄心頭之恨呀。
在後世那個比較文明的時代,一些演奸人壞人的,走在路上都可能被人打,更何況現在。
但是韓藝主動要求,他們不禁又愣住了。
令狐俢仁就道:“我---我們為何要打你?”
韓藝淚珠已經掛在眼角,看著他們道:“我親手將晶晶和熊飛給殺死你,連我都恨不得殺了我自己,你們難道不想打我麼?”
“想。”
一眾公子齊齊點頭。
哇靠!幸虧老鄭提醒了我一句,弄不好我還真會死在他們手裡。韓藝心中一驚,但卻麵不改色,道:“那你們為何不打我,來啊,打我啊!狠狠打我一頓。”
“好!”
一個公子哥擼起袖子就衝上前來,也是滿麵淚珠,就跟死了爹媽似得,目光中充滿了對韓藝的憎恨,絕對是最為忠實的粉絲。
這你還打,你吊,老子記住你了,你一定不要讓我在皇家訓練營看到你。韓藝嚇得差點都露陷了。
幸得令狐俢仁攔住此人,又朝著韓藝道:“既然如此,那你為何不修改結局,彆拿我們這些家族來做借口,你收了這麼多禮,我們家族也沒咋說,我們就不信你換個結局,就會怎地?”
一乾公子哥紛紛質問韓藝。
靠!送禮的不也都是你們這些人麼,你們還好意思拿出來說?韓藝被眾人包圍著,滿頭大汗,這要是一句不慎,可就非常糟糕了。突然一臉悲憤道:“你們以為我不想麼,熊飛和晶晶就如同我親手養大的孩子,你們以為我想親手將他們埋葬麼,我比你們誰都要更加難過啊。
這些天我為這個結局愁白了頭發,每日茶飯不思,我真的真的很想改變結局,給他們一個圓滿大結局。但是他們之間的愛情實在是太偉大了,怎麼才能讓他們這一份偉大的愛情長存下去呢?唯有一死啊,隻有一死才能讓他們的愛情得到永恒,也隻有一死才能讓他們的愛情超越生死,也唯有他們的性命,才能有資格祭奠他們的愛情,沒有生與死,何談生死之戀。正所謂,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生死相許。”
說著,他一手捂住臉,抽泣起來。
一眾感性的公子哥們,見他這麼傷痛,又想起了晶晶和熊飛,不免都掩麵而泣。
“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生死相許!”
聽得一人小聲念道。
“超越生死的愛情。說得真好,嗚嗚嗚---。”
“不錯,這世間已經配不上他們的愛情了。”
“韓小哥,是我們錯怪你了。”
“韓小哥,你快些起來吧。”
這些公子哥見韓藝哭得這麼淒慘,隻覺這個結局,他才是最大的受害者,他才是最傷心的人,哪裡還好意思責怪他,趕緊上前扶起他。
弄來弄去,還是騙術好用!
韓藝已經是泣不成聲了,很委屈的被他們攙扶起來。
令狐俢仁突然往後躍開,道:“好大一股酒氣呀,韓小哥,你剛才喝酒去了。”
一眾公子哥們就死死盯著韓藝。
靠!連借酒消愁都不懂?那行,我就教教你這沒文化人吧。韓藝突然一揮手,高呼道:“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說著,他一手緊緊揪住胸口,“亂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煩憂。”又指向蒼天,“長風萬裡送秋雁,對此可以酣高樓。蓬萊文章建安骨,中間小謝又清發。俱懷逸興壯思飛,欲上青天攬明月。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銷愁愁更愁。人生在世不稱意,明朝散發弄扁舟。”
他一口氣念出,如行雲流水一般,再加上他此時情緒波動非常劇烈,故此富有極強的感染力。
所有人都變得呆若木雞。
過得好半響,才有一人激動道:“好詩!好詩!好一句,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消愁愁更愁。”
所有人都反應過來,個個都是激動不已,或低聲吟念,或抬目沉思,或撫掌叫好,或揮拳頓足。
這古代就好這一口,一首好詩,足以令人振奮不已。
“韓小哥,這---這是你作得麼?”
可又見韓藝一語不發,低著頭,站在那裡搖搖欲墜,一語不發,又喊道:“韓小哥---。”
“呼---!呼---!”
又聽得一陣呼嚕聲。
令狐俢仁輕輕推了一下韓藝。
韓藝一怔,驚慌失措道:“令狐公子,你推我作甚?”
令狐俢仁愣了下,道:“方才那首詩你作的?”
韓藝一臉困惑道:“什麼詩,你們在說什麼?”說著,他又是一手捂頭,一臉蛋疼,不,頭疼的表情。
這下沒得說了,肯定就是韓藝作的。
令狐俢仁激動道:“韓小哥,你知不知道,你方才悲憤之時,作出一首絕頂好詩來。”
“不可能吧?”
韓藝猛吸一口冷氣。
“我騙你作甚。”
令狐俢仁指著那群狐朋狗友,道:“大家可都聽見了。”
又有人道:“以前也常常聽聞韓小哥時有驚豔之作,我等還以為你定是從哪裡偷聽來的,想不到韓小哥你果真是深藏不露,方才那一首詩,實在是令我被汗顏,將來必千古流傳,佩服,佩服。”
誇讚之言,滾滾而來。
裝bi裝成這樣,韓藝也算是獨一份了。
“可我怎麼一點也不記得了。”韓藝一臉錯愕。
“我想定是韓小哥方才過於悲傷,故此忘記了。”
“是嗎?”
韓藝道:“那你念給我聽聽。”
“啊?”
令狐俢仁真心不是一個讀書人,聽著是爽,但也沒有記住。
其餘公子低聲念著,但多多少少都有些沒有記全。
真是不怕神一樣的對手,就怕豬一樣的隊友,裝bi是需要彆人來承托的,你們這托當得真是太不專業了。韓藝看在眼裡,急在心裡呀。
忽聽一個笑聲響起,“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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