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與商?
在一群貴族麵前談這些好麼?
褚遂良他們不禁又麵泛愁色。
李治好奇道:“你的意思莫不是讓他們去從商,去務工?”
“當然不是。”
韓藝道:“這些老儒婦幼其實是有足夠的田地,比起很多人都要幸福的多,但是他們之所以讓人感到同情的地方,是因為他們的身體不足以支撐繁重的農活,但這是沒有辦法可以彌補的,隻有等他們的後代成長起來,才能幫助他們分擔壓力,但是他們又能否撐到那時候了。
而農活的組成部分,人主要的,其次就是工具,既然無法改變人力,那麼隻能改變工具了,一件好的工具,能夠讓農活變得輕鬆一些,好比如牛,如果他們有牛的話,恐怕就不會這麼艱難了。微臣說的工,是工具,而非是工匠。”
李治聽得連連點頭,笑道:“說起這個,朕倒是想起方才朕與太尉他們都還在談論你了。”
韓藝一愣,不解的望著李治。
李治道:“前麵朕在視察的時候,發現幾乎所有的農夫都在使用熊飛犁,朕也與他們談過,他們對這熊飛犁可是讚不絕口,說這熊飛犁又快又方便,尤其是對於小田而言,往日三日才能乾完的活,如今兩日便可乾完。”說著,他嗬嗬一笑道:“這都虧當初右仆射慧眼識珠啊,極力推動朝廷普及這種熊飛犁,不然的話,今日春耕怕是趕不上了。”
褚遂良忙道:“陛下過獎了,此番功勞,臣可受之有愧,臣不過就是借花獻佛,這還得多虧韓藝能夠創造出這種熊飛犁來。”
韓藝看到褚遂良略顯尷尬的表情,差點沒有笑出聲來,李治這麼說,擺明就是有意讓褚遂良誇誇韓藝,褚遂良心裡也明白,但這事一定得誇。
“二位都是朕的好愛卿。”
李治一句話就將韓藝提升到跟褚遂良一個層麵上,隨即道:“你說的非常對,工具的好壞,可能幫助百姓減輕非常大的負擔,我大唐人口甚少,許多地方連綿百裡都是荒無人煙,若能夠獲得上佳工具,我大唐便能開墾出更多的田地來,也能夠養活更多的人。”
說到這裡,他歎了口氣,“但是這工具是可遇不可求的。”
韓藝道:“陛下言之有理,但是朝廷應該給予生產工具極大的重視,這樣才有更大的希望出現更多的好工具。”
李治所有所思的點點頭,忽然想起韓藝當初的提及的專利法,心想,這時候提出來,那肯定會引起軒然大波來,不可能會成功的。不免有些擔憂,先是瞧了韓一眼,隨即問道:“那你認為朝廷該當如何給予重視呢?”
韓藝當然不會蠢到提出專利法案來,也沒有這個必要,道:“這很簡單,倘若有人創造出能夠惠及天下的工具,陛下賜官職於他,作為鼓勵。”
“不可!”
褚遂良立刻道:“這官職怎麼可以隨便封賞,倘若無德之人為官,不但會影響朝堂風氣,還會禍亂百姓,此舉萬萬不可。”
他前麵聽到韓藝說道工具,還鬆了口氣,結果又繞到這工匠上麵了。
韓藝笑道:“敢問右仆射一句,憑何判斷一個官員的好壞?”
褚遂良道:“官員之職雖是輔君治國,但是道德為先,其次才是能力。”
韓藝搖搖頭。
褚遂良道:“那你說是什麼?”
韓藝道:“要我說這官員的好壞在於他對這個國家以及百姓做出了多大的貢獻,即便道德上有所欠缺,但如果他給予國家或者百姓做出極大的貢獻,那也算得上一個好官,所謂人無完人,每個人都有性格上的缺陷,公私應該分開來看。”
褚遂良聽得也有道理,點點頭,道:“你說的倒也不錯,但這與此事有何關係?”
韓藝笑道:“有人考取進士為官,也有人蒙受祖蔭為官,但是他們為我大唐又做出了多少貢獻呢?其中他們隻要能夠治理好一方水土,那就足以令人欣慰不已,證明陛下沒有選錯人。那麼話說回來,就拿下官來說,下官非進士出身,亦非貴族出身,但是下官創作的熊飛犁卻為全天下百姓和國家做出了極大的貢獻,這一點大家是有目共睹,從為國家,為百姓,為君主做出的貢獻來看,下官自認比多數進士出身的官員要強上許多,那麼下官為何就不能為官了?這不就是衡量官員的標準嗎?
倘若一個官職能夠換得千萬糧食,省得百萬勞力,那麼朝廷為何不去交換呢?下官認為,隻要能夠使國家好,百姓好,君主好,那麼就沒有值得去顧慮的了,去乾就是了。”
褚遂良啞然無語。
其實根本還是在於階級製度,工具難免會讓人想到工匠,工匠連科考都不能參加的,還當官的話,豈不是損害了貴族統治階級的利益。
但這沒有傷及君主利益,國家和百姓才是君主利益,他們好,這個皇位才坐得穩。
韓瑗道:“你雖言之有理,但是創造工具者,不見得就能夠為官,有些人連字都不認識,你讓他當官,豈不是本末倒置。”
韓藝道:“韓中書說的不錯,但是韓中書有沒有想過,我大唐人口稀缺,不及前朝一半,但是版圖卻比前朝大的多,潛力無限,這人口一時半會增長不上來,那麼創新工具,應當是朝廷重視的問題,那麼朝廷為何不設立一個衙署,專門用來創新農工具,集天下人智慧,去造福天下百姓。”
韓瑗聽後,眨了幾下眼,隨即道:“陛下,微臣以為韓藝之言,可以值得考慮。”
長孫無忌也道:“創新農具不但能夠減輕百姓的負擔,還能夠彌補我大唐人口稀缺的天生弱勢,值得去嘗試。”
如果建立一個新的衙署,將這些工匠集中在這裡,不具有實權的話,是不是官員,那都不會傷及到貴族統治,他就怕個個跟韓藝一樣,那還得了。
褚遂良也頓悟了,趕緊道:“陛下,是老臣糊塗了,韓藝之言可利國利民,該采納韓藝的話。”
因為這確實是唐朝一個非常大的問題。
唐朝為什麼一直到開元年間才達到頂峰,那就是因為人口不足,造成生產力不足,現在唐朝很多地方都荒無人煙的,人都死完了,有些地方開墾起來很難,不像宋朝,科技發達,山上都開墾去了,南宋江南一隅,養活一億多人,這是個什麼概念。因此大家都愛待在富饒之鄉,結果又造成百姓沒有地耕。
這是唐王朝很鬱悶的事,花了這麼多人力打下一塊這麼大的疆土,結果沒有人去開墾,亦或者又沒有辦法開墾。
如果真的有黑科技的出現,那大唐可能會發生質的改變,因為人少地多,而且周邊又沒有強敵,突厥已經差不多了,高句麗又沒有反攻的餘地,就剩一個吐蕃了,潛力實在是太大了。
“朕也覺得甚是有理。”李治點點頭,又問道:“那你說的商又指的是什麼?”
韓藝道:“陛下,這些人還是有田的,還有很多老儒婦幼連田地偶讀沒有,亦或者確實乾不了農活,但是畢竟是個人,是人就能夠創造財富,哪怕這人雙腿斷了,他不還有手嗎,那麼就可以從事手工業。”
來濟就道:“朝廷也經常鼓勵婦人織布。”
韓藝笑道:“不錯,俗話說得好,一夫不耕或受其饑,一婦不織或受其寒。但如果二者缺一呢?豈不是凍死、餓死二選一。就好比這些婦人,她們萬一沒有田地,或田地不足,那隻能靠織布來養活自己,但這顯然是非常困難的。”
李治皺眉道:“你有辦法解決這個問題?”
如果是這樣,那也隻能挨餓,未必你還能逆天啊!
韓藝道:“請問陛下,同樣是賣布,為何商人就能賺很多錢,而婦人就賺不了什麼錢?”
李治真的不懂,隱隱瞪了韓藝一眼,這不是刁難我嗎。
韓瑗急忙出來解圍道:“商人會做買賣,精打細算,不會吃虧,尋常婦人自然不能相比,而且商人是有店鋪,布匹多,客人會主動上門,他們擁有很多布匹,那麼自然好談價,但是窮人手中布匹甚少,難以找到合適的買家,價格自然也低一些。”
韓藝道:“道理正是如此。商人時時刻刻在做買賣,他們知道客人的需求是什麼,因此可以有針對性的製作商品,但是農婦對於這一切全然不知,她永遠都在織同樣的布匹,造成她耗費了相同的精力和原料,但是回報卻遠不及商人,這就是一種損失,農婦織布就織布,若沒有這頭腦,就不要去涉及買賣,交給商人去做,商人可以賺取高昂的利潤,隻要規範得當的話,商人可以從中牟利,但是農婦得到的利潤也要遠高於她們自己去賣的利潤。
那自由之美的製衣坊就是如此,集中農婦織布、縫紉,而商人針對市場的需求,設計相應的商品,交予農婦去做,然後再發酬勞給她們,農婦乾的活比在家還要少,但是卻賺取了更多酬勞,甚至於能夠養家糊口,但她們同樣都是在織布。”
因為唐朝商業原生態,一般來說,百姓都是拿著自己糧食、布匹去兌換自己所需品,但是他們懂什麼,被人忽悠了也不知道,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韓藝覺得自己做買賣,那絕對是所向披靡的,競爭對手少,就元家這一座大山。
一乾大臣聽得頻頻點頭。
韓藝這個工與商妙在哪裡,就是沒有破壞唐朝的立足之本,反而還鞏固了,不管發展農具,還是針對性的讓農婦織布,不就是為了農業和紡織業嗎,這就是唐朝的立足之本呀,農業和紡織業,這是唐王朝的兩大經濟支柱。但是從側麵看,還是提高了工人和商人的地位,也符合了當下朝廷的借商疏貧的政策,是符合各方利益的。
鄭善行如今是一點脾氣都沒有,心想,就算我再做十年買賣,怕也不及韓藝萬一啊!
李治哈哈一笑道:“走!咱們耕地去,莫要耽誤了春耕。”
他雖然沒有明說,但是態度非常明確了,肯定是讚成的,隻是這事不是按照韓藝說的去做就行了,還得將韓藝的策略融入到朝廷規章製度裡麵去,這一時半會肯定說不清楚。
不遠處的柳含鈺見了,道:“其實韓藝還真是有些本事,你們看看,就他一個人在說,陛下和大臣都在點頭,那可是國舅公和右仆射啊!”
尉遲修寂道:“這話沒錯,要是他當真一點本事都沒有,又豈會當上六品官員,他可是田舍兒出身啊!”
崔有渝、蕭曉、韋方三人雖然沒有任何表情,但是心裡也漸漸對韓藝的能力給予了肯定,一年之內從一個田舍兒一躍成為皇家特派使,這恰恰就證明他的能力,要知道他們這些貴族子弟都還是學員了。
李治一聲令下,鋤頭等農具就遞了過來,這都是早就準備好的。
李治與一乾大臣脫掉鞋襪,擼起褲筒,就下田去耕地了。
他們當然隻是象征性的,周邊這麼多禁軍守護,要天天這麼耕,成本太大了,幾人與周邊百姓一塊農耕,一邊還談論著農耕,其實長孫無忌將他們都是熟手,讓李世民給鍛煉出來的,大臣嗎,見到皇帝總要下田,不想也得去學呀,隻是年紀大了,揮不動鋤頭了。
君主、大臣、百姓三個主要階級共聚一田,一派欣欣向榮的景象。
這在貞觀時期是最常見到的。
唐朝盛極一時,並非是沒有道理的,李世民還是開創一個良好的政治氛圍,百姓見皇帝如此,心裡能不感動麼,再苦再累,怕也不會埋怨半句。
李治突然抬起頭來,道:“你們怎麼不唱歌了。”
楊蒙浩道:“陛下,能唱麼?”
李治道:“誰不準你們唱唱,朕方才都還沒有聽過癮了。韓藝,你起個頭。”
韓藝本想點頭,突然看到盧知蓮與幾個小朋友坐在田邊,於是道:“蓮兒,你來起頭吧。”
盧知蓮睜大雙眼道:“我嗎?”
韓藝笑道:“對啊!”
“我可以麼?”
盧知蓮羞紅著臉道。
李治哈哈笑道:“朕說你行,你就行,隻管唱就是了。”
盧知蓮又看向盧師卦。
盧師卦笑著點點頭。
熊弟小聲道:“蓮兒妹妹,你唱就是了,小胖哥哥支持你。”
盧知蓮點點頭,鼓起勇氣唱了起來,“在我心中,曾經有一個夢,要用歌聲讓你忘了所有的痛。”
她那純淨無暇的聲音,配上這一首歌,讓人隻覺溫暖。
她唱了一段,大夥立刻就跟著唱了起來,不論男女老少都唱了起來。
李治聽著聽著也跟著唱了起來,這家夥還真有點音樂細胞,節拍抓的非常到位。
“不經曆風雨,怎會見彩虹,沒有人能隨隨便便成功......。”
大家越唱越是熱情高漲,倒也不覺有半點累。
方才出言反對的蕭鈞,不禁聽得也是極其動容,隻覺對未來充滿了希望,對現在充滿了感激,渾身充滿了力量,心中又覺愧疚,於是悄悄走到韓藝身邊,道:“特派使。”
韓藝道:“蕭大夫有事麼?”
蕭鈞歉意道:“方才老朽多有得罪,還望特派使見諒,特派使這一首歌,真是令人欽佩不已。”
韓藝嗬嗬道:“一家人這麼客氣乾什麼?”
“啊?”
“哦不,下官的意思是,這算不了什麼,蕭大夫貴為諫議大夫,遇到這種情況,自然得出聲,這是應該的,倘若諫議大夫都不說話了,國家就危險了。”
蕭鈞笑嗬嗬道:“你能夠理解那就再好也沒有了。”(未完待續。)